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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驼子给他的地址很好找,是湘西凤凰山上一个大道观,在湘西一带非常有名,魏宁来到山下,山下香客络绎不绝,看来香火十分旺盛。
魏宁刚进门便被这纯阳道观的恢宏气势给震慑住了,远远望去,仙雾笼罩,十米多高的巨大山门都用朱漆粉刷,山门正中间“纯阳道观”四个描金大字,每个几乎一米大小,十分耀眼,心道:“不愧是大地方,有气势,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够出真正的高人啊!”心里对王驼子不由多了几分敬重。
魏宁找了一阵子,没有看到王驼子的身影,心想,“王驼子应该在这道观里面是辈份较高的吧,说不定都认识呢。”于是,拉住了一个小道士。
小道士显得彬彬有礼,对魏宁一稽首:“小施主,有事吗?”
“我找个人,叫……(魏宁真不知道王驼子叫什么,对了,记得王驼子对周欣说过,自己叫王处一来着。)叫王处一,你认识吗?”
小道士笑道:“怎么会不认识,我们全道观上下哪个不认识他。跟我来。”说着带着魏宁去找。
没有想到王驼子在这道观地位还挺高的吗,看来我没有拜错师啊。魏宁心中不由窃喜,跟着小道士转了几个圈,小道士在一个偏厅停了下来,对着厅上挂着的画像道:“那就是王处一了,旁边还有丘处机等几位前辈,小施主要烧香吗?”
魏宁一看小道士带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供在壁上的那个道家祖师画像,不由气结,说了声谢谢,便怏怏而去。
魏宁又在道观里面转了几圈,始终没有看到王驼子,不由地很泄气,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可是到山门口的时候,不知道谁使了个绊子,魏宁一不留神“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等魏宁爬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子,走路还是这么不小心,丢魂了啊?”
魏宁喜道:“师父。”
王驼子看见魏宁也是一阵欣喜,没有想到魏宁真的会如约而来。
此时魏宁发现王驼子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洗过,坐在一张板凳上,前面还放着一个桌子,上面铺着白布,白布上布满了油腻印子,印了一个大大的太极,两旁写着,看相、算命、配八字。实话实说,绝不奉承。
“你这是?”魏宁一脸疑惑。
王驼子双眼一翻,道:“看什么,做买卖啊。师父我也要吃饭的。”
“原来你不是道观里的……你是在这算命的算命先生啊?”
“怎么不可以,在我们道门里面,只有道法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走走走,一边呆着去,别耽误我做生意了——这位大爷留步,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日之内有大劫啊,让我给你看看手相吧,不收钱——唉唉唉,这位夫人,留步留步……”
魏宁在旁边气得吹胡子瞪眼,王驼子在他心中建立起来的高大形象此时已经轰然倒塌。
魏宁在旁边等了王驼子一下午,只做成了两笔生意。王驼子见天色不早了,将工具一收,对魏宁说:“回家。”
第二十四章 天地法则
王驼子住在离纯阳道观不远的一个小木屋里,木屋看上去年久失修,里面也十分简陋,就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再加上一个箱子放些日常换洗衣服。
“你怎么住这里啊?”魏宁有些惊讶。
魏宁不提还好,一提王驼子顿时将手在桌子上一拍:“你这小王八羔子还好意思说,上次你知道你用了老子多少钱吗?烧钱啊烧钱啊,现在捉鬼哪里是凭本事,是凭谁钱多谁厉害啊!现在物价飞涨,你知道吗,一张钟馗捉鬼符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了一百多个银元了!再过几天,老子连饭都吃不上了,还做个屁法事啊。自己给自己超度算了。”
魏宁吐了吐舌头,知道王驼子提的就是那天在周家为那小孩超度的事,自知有些理亏,也就不敢答话。
王驼子坐了下来,挺直腰杆,道:“我考考你,看你的资质怎么样。人的七魄分别叫什么名字?”
魏宁举手道:“这个我知道,我爷爷说过,第一魄名尸狗,第二魄名伏矢,第三魄名雀阴,第四魄名吞贼,第五魄名非毒,第六魄名除秽,第七魄名臭肺。”魏宁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
王驼子原本想在魏宁面前显摆一下,没有想到没有考倒魏宁,双目一转,翻着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珠,慢条斯理地道:“那这七魄用洋文怎么说?”
魏宁:“……”
王驼子干咳了一声,腰杆挺得更直了,接着又说:“八国联军进京了,慈禧太后为什么跑到热河去了?为什么?就是那些洋鬼子的科技比咱先进!科技,懂不懂,新名词!现在不是都提倡‘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懂不?”王驼子说得唾沫横飞,把魏宁忽悠得一愣一愣,“所以,咱从现在起,要学会挣洋人的钱,那才是出息,见到他们不能作揖,得握手,洋人就讲究握手,还有咱不能叫他们洋大人,叫什么,叫‘sir’,‘sir’懂不懂?就是大人的意思。洋玩意……”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天开始抄文天祥的‘正气歌’,用中文洋文各抄一百遍。”
这样,魏宁便在这里住下了,每天王驼子出门算命,魏宁就在他家抄正气歌。晚上,王驼子也不让他闲着,拿出一堆黄黄绿绿的纸让他跟着他在纸上画,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魏宁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师父,你画的都是什么东西?”
“鬼画符。”
“这个东西有用吗?是不是上次您在周家用的那个?”
“不是,胡乱画的。”
“那这不是坑人吗?我不画,我不骗人。”
王驼子停下了笔,道:“你知道吗,一张真正的祝由科的符咒从选材到下笔到加持是一套很复杂的过程,就算是你师父,一天也弄不了几张。这样乱画,反正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那些人,哪里知道什么是真的假的,其实也就是买个心理安慰,你当他们真的靠这个抓鬼啊,听话,赶紧画,画得越丑越好——对了,明天你也别闲着,跟我去卖符。”
又过了几天,王驼子似乎良心发现——自己是魏宁师父的事实,把魏宁叫了过来,要魏宁把他的功课拿来检查,他发现魏宁尽管年纪小,但是抄的“正气歌”居然一丝不苟,没有一个错别字,甚至连英文版的也抄得工工整整。更为难得的是,最后几天,王驼子白天叫魏宁去卖符,魏宁居然晚上抽时间也把一百份正气歌抄完了。王驼子心里对魏宁的毅力不由十分佩服,不觉间对这宝贝徒弟又多了几分喜欢。
次日晚上王驼子不知道从哪弄来一盘花生米,沽了二两黄汤,一个人美滋滋地吃着,桌子上放着一根长两米多的竹竿,眯着那对小眼睛很惬意地享受着:“宁儿,扎个马步给我看看。”
“哦。”魏宁连忙照办。
王驼子手中的竹竿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骂道:“你蹲茅坑啊,听我说,双腿打开三个半脚掌的距离,重心后座,抬头挺胸,大小腿成90度。”说着一边用竹竿不停地矫正着魏宁的姿势。扑通,魏宁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个趔趄。
王驼子竹竿一挥,骂道:“重来。”
就这样王驼子一边挥着竹竿,一边纠正着魏宁的姿势,直到魏宁达到他的要求,才面色稍缓,说道:“把正气歌给我念一遍。”
“哦,天……”魏宁刚念出一个字,王驼子的竹竿又狠狠地劈下来,顿时魏宁身上多了一道血印,疼得直钻心肺,但是魏宁脚下的马步却没有动分毫。
“你没吃饭吗?声音这么小。”
魏宁提高了嗓门,朗声道:“天地……”“啪”,王驼子的竹竿在魏宁身上又留下一道血槽。
“中气不足。重来。”
“天地有……”
“啪!”“再来……”
两师徒就这样折腾了一个晚上,魏宁也只念了“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这十个字。
王驼子见魏宁全身被打得有些血肉模糊,却依然倔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心中一时有些不忍,柔声道:“徒儿,为师这么对你,并非没有原因的,你知道‘正气歌’是我们祝由科一脉最重要的基本功,每每在赶脚遇到危险的时刻能起到震慑一切魑魅魍魉的作用,现在根基打得越牢,以后对你学任何道法都是百利无一害的。”
魏宁点头道:“这个徒儿懂得。”
王驼子欣慰地看了看魏宁,道:“你知道,天下道法,无非就是‘咒’、‘符’、‘印’、‘器’四字,无论是太平一脉的‘翻天印咒’、‘九字真诀咒’,还是我们祝由一脉的‘祝由十三科’,其根本都是凭丹田的一口真气,真气越足,威力也就越大,好好练,你们魏家乃是传承千年的家族,其道法博大精深,一直都是我祝由一脉之牛耳,以后能否重现当年辉煌,可都全靠你了。”
魏宁点点头,忽然道:“我经常听我爷爷和您提到茅山、龙虎山、还有祝由什么的,这些到底有什么关系,我们和茅山又有什么过节呢?”
“你爷爷以前没有说过?”
魏宁摇了摇头。
王驼子笑道:“今天,为师就好好给你上一课。”
王驼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道:“天下道法,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这个‘一’便是上古女娲大神;传说五千年前,女娲分别将‘太平经’和‘祝由十三科’传给黄帝与蚩尤,这便是‘二’;而黄帝后辈便开始衍化出茅山、崂山、太平教等等不同教派,而蚩尤则由‘祝由十三科’衍化成十三脉,但是五千年来,大浪淘沙,现存到今世的,黄帝一脉也就只有茅山、崂山和龙虎山寥寥数派,而我祝由一脉则更是人丁凋零,且大多数在湖南,很少走动,到现在只有你们辰州魏家、麻阳邬家、辰溪方家和……和溆浦王家,再后来,溆浦王家发生了……咳咳,发生了一些事,现在祝由一脉就只有魏、邬、方三家了。我祝由一脉与茅山等门一方面是由于各自信仰不同,几千年来更是相互厮杀,积怨甚深,但更重要的是对道术最根本理解的不同。”
“最根本理解?”
“对,最根本的理解。就是对‘魂’和‘魄’的最根本理解不同,茅山认为人最根本的是‘魂’,而我们认为最根本的是‘魄’。这也就是茅山道术中‘养鬼’和我们‘养尸’的区别。”
“再说下去就深了,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其实,在道法中,不仅仅有道法的打斗,其实在道法核心理论的争论上,也持续了好几千年,到现在也依然没有结果。”
王驼子见魏宁听得十分感兴趣,索性将话题讲开了:“比如,‘阳身’与‘阴身’的争论。其实道法万变不离其宗,它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打破天地法则。”
“天地法则?”
第二十五章 人生初见
“不错,天地法则。就是‘生’、‘老’、‘病’、‘死’、‘转世轮回’。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遵循的,而如何能够免堕入‘六道轮回’从而破碎虚空,是所有道门研究的最高目标。这就衍化出了两种不同的方法:一种认为‘阳身’乃是根本,只要保持‘阳身’不死便可以长生不死,这一派代表是徐福、葛洪等,他们的主要目的便是用炼丹来减慢阳身衰老,从而无限接近长生不死的目的;而另外一种则认为‘阴身’才是根本,只要保持灵魂不灭,不断找寻寄主便可以同样达到目的,像龙虎山的张道陵等人便是这派代表,连我们祝由的‘养尸’之法,最终目的不也是逆天改命吗?但是——”
说到这里,王驼子嘴角抽搐了一下,“逆天改命,谈何容易,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王驼子唏嘘了一阵,道:“今天就说到这里,晚了,早点睡吧。明天跟我去卖符。”
第二天,魏宁和往常一样,拿着一篮子假符出去卖,谁知今天生意格外好,不到一上午就卖完了。魏宁百无聊赖,小孩子毕竟玩心重,一心想去下面的镇里玩玩,心想:“反正现在还早,师父算命一时半会也不会回去,不如下山去看看。”
凤凰山下的小镇因为远离城市,很少受到战火的侵扰,因此保留了原有的风貌,依山傍水,清浅的江水穿城而过,以古街为中轴,连接无数小巷,沟通全城,城市虽小,但是却熙来攘往,积聚了各色人等,其中大多以当地苗人为主。
对于很少出远门的魏宁来说,一切都很新鲜,似乎怎么转也转不够,忽然,魏宁的眼光被河边一个女孩牢牢吸引住了。
那个女孩和魏宁差不多年纪,坐在江边,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一副美人胚子,迎着江水送来的河风,青绿色的裙摆随风舞动,说不尽的闲适飘逸,她独自一人俯眺清流,显得淡定自若。
在这熙熙攘攘的如织人流中,她似乎被其他东西分隔开——宛如高速飞驰中一幅凝固的画面,众人的衬托,只是在强调着她的钟灵毓秀的气质,魏宁心中一种惊艳的感觉狂涌而出。
一双精致的绣花鞋放在一旁,她露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