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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月 第五回 望闻问切
“但你却对我没什么耐心。”
“其实说真的我一向都没什么耐性──要不然,我也不会斫你那么多刀了。”
“斫死了我,你可没什么好处。”
“斫死了你,可不是什么好处,而是威风。”
“──威风?!”
“一刀斫下四大名捕之首的脑袋,岂不是一件扬名江湖,威风之极了不起的大事?”
“你竟为此杀人?”
“为什么?我特意惹你厌?”
“倒不是。那是因为你名头比我还大。不是有几个人的名气比我更高的。”
“在武林中你已经是很有名的。”
“比你好像还差上一大截──毕竟,杀手的名声总不太好。何况,我跟你在未照面前已有过一段宿怨,你也蒙然不知,我现在也不想告诉你。”
“宿怨?往往铸成了孽缘!我多少也知道一点,你可别吓唬我。其实,当公差的名誉更不好──通常都给人称作是‘鹰爪子’、‘狗腿子’。”
“你不是狗腿子,却是狗鼻子。”
“狗鼻子?”
“我看你嗅嗅水质,闻闻土石,又问问绮梦,望望小月,我就知道你这个行动不方便的家伙其实不好惹。”
“大凡探案的都是跟治病的一个模样:望、闻、问、切而已。不过,你不只斫我的头,也曾力助过我一把。”
“你是说你连人带车翻到陷阱里去那一次,我只是顺手而已。──要杀你则是我杀,别人杀你我可不平,何况他们是暗算你,而你又一双腿不方便,这可不公道嘛!”
“你这女子有两个特点。”
“特点?才两个?我就觉得我浑身都与别不同呢!”
“一,你对小孩子很疼惜,看得出来,你没对小童下过毒手。”
“小孩子最可爱,不像大人狡猾,人长大了就邪门起来。小孩子都是忠的,大人没个儿不奸不诈。”
“你也是大人了……”
“我是大女人。再大的女人也是小女子,小女子就是再奸诈也是纯真的。”
“大女人我倒轻易看得出来。”
“你──看来你不是‘狗腿子’,而是‘狗嘴长不出象牙’,没想到连一向冷酷无情的大捕头也贫嘴。”
“望、闻、问、切──这大概要算是‘问’的部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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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该我‘问’你──另一个特点呢?”
“你每次谈到我的残疾,都不避讳。”
“这──你介意?我是应该向你道歉的,我这人口直心快,当杀手还可以,因为一刀成快意,爽利得很,但阴谋斗智,我还差一点,连绮梦也说我不适合当杀手……”
“我不是说这个。我欣赏你这点。”
“什么?你、欣、赏、我、说、你、是、有、残、疾、的?!……不是吧?!”
“其实,在江湖上,人人都对我忌讳这点。有的人是因为怕了我,不管是惧怕我的暗器还是身份。有些人是因为不想伤害我,他们都是我朋友和心存厚道。大家明知我不良于行,但谁都不敢直说。久而久之,我也自觉是个不正常的人,大家都不说真话,只视而不见,当安慰我,连我自己也不敢直说了。其实,我只是行动不便,久之成习,连心理都不正常了。你反而直言无忌,但也不是存心打击,我觉得……”
“这个……这,你不见怪就好了,我是有点口不择言……我自小在一个地方生长,在那儿我若不很顽强、尖锐、势利地活着,那些势利、尖锐、顽强的家伙就一定会把我挤下去,吞噬掉了。”
“我倒觉得你坦率可爱,拿我当朋友,才不处处回避。”
“嘻嘻。我倒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你也有欣赏我的时候。也没想到你已一早识穿了我。”
“那都怪你。你斫我这么多刀,你斫一次我怀疑一次。何况,早就有人留下警示,认为你身份很有问题。”
“谁?”
“现在不好说,只怕过不了今晚你就一定知晓。何况,对方也只是疑虑你的身份而已,但也提醒了我:你应不是衷心跟吴铁翼一伙的。”
“那么神秘的一个人物?!我倒要见识见识。那你究竟在什么时候才断定我不是习玫红?”
“就在刚才。”
“刚才?”
“独木桥上。”
“──怎么?我在地上就像,上了桥就不似?”
“不是。你在桥上,为救幺儿、阿三,刀剑并用,剑法还胜于刀法,这是哪门子的‘习家惊梦刀’?”
“我就知道你怀疑我,我就没发狠一刀把你给杀了。你却是怎么知道王飞会使剑?”
“谁说王飞只会使刀?王飞的一手水晶暗器,声东击西,也使得好狠呢!何况,你刚才跟幺儿、阿三抽动我的木头车,一发力,就扯上了天堑,这内力可不是轻易办到的。”
“我下次拿剑刺你,刀斫不死的不一定用剑也杀不了。再死不了就用水晶飞袭,砸死算了。”
“谢谢谢谢,谢谢费心。请你让我多活几天,让大家把案破了再杀,别弄碎了你的水晶石头,好吧?”
“你的意思是要和我联手?”
“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是不?”
“我要铁花,你要破案;我要保护绮梦,你要抓吴铁翼──看来暂时没有。”
“那么,你要告诉我几件事。”
“我已知无不告。”
“绮梦客栈闹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你知道,我是来帮绮梦的。那鬼明显不利于绮梦和客栈里的姊妹们,我若是查着了岂容鬼魅猖獗!只不过,按照见过鬼的人说法:那女鬼的血痣正好与绮梦娘亲吻合,只怕个中大有蹊跷。”
“你上次与绮梦上山入庙,可有其他的发现?”
“我其实前后几次明的暗的上山入洞,也只不过为了趁火打劫,捞一把奇石铁花才走,但却是鬼气森森的,门儿都没有,能保命而退已是侥幸。我告诉你们的都是真事,我自己心里也不相信有鬼,但眼前所见又不得不信,很有点迷糊。”
“那你这次跟我上山干什么?”
“也是想趁乱捞一把呀。何况,有你在,十箭八箭你挡了九箭,我可省事得很,趁虚而入,见鬼杀鬼,遇敌杀敌,有好处不放过,没事干就斫你一三五七刀的。”
“结果,你也救了我二四六八次。”
“有那么多?顶多,只一次半次而已。何况,我也已经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我本以为你一直都信任这假聂青,所以跟来看看你怎么为他所害,我大可在一旁拍手偷笑,没料你倒一直防着他,我是白费心,白忙、白干了。”
“那也不然。现在,若不是你,我也不一定能牵制林公子了。”
“也许,这次来,唯一的大收获是……”
“是什么?已经有收获了吗?那值得恭喜。”
“就是交了你这个狗腿子、鹰爪子朋友。当然,还附带了两个狗嘴子、鸡爪子的小哥把子。”
“这叫买一送二。”
“对,买一把扫帚,送两口筲箕。”
“山高水远,撞鬼杀敌的来这儿冒浑水,能捡到扫帚、筲箕、也算不枉了──像我,除了一身泥,连痰盂也没拾得一只!”
“你少阴损人!我还有另一个意外收获哩。”
“这次又是什么烟袋、水壶、便桶了?”
“来猛鬼庙多次,有明有暗,有打有杀,终于,这一次,还揪出了三个人,其中还躺下了两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不是收获是什么?”
“他们之间不内哄,咱们是断断不易讨着便宜的──现在躺下的,恐怕该是咱们。”
“所以,你不必再问我了。你去问青月公子吧。”
稿于二零零二年:“蒙难时期”再遇一遭“一贵一贱,交情乃是”的“虎朋兔友走一空,一路知交尽掩门”的难堪情境,从中考炼了谁敌谁友谁小人,以及何人真诚何人冷漠何人混吉,所谓“有福同享,有难你当”,“生死之交,酒肉朋友”,“平时拍胸求共死,有难甩手不识人”,浮生百态,一一尽现眼前。人生乐处便在顺时享乐,逆时憬悟。
校于二零零一年九月至二零零二年五月:奋战精神,屡败屡战,打倒地上,爬起再战,如是者逾大半年且“仆街踣地”数百次,依然不降不伏,温刘梁决意斗到最后一兵一卒一口气为止。
杜小月 第五章 贪
第一回 来者何人
第二回 黑夜的白牙
第三回 贪狼
第四回 风流就是到处留情
杜小月 第一回 来者何人
月色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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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满天,恍如白昼,隐约、仿佛、恰似还有点诡红。
──然而,叶告、何梵、还有罗白乃,心中却不明不白,只觉诡然。
吴铁翼怎么会是铁布衫?
铁布衫又怎么变成了吴铁翼?!
铁布衫在重重绷带里露出两盏眼灯、就像两口井:
两个深渊。
然后他发出一阵惊天动地、划破月夜、鹊隼惊飞、震耳欲聋、如彪似魈的怒啸,久久不息。
只听一个语音悠悠地道:“吴铁翼,你鬼哭妖嚎也没有用。案发了:你已经给包围了。你的诡计已给识穿了。你走投无路了。”
铁布衫本似一头受困的兽。它虽然受创、负伤,但它依然是一头杀伤力奇巨的怒兽,它仍然没有放弃,它依然在斗。
他不屈服。
他不放弃。
──他仿佛是万兽之王,虽伤牙去爪,但负创反扑,依然百兽莫敌,战无不胜。
可是,当这带点沧桑、有些儿懒洋洋的语音一出,铁布衫如受重击。
他深邃如吞噬了人的眼神,忽然有了惧色。
他甚至还低吼了一声,好像旧创发作。
他还微微颤哆。
他几乎还想退走──如果有路可逃的话。
──这个满身是伤、还是铁打的人,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这传言中狡猾奸诈、心狠手辣的人物,竟然也会有畏怖的对头?!
──如果有路可逃的话,铁布衫一定会遁走。
但没有。
没有路了。
──在这声音还没响起来之前,这人还没亮相之时,也许,铁布衫还有路可遁。
可是,他在那时候不能走,要走,除非先放弃杜小月。
显然,铁布衫不想那么做,或者,他不能那么做。
就那么一迟疑间,那语音响起,铁布衫感到震怖,接着,一人出现了。
人在月下。
月照大地。
人却不是在地上。
而是在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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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一只脚屈膝提至腹际,以一足尖立于屋檐之上,俯视苍茫大地,语音如同浮在千山云外。
铁布衫向上望了一望。
他在抬头之前,仍然充满了惊惧。
但奇怪的是:当他仰首看了一看之后,反而惧意大大的减少了,代之而起的充满了疑惑的眼色。
这些,也许别人没注意到,但何梵和叶告都看到了:毕竟,他们都是无情一手训练出来的爱徒。
在屋顶的人,飘飘欲仙,一面惨白,不过,叶告和何梵,虽然好像有点眼熟,但都不认得这个人。
他们不由得望向罗白乃。
罗白乃说什么都比他们先到这儿,他们都希望罗白乃能告诉他们来者何人。
相处这段时间,他们因历过患难,三人在打打骂骂中已建立了一种深切而非凡的信任与交谊,在他们年轻的心灵可能尚未察觉,但感情上实已不可抹煞。
只不过,罗白乃的神情仿佛比他们更迷茫。
他好像也不知道来者何人。
他反而不解的望着叶告与何梵,带着轻微的责备:好像怪他们为何不告诉他“吴铁翼就是铁布衫”。
其实叶告与何梵当然也不知道:吴铁翼怎会是铁布衫?又臭又烂的铁布衫又怎么竟变成了大奸大恶的吴铁翼?──实际上,他们只知道要打大老虎,追捕奸官吴铁翼──但吴铁翼长什么样子是什么人物,他们可没见过,只不过,也从没想过这几乎上动用了“师父”和三位师叔一齐追缉的盖世贪官,竟然会是一直待在客栈里阴魂不散又破又烂而且奇臭无比的铁布衫!
不过,现在无论罗白乃、何梵、叶告都一眼便看得出来:
铁布衫已无路可遁了。
因为,在屋顶上出现那汉子之后,接着,还有人陆续出现。
他们都自客栈内走了出来,而且很快的也极有默契的形成了包围:
他们一共是四个人。
四个女子,四个方向,包围住了铁布衫。
为首一人清贵脱俗、哀艳醉人,令罗白乃“念兹在兹,无时或忘”迈到了“思君如明月,时时减清辉”之地步的:
绮梦。
她在。
她来。
──她还活着。
而且还活得更艳更美更绝楚,更因为她正充溢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