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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宁脱口而出道:“怎么还?”
“怎么还,来世两年抵今世一年,借了多少年,便要在地狱受多少年的苦,直到消除所有的业障才算完,若是再要轮回,也只能堕入畜生道了……”
“什么!”
孟葛苦笑道:“我曾经也跟王处一澄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他一意孤行,唉……王处一原本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结果却得了这么一个结局……唉……”说道这里,孟葛也唏嘘不已。
魏宁抬起头来,看着孟葛,颤声道:“有办法吗?救救我师父吧?”
孟葛摇了摇头,道:“天地法则,何人能破,这是你师父的选择,只是,他最后还是没有将王家七十四人复活,唉……不过,你将你师父交给我,我用苗疆的方法给他超度,也许他能够减少些痛苦了。”
魏宁狠狠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道:“一定要将我师父的人头交给你吗?”
孟葛点头道:“只得如此了。我用火烧去他这三千业障,也许会管用点。”
魏宁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好,我交给你。”
“唉!”孟葛叹了口气,道,“去看看你师父吧。”
魏宁将王驼子的灵柩搬到孟葛的房间,孟葛揭开棺盖,看了一眼满头白发的王驼子眼,心情顿时有些沉重,长叹了一口气,“盖上吧。我会帮你师父想办法的,若没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走了。”
魏宁长拜而下,道:“拜托了!”说完,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师父的灵柩,眼中默默流出眼泪。
走到门口,孟葛忽然道:“小子,你是不是去过凤凰山,还将凤凰山上的凤凰树砍倒了?”
魏宁道:“不错。”
“猴飞死了。”孟葛道,“猴飞失去了心脏,自然会死,猴飞此人这辈子太过于迂腐,不懂圆滑,不像我和彭白,一直避世不出,所以,他死了也没有什么,但是你要知道,在苗人中的影响力,猴飞却远远超过我和彭白,猴飞一死,你自然会遭到苗人的报复,你小心点的好。”
魏宁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啦。”
“你师父的前车之鉴在那里,我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好好利用你的力量,不要和你师父一样后悔终生。”
“什么意思?”
“你懂的。”孟葛往火塘里面添了一枚火柴,道,“天地万物,均是双刃之剑,能成你万世功业,也能将你毁于一旦,但是你自己要有一个敬畏天地之心,逆天之事,下场断然不会好的,自己好好想想,你就会明白了。言尽于此,后会无期。”
孟葛说完便低头拨弄火塘中的炭火,不再搭理魏宁。
魏宁心情沉重,一路上不断记起自己和师父在一起时的林林总总,心中凄然,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去,因为孟葛约束,所以苗人没有多加刁难,出了苗寨,不知不觉天边最后一丝亮色终于消失,魏宁怀中小红珠急转,丁滢盈盈出现。
丁滢看着魏宁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也悲从心来,上前安慰道:“魏宁,算了,你师父这辈子为人正直,定然会好人有好报的。”丁滢说道最后,都有些底气不足了,转口道:“不管怎么样,你可见你师父死的时候的表情?”
魏宁嘴唇翕动,摇了摇头。
“他的嘴角是笑着的,他其实是解脱了,你想想,你师父,为什么活这么久,那是因为有一个枷锁在时刻伴随着他,他现在将这个枷锁砸碎了,他便是解脱了。所以,你应该高兴才是。”
魏宁又摇了摇头,神情更加的迷茫了。
清风吹来,又是一个夜晚降临了,丁滢走上前去,在前一块光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拍了拍地面,示意魏宁过来,魏宁木然地走过去,丁滢回首一笑,低声道:“相公,吃点东西吧。”
魏宁这才记得,自己似乎有好几日未曾进食了,不知怎么这些日子,自己的饥饿感越来越淡,对荤腥之物更是十分反感,只是偶然吃点清淡的素菜。
丁滢俏目看着魏宁,双目爱意尽显,用手挽住魏宁的一只胳膊,轻轻地靠在魏宁的肩膀上,道:“君生我已亡,我知道我们之见也许是天意吧,可能永远无法像世人夫妻一般长相厮守,最后同穴而眠,但是不知怎么,我心中从来未曾后悔过。”丁滢转目看了一眼魏宁,却发现魏宁依然神情迷惘,心中不免黯然,又坐近了三分,冬日的寒风有些刺骨,丁滢似乎冻得瑟瑟而抖,魏宁很自然的将丁滢的身子放在自己的大腿处,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丁滢的秀发,丁滢顿时一种从未曾有过的幸福感涌上,有些梦呓般地道:“相公,今天恐怕是我在人世的最后一日了,明日我就要走了。”
“我送你。”魏宁柔声道。
丁滢轻声一笑,眼中不自觉的有泪滑过,暮色四合,星光开始闪现,印在丁滢这张宜嗔宜喜的脸上,她反手,将身边的这个男人抱得更紧了。
“明天,明天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就看不见你了,再也看不见了……所以我要将你抱得紧紧的,让你永远记得我的味道,即使你忘记了我的长相,也一定会记得我的味道的。”
“嗯。”魏宁与丁滢紧紧相拥,此刻时间好似停止一般。
要是这一刻永远停住该多好啊。
丁滢心中默默地想,她多想日日夜夜陪在这个男人身边,无论白天,黑夜,就这样陪着他,一直到永远。
可惜她不能。
因为她只是一个鬼,一个没有身体,永远要躲在黑暗中,见不得阳光的鬼。
第二百九十二章 离别
忽然身后的脚步响起,丁滢凄然起身道:“相公,接我的人来了。”
魏宁点头道:“我知道,我去跟他们说说。”
只见后面阴气越来越盛,魏宁开启阴阳眼,果然看见两名阴差一前一后地出现,魏宁打出一枚符咒,上用阴文书写。两阴差十分诧异,相互对望一眼,显然对魏宁居然能够看得见自己感到万分的奇怪,但是阳间道法精通、通晓阴阳的高人也不在少数,显然此人也是其中一位,看了魏宁的请求,两阴差商量一会儿,重重地点了点头,阳间的高人,高深莫测,最好还是不要得罪的。
魏宁让两位阴差稍等片刻,便就地施法,先使出画地为牢之术,将自己的肉身困在阵中,这样便形成了一个外人看不见的太极,旁人进不到其中,然后在阵中不断施法,手里拿出一张符纸,嘴里大声念出“毫光咒”,双手一拍,符纸燃尽,魏宁浑身如电四射,过不了多久,便出现另外一个魏宁,而自己的本尊则在阵中,若泥塑菩萨一般,不能动弹。
魏宁此法乃是叫做“观落阴”之术。传说阳人用此法能够缩短时间的下地狱类似于观光游览一般,但是时间很短,若是误了时辰,灵魂便不能返回肉身。
魏宁灵魂出窍,看了一眼丁滢,拉起她的手,道:“我们走吧。”
丁滢顿时泪眼朦胧,站在远处,迟迟不肯动,隔了好久,忽然轻声道:
“相公,如果你不要我走,我便在这里陪你。”
魏宁心中默叹,他知道丁滢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次便不知道还用多久才能轮回,自己不能这么自私,误了人家的终身,但是看着丁滢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又极为不忍,迟疑了一下,缓缓地道:“走吧。”
丁滢顿时粉面煞白,隔了好久,才缓缓地迈出了第一步,凄然笑道:“相公,我听你的。”说着跟在鬼差的身后,默默地走了。
一步,两步,三步,丁滢每走一步,身子便颤抖得厉害,夜风一直这样静静的吹着,时光也这样静悄悄地流失着,魏宁不敢看丁滢,一条路,不知道通往何方,两旁种满了不知名的花朵,清风拂过,就像魏宁和丁滢的曾经一样,随时都可能浮上两人的心头。
丁滢不敢去看魏宁,因为她知道,如果她看见他,自己就再也没有勇气离开这个男人。
“呜……”呼啸而过的风声吹动衣袂,忽然恍惚之间,魏宁听见一个飘渺的声音传来:
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竹子当收你不收笋子当留你不留绣球当捡你不捡空留两手捡忧愁歌声凄婉缠绵,随着风吹过路边花丛,身后的路已经越来越远,而前方的路却似乎没有尽头。
丁滢与魏宁双手交缠,丁滢身子还在不停地颤动,似乎怕一松手,便会离开魏宁,忽然丁滢停下了脚步,抬头轻轻地仰望着魏宁,道:“相公,如果没有七七,你会留下我吗?”
魏宁心中又是一疼,身边的这个女人,还有七七,魏宁啊,你自己何德何能,能够同时拥有两个这么好的女子的爱,上天对你的眷顾已经到了无以复加,你又何曾报答过身边的这两个女人?
一个,被你亲手打得魂飞魄散。
而另一个,又被你亲手送入地狱。
你的心疼吗?
他多想将这女子留了下来,但是他不能,他不能这么自私。
歌声传来。
连就连我俩结交订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歌词如此入心入肺,两旁的花朵开的更加妖艳,黄泉路上,原来这等的凄凉,阴风阵阵而过,萧瑟冰冷的天地中,似乎只有这对不应该在此一起的璧人。
生离死别。
丁滢眼角有泪,悄然划过,忽然又笑了,对着魏宁道:“魏宁,你会忘记我吗?”
又是同样的问题,魏宁的心依然很疼,小声道:“不会的,我会记得的。”
“你不会的,我知道,因为我给你留了你永远都不会忘记我的礼物……”丁滢笑着道,但是眼角的泪水却不断地涌出,云开雾散,前方一座青木小桥,旁边一名老太太,手中那着一只大瓷碗,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气氛冰冷到了极点,不知道是因为在黄泉路上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两人的心冷的缘故。
“我到了。”丁滢说完,凄婉转身,看着魏宁,“谢谢你来送我。”
说完丁滢松开了魏宁的手,走到前去,她不敢回头,魏宁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目送着丁滢的身影,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静谧,静谧地让人窒息,只有冰寒刺骨的疼痛,在不停地扎着魏宁的心。
歌声还在唱,似乎从一千年开始,便已经唱了。
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魏宁缓缓地闭上了眼泪,一滴泪落了下来,在这寒风刺骨的黄泉路上,霎时冰冻。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的漫长与难熬。
丁滢最后看了魏宁一眼,这一眼之后,便是永别。
忘魂汤一下,今世便是永别。
无论曾经多么热情缠绵的爱,已是永别。
这一世,似乎趟过了千山万水,但是万水千山之后。
已是永别。
是啊,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第二百九十三章 眼睛
魏宁骤然醒来,忽然发现,手心里面已经全是汗了。
她走过了黄泉路,饮过了忘魂汤,踏过了奈何桥,现在应该到了枉死城了吧。
天又亮了。
魏宁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前的小红珠,曾经住在自己心脏最近的那个女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只有柳灵郎一个人了,没有了他心爱的姐姐,他会不会感到寂寞呢?
魏宁身子一动,苍白的脸色在晨曦的映照之下,似乎又苍白了几分。
多少刻骨铭心的往事,此时已然全都被风吹雨打去。
七七、爷爷、师父,现在又是丁滢,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了,而自己却这般的无能为力。
有道是人定胜天,但是为何自己在命运的面前,如此的渺小,如此的无可奈何。
魏宁脑中浮现丁滢离开时的最后一顾,神情凄婉而哀伤。
他知道,只要自己哪怕是说一声,你留下来吧,丁滢便会不顾一切地留在自己的身边。
丁滢一直在等魏宁的这句话。
可是直到她绝望地饮下了忘魂汤,她依然没有等到。
魏宁的喉间沙哑难言,原来有的时候,说一句话,哪怕只是几个字,都是这般的难。
丁滢的柔荑,冰冷的温暖,这一双手,魏宁也曾想过相执一生,然后把整个世界放在她的掌心,但是他不能,因为他不配。
他配不上丁滢。
魏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
沉默中,终于有了人的声音:“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我们可以走了。”
不用看,魏宁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他没有回头,只是长叹一声,他这颗并不苍老的心此时已经千疮百孔了。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魏羡鬼冷冷地道,“如果你忘记你爷爷和你师父的仇恨了,忘记了林灵素对你羞辱的话,你大可就此沉沦,我也不会再来管你了。”
魏宁浑身一震,缓缓地转过头来,用他已经沙哑的喉咙最深处挤出来的声音道,“没有,我一刻都不会忘记。”
“那就好,这才算是我魏家的子弟,跟我走。”说完魏羡鬼便率先掠向前去。
魏宁迟疑了一下,也跟着魏羡鬼身后疾驰而去。
清晨的阳光开始洒向人间。
又是人间一个充满希望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