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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路两边都是绿油油一片片的稻田地。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村落的轮廓。
在村口处,我们三个人下了车。村里的道路上不少地方积存着很多的雨水泡子,莫志说要是再向前开,车轮胎肯定会陷进去出不来。
太阳烘烤着大地、村落。一切似乎都被笼罩在一个蒸笼里似的。此时,正是村民睡午觉的时间,村道上看不到几个人的影子。就连四处乱窜的野狗也都吐着长长的舌头,喘着粗气躲藏到了阴凉处,几只老母鸡在潮湿的小土坑儿里不停的抖擞着翅膀。一个光着大膀子的老者坐在一棵老柳树下的一张竹椅上,手中不停地扇着大扑扇,我们就径直向他走了过去。
“大伯,您好。我能向您打听一些事情吗?” 老者停了扇子,看看我们三人,又看看停在不远处村口的吉普车。目光中闪现出了疑惑的神情来。 “什么事情?说吧。反正今天也睡不好觉了,总来人打扰我,问事情的。”老者很不耐烦的样子。 “在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你们村子里是不是有一对夫妻收养了一个婴儿?”我陪着笑脸问。 “没有的事情,我们村子里的女人自己都能生养,谁会收养别人的孩子?今天这是怎么的了?都来问我这件事情。我们村里怎会出那两个‘败家玩意儿’呢!竟打着我们村的旗号出去行骗。”老者有些懊恼了。 “是不是刚才有辆车来这里?车上的人也问过您这件事情?”我小心的问。 “是,是问过。一个斜楞眼来问的。真的不相信一个斜楞眼还会是什么领导?司机叫他什么厂长呢。还一点礼貌都不懂,我睡得正香的时候,就把我扒拉醒了……我告诉他们说我不知道,他们还不相信,居然还拿出二十块钱来,说如果我说了实话就把钱送给我,我说你们还真把我老尤头给看扁了。我什么时候没有说实话啊?他们刚被我给骂跑了。你们又来问。” 我的心里一阵的紧张,斜楞为什么来找这个孩子?是的,也许找到了孩子就会知道六姐的下落。斜楞这个混蛋居然还在打六姐的主意!斜楞现在到底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呢?他一个罪人怎么会成为一个“领导”?还有崭新的212吉普车坐,这更让我非常的困惑! “大伯,您说的那两个‘败家玩意儿’是哪里人?”我感觉出了老者的话里有话。 老者仔细端详了我一阵子,说:“看你是个当兵的,我想你应该是个好孩子。我家老小子也在部队呢……去年我们村子里是新搬来一对夫妻,年龄都在四十多岁左右。但只在我家的下屋(偏房)住了三天就突然不见了,连房租都没有交给我,只留下了几件破烂的衣服。不过我还真的看到过他们在夜里抱了一个婴儿回来。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抱着孩子出去了,那晚婴儿的哭声整整响了大半夜,让我在屋里听着心里都不好受。作孽吆,孩子兴许是饿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光着脚丫跑进了村子,见了人家就跪在门前磕头,说行行好,把孩子还给她……我知道后,立即告诉她那对夫妻走的方向……我哪里知道这对夫妻这一走还真的就不回来了呢。” 我说春子、莫志,你俩再问问其它情况,我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我跑到了土坯房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扶在后山墙上哭了起来。我在心里咒骂着自己,我的可怜的六姐啊,我一直都没有叫你一声“老婆”,我知道你心里是多么的想让我叫你一声啊,或者说是让我叫你“一生”老婆! 我一定要找到你,偿还我亏欠你的一切。你现在哭什么哭啊你个懦夫!难道你还以为你自己是个小孩子么? 我擦干了泪水,走了回去。 “我了解了那对夫妻的情况,男的姓陈,女的姓江。名字叫什么老人也不知道。但老人告诉我,这对夫妻走的方向是去前屯的许家窝棚村的路。我们是不是继续向前屯找找?”春子说。我看到她的眼圈儿红红的,也是刚刚哭过。 我深深向老者鞠了一躬,说:“大伯,谢谢您。” 我们上了车,车子继续顺着土路向前行驶着。 春子说你呀雨歌,你要哭就在我们面前哭吧。我也觉得郝老师可怜呢。我知道你对郝老师的感情很深,但我想你做为男子汉,想哭就哭,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说明你很重感情呢。 莫志说我都快哭了。你们的老师的经历怎么这样的凄惨,能找到她该有多好啊。我真的想见见她,最好能帮她一把。只要我能办到的。 我把头转向了车窗外,看着土路边上那些不知名的盛开着的野花、杂草,想象着六姐疯了一样在这条路上奔跑时那种绝望无助的样子,心痛的感觉一阵比一阵剧烈。现在,我又能对他们两个说些什么呢? 土路难行,遇到有积水的低洼处,莫志便小心翼翼地缓慢驾驶。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们才到了许家窝棚村。 我们分头进了村子,约好半个小时以后在村口见面。 等我赶回村口的时候,春子和莫志早已等候到那里了,看着他们一脸茫然的神情,我就不想再问他们什么了,我知道结果和我预想的一样。不会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村民们说都不知道这件事,都说曾经有一个高高个子的老头经常来这里打听这件事情,只是最近些日子没有来过而已。那是郝大伯!
2
春子说:“我怎么都不相信,一个大活人,一个孩子,说消失就消失了?雨歌,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向前走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正缓缓的向西边游移,就快黄昏了。不过夏日的夜晚来的很晚,我真的还想继续在找下去,可又看到莫志直打哈欠的样子,就说:“村民告诉我,前面的村子比许家窝棚村还远呢。附近就有一个钻井队在打井作业。其它再也没有什么村落了。”
“什么?钻井队?是不是7110钻井队?假如是的话,我们一定要去看看,也许那是我爸爸的钻井队呢!”莫志突然来了精神。
“你爸爸不就是7110钻井队的队长吗?有什么好嫌贫的。”春子说。
我说去看看也好,莫志是想他爸爸了。
莫志是个没妈妈的孩子。
我们下了车,各自向远方搜寻着井架的影子。
“看,在那儿呢!”顺着莫志手指的方向,我们真的看到了钻井架,只是井架的轮廓有些模糊和飘渺。
车子开始顺着纵横交错的土路向井架的方向进发。看着似乎不是很遥远的井架,可走起来却很费时。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近前。当看到那排列着整齐的移动板房上挂着的红色条幅上写着:“学习‘铁人’艰苦奋斗——7110钻井队宣”的时候,莫志就开始高呼“万岁”了。
莫光明队长一下子就把莫志给抱了起来,儿子都这么大了,竟还在莫志黑黑的腮帮子上亲了一大口,逗得我和春子都乐了。给莫志造得脸通红,拿眼睛直瞄欧阳小春。莫队长对身边的经管员说:“我儿子来了,今儿我也开一回小灶。你去告诉食堂,给多弄俩儿菜送到我的板房里,顺便告诉刘书记和杨副队长一块来喝两盅。”
板房里空间有限,勉强摆放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莫队长说井队就这么个条件,你们三个小嘎子也别见怪,尤其是小春子,你最爱调毛病了,但这也比你爸爸他们那个时候的条件好很多了。
春子撇撇嘴,说:“好什么呀,也不弄个大点的板房住住,还队长呢。”
莫队长说:“那得去找你爸爸欧阳书记要了!哈哈哈……”
说话间,酒菜就都端上来了。不一会,刘书记和杨副队长也进门坐下了。莫队长就问端菜是胖女人:“陆嫂子怎么没来呢?”穿着白色制服的胖女人说陆嫂子身体不太好,在板房里休息呢。莫队长说那算了吧,我一会去看看她。然后就招呼大家吃菜喝酒。杨副队长打趣的说:“老莫还真的很细心呢,可别关心过火了呀。”莫队长马上看了一眼莫志,就冲着杨副队长瞪起了眼睛。身体消瘦且文质彬彬的刘书记接过话茬说:“其实啊老莫,你早该成个家了,你常年不在家,莫志也没有个人照顾照顾。”“咳,”莫队长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成什么家了。再说这小子还挺有出息,给我长脸,在首都读大学,也不用怎么照顾的。好了,不唠这些了。来,大家喝酒。”莫志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闷着头吃菜。
莫队长要给我倒酒,我忙推脱说不会不会。可莫队长一瞪眼睛说:“小子,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来,整一碗!”一满碗大高粱酒就递了过来。
春子伸手挡了回去,说您要是让我哥哥喝酒那我就替他喝得了。弄得老莫直摇头说:“丫头啊,我就拿你没有办法。”
杨副队长冲我说:“你这是探家么?准备复员还回来吗?”听他的口音,是我们谦和县人,不觉让我多了几分亲切感。 我说:“是探家。现在部队有了新的规定,三年中可以探家一次的。我一定回来,回到咱家乡来。”我说的是心里话;我必须返回我的家乡。 “看你挺年轻的,你要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是当五年的老兵呢,我记得原来五年才一次探家的机会……当然,回来就好,你看我也是在部队复员回来的,在油田工作多好啊!像我这样……” “哼!回来后才不上井队呢,我哥哥会去机关!在井队工作会有什么出息?”春子撇撇嘴说。她的不管不顾,让二十六、七岁的杨副队长的脸红了一下,低头独自喝了一口酒,就不再言语了。 春子对我笑了一下,我没有说话,感觉春子有些过份了。其实我真的很羡慕杨副队长;甚至于做个普通的钻工就很心满意足了。 也许是饥饿的缘故,我觉得这里的饭菜真的很好吃,我竟一口气吃了四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看,这馒头是不是好吃?这是陆嫂子的手艺,我们都爱吃呢。看你,你这么着急吃饭做什么?时间大早的。要不,在这里住一晚?我们这里还有空房间的。”刘书记说。 我看了春子一眼,见她摇头,就说我刚回来,家里会惦记我呢,还有很多的亲朋没有去看望。 我想,春子一个女孩子在这里住是很不方便的。 夜幕已悄然降临,高高的钻井架上的照明灯闪烁着点点温红色的光芒,就如一颗颗镶嵌着的璀璨的宝石。在一盏巨大的探照灯的照射下,钻机在轰鸣,钻工在灯光下辛勤的忙碌着。四周排列整齐的板房里也亮起了柔和的灯光,不时的有人影在里面晃动。我忽然觉得自己假如能在这里工作,也该满足了。可是,会么? 我们的车渐渐远离钻井架,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对这个井队产生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我伸出头去,不禁又回望了一眼那高高的布满闪亮“宝石”的井架。远处的村庄、田野朦朦胧胧的,突然给了我一种异样的情感。凉凉的夜风吹过,知了在叫,蛐蛐儿在唱,此时此景,那种情感瞬间就转化成了一种让我难以描述的哀伤的痛楚。等我再次来到这条路上的时候,我真的想抬起手给自己的脸上煽一记响亮的耳光……很多事情曾经让你去经历的时候;你不会知道怎样去留住你的记忆;也许这就是每个人的生活?
一年前。
六姐在向尤老伯深深鞠了三个躬后:
那是一个充满了白色的雾气的早晨,雾气是缘于那一块块呈正方形的稻田地里的水散发出来的。水稻的叶子在晨风中成片状摇曳着幽幽的绿。一个女人,一个披散着乌黑的秀发的女人,一个光着细嫩脚丫的女人,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稻田地里拼命地奔跑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在四处搜寻着……“孩子!我的孩子……你在哪里啊?!孩子……”她的声音早已沙哑得不成了样子。滑倒了,一身的泥水,她挣扎着站了起来,继续奔跑。终于,她踏上了一条稍稍干燥一些的土路。原来,她是想横穿过挡在面前的稻田地,可以不去绕弯而减少时间去追上前面抱走她孩子的那两个人。后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是多么的愚蠢,这样反而却大大减慢了自己前进的速度。前方看不到一个人的影子,更看不到许家窝棚村的影子。她抬头望了望正在升高的炙热的太阳,开始蹲下来大哭起来,这哭声是那样的绝望,哭声在看不到一个人的荒野上回荡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停止了哭泣,站了起来。把头发好好拢了拢,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迷离的神色消失了,目光中充满了坚毅的光泽,“雨歌,我不会放弃的,永远都不会。你知道么?要是找不到我们的孩子,你也许就永远都不会见到我了。但我相信我会找到孩子,我们的孩子!我心里知道你在想着我,念着我。可我……更想你……我……我现在多么希望你拉住我的手……”她独自叨咕着,她快速的奔走着,手里紧紧攥着一条白色的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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