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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丽的花朵才能将自己的复制品流传后世,这是一般人的回答。所以物种才能得以繁衍。难道不是吗?”
辰巳冷笑一声。
“孩子并不等于自己,继承了基因也不代表继承自我。人类如果想留下自我,唯一的方法就是长生不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自我是人类之所以是人类的关键,可惜自我无法独自存在,它出现于虚空、坠落、然后消失。”
“你的想法很虚无。”
“我是个虚无主义者。自我是存在的证明,它的宿命却是没有转圜的灭亡、无法逃避的虚无。因此人类才会对自我的存在赋予意义,以抗拒坠落时的空虚。我并不否定这种做法。反而认为这才是生命的定数。即使沙子和正志郎为虚无所苦,我对他们一样持肯定的态度。我所否定的是无法勘破这个道理的无知大众。既然人生早有定数。与其懵懵懂懂的虚度一生,努力活出自我才是探究生命意义的不二法门。”
“或许吧。”
“沙子的执着、正志郎的抗拒。即使局限于‘人’的他们十分愚蠢,我依然肯定他们面对生命的态度。所以才会伸出援手。即使我并不是尸鬼。而是有别于尸鬼和人类的另一种生物,我还是愿意帮助他们。”
“你真是个好人。”
“很讽刺是吧?”辰巳微笑。“我不会死,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延长存活的时间,因此生命对我来说不具备意义,生活不过就是杀时间罢了,这种改变让我成为彻底的虚无主义者。对我来说,沙子无疑是毁灭的象征。毁灭是一切事物的结局,所有存在的意义都将在一瞬间灰飞湮灭,然而沙子却选择抗拒宿命,她不愿向命运低头的姿态令人格外激赏。我个人也认为十分美丽。”
说到这里,辰巳露出微笑。
“说穿了就是这么回事。沙子就像是娟秀的瀑布,虽然只是从天而降的流水,看起来却格外的赏心悦目。如果有一天流水桔竭了,反而令人为之不舍。”
“真是不敢相信……理由就这么单纯?”
“是的,就是这么单纯;不过对我来说这个理由就足够了,反正我也不想探究人生的意义,不需要更复杂的理由。沙子打算在这里建立尸鬼的社会,其他同伴也认为这里将成为尸鬼的乐土;不过我对这个理想并未抱持着太大的希望。其实只要静下心来仔细思考,就会明白这个理想根本不可能实现。自然界有所谓的生态平衡,多少数量的猎物能够养活多少尸鬼,这种比例都是固定的,因此我敢断言沙子的理想绝对不会成功,尸鬼的社会更是不可能诞生。外场是个小地方,根本容不下足以建构出一个社会的众多尸鬼同时生存。
不过这个不可能实现的理想。却是沙子内心最大的愿望。她并不想成为尸鬼的救世主,只是太过孤独罢了。沙子在她年纪轻轻的时候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庭,对一个完整的家族构成格外的留恋。因此才会找来千鹤和正志郎,组成一个不伦不类的小家庭。之所以打算在外场建构尸鬼的社会。出发点也是源自于她对家庭的渴望。沙子渴望一个属于她的社会,渴望继续当个人类,寻回她所失去的一切。
不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爱吗?沙子就是太单纯了,才会否定身为尸鬼的自己,将杀害人类现为天大的罪恶,明明是必须靠着人类的生命存活的怪物,却亟于亲近人类、幻想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我对沙子的偏执只有同情,绝对没有讪笑的成份在内,毕竟她也是忠于自己的渴望。一路走来始终如一。
事实上尸鬼有两种选择,要不就是接受杀人的事实、要不就是彻底的否定自己,许多同伴到最后都被迫在这两个选项之中做个选择;可是沙子不同,她无时无刻都在心中诘问自己为什么要杀人、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从来不会闭上双眼逃避问题。沙子的生活方式一抑或坠落虚无的方式——可说是出淤泥而不染,同样是抗拒命运的无谓挣扎,沙子的姿态就是比其他的凡夫俗子多了一份美感,令人爱不释手。”
“如果你死在这里,就再也欣赏不到她抗拒命运的姿态了。”
“或许吧,不过总比失去沙子要来得好。”
“你对她的爱护可真是无怨无悔。”
“这句话听起来醋劲十足。”辰巳微笑。“以前的我憎恨一切,对世界感到绝望,恨不得毁灭这个世界。直到遇见沙子为止。沙子是我的救世主,她试图颠覆人类的价值观,破坏旧有的世界,以建立全新的秩序,因此我很欢迎她的想法。可是我无法成为尸鬼,同时也从沙子的身上发现新秩序根本不可能存在。沙子追求的是适合尸鬼的良好秩序,以获得自己的归属,她根本没有与旧有秩序互相抗衡的念头。最重要的是沙子的理想不可能成功,她试图扭转人类与尸鬼的主从关系。让尸鬼取代人类成为优势且多数的存在。最后将这个世界整合成符合尸鬼需求的社会结构。唯独如此,沙子所期盼的国度才能真正降临。可惜的是这种世界不可能出现。尸鬼一旦成为优势且多数的存在,势必会面临灭亡的命运,遭致失去猎物活活饿死的悲惨下场。尸鬼命中注定是少数的存在。这才是尸鬼得以永世存续的不二法门。”
“说得也是。”
“我很想目睹世界的灭亡。也希望悖离秩序的沙子建构出全新的世界;然而在内心深处,我明白这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一旦沙子成为世界的秩序,人类就会灭亡?一旦人类灭亡,尸鬼的灭绝也就不远了,到时只会剩下空无一物的世界。于是我转念一想,这不就是我期盼已久的世界灭亡吗?
不瞒你说,我希望成为全世界倒数第二个死的人,等到亲眼目睹世界的灭亡之后,才安心的闭上双眼。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是唯一存活的人;可是念在沙子带给我那么大的乐趣的份上,就把最后的名额让给她吧。虽然我死了,沙子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不过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能做的就是把最后的名额让给她,虽然沙子在我的心中占了很大的份量,可是跟世界的存亡比较起来,她的生命真的不算什么。”
“刚好相反吧?”
“相反?”
“我反而觉得你深深的被沙子吸引,很清楚沙子的愿望等于世界的灭亡,也打从心底肯定她的理想。”
“嗯……”辰巳犹豫片刻。“或许吧。我很想帮助沙子实现愿望,却又不忍目睹她的死亡……或许正如你所说的吧。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清楚。”
“嗯……”
“再过不久就知道了。”辰巳看着窗外。“世界尚未灭亡。除了我跟沙子之外,其他人也都活得好好的。等到我死了之后,他们势必会场起正义和秩序的大旗,继续整顿属于他们的世界吧。现在还不是沙子实现愿望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为沙子而死,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是慷慨赴义还是死不瞑自。”
说到这里,辰巳浮现出一丝浅笑。
“该是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4
辰巳打开白色的车门。村民聚集在大门口,似乎正准备一涌而入。
“我开着正志郎的车从正面出去,沿着斜坡开上村道,到时还请你趁村民不备的时候爬上林道。过了岔路之后,会看见一间小屋,请直接开着车撞开小屋的门。木门只是一块板子而已,门后有条路直接通往小径。”
静信点点头,辰巳笑笑。
“祝你好运。若大难不死,期待有緣相会。”
说完之后。辰巳迳自钻入车内,静信也跟着坐上驾驶座。村民的喧哗如雪崩般迫近。大约过了五分钟之后,才从大屋的方向传人耳中。紧接着车库的铁卷门开启,趁着辰巳猛踩油门的时候,静信发动了车子。
车库外头传来村民的声响。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就在铁卷门似开未开之际,辰巳驾驶的车子卷起一阵白烟冲了出去。禁不住猛烈的撞击,铁卷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混杂着村民的怒骂以及惨叫。静信闭上双眼,撞开人墙飞驰而去的白色车身依然浮现眼廉。轮胎的摩擦声再度传入耳中,村民的叫嚣也朝着斜坡下方逐渐远去。
静信坐起身子,发现前面半个人也没有。于是他放下手煞车,握紧驾驶盘冲出车库的大门,朝着斜坡上方的弯道疾驶而去。出弯点上刚好站着几个人,静信连忙打死方向盘,却还是感到车前方撞到了什么,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那个人手上拿着的武器。混乱之中,静信好像在人群里看见敏夫的身影,不过很有可能是他的幻觉。现在的静信只感到头晕目眩,连开车都成为莫大的负担。
静信没有余力注意后照镜的影像,每当视线转移焦点,一阵天旋地转就会袭上脑门,逼得他只能紧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一辆车子迎面而来,吃了秤陀般的静信笔直的往前冲去,对方连忙将方向盘一打,整辆车顿时撞进树林里去。
开了没多久就到了叉路。静信依照辰巳的指示转过一个弯,小屋立刻出现在眼前。这时几个村民乘着一辆车也跟着爬上斜坡,挡在面前不断蛇行,试图阻止静信前进。静信将方向盘往右一撇险险躲过。
却也冲过了小屋。还来不及回转掉头,车尾就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后轮顿时在林道上大跳探戈。好不容易稳住车身。车头又擦撞路旁的大树,胸口被方向盘结实的挨了一下,撕心裂肺的痛楚伴随着天摇地动的头晕而来,即使勉为其难的继续往前开去,静信的视线也完全无法聚焦,跟蒙着眼睛开车没什么两样。
静信错过了小径。强忍着头晕看着后照镜,才发现刚刚那辆车整个打横在路面上,车头插进路旁的枞树。即便追兵陆续赶到,也会被挡在后面才对。静信松了口气的同时。才惊觉前面已经没有路了。不过转念一想,这辆四驱车应该能开进田里吧?田地的另一端就是丸安的木材堆积场。从那里可以接上门前的村道。
还来不及细想,村道就已经到了尽头。静信任凭车子开进田里,剧烈的摇晃让他感到一阵头晕。好不容易来到木料堆积扬,车子又撞上村民四处架设的路障。强大的撞击力顿时让静信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
不能再开车了,静信心想。村道的耳目众多,到时难保不会被村民逼得翻下山崖。至少也得等到静信的头晕稍稍平复了之后再做打算,最好能找个地方将沙子藏起来,等候夜晚的降临。只要沙子有行动力之后,就可以牵着静信的手自行翻越山头。
静信凭着第六感穿越木材堆积场,将车子开上旁边的山路。这条路是通往佛寺的私人道路,沙子虽然不喜欢佛寺,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开上私人道路之后,静信将车子停在钟楼边的墓园。然后将行李箱拖了出来。村民的喧闹声依稀可闻,不过倒是没听见人车接近的声响。
静信拖着行李箱,步履蹒跚的爬上阶梯进入大殿。村民应该找不到这里才对。静信来到戒坛的后方,打开身后的门扉。将行李箱安置在收纳牌位的架子与架子之间,然后将两旁的架子推倒,让牌位覆盖在行李箱之上,才随手将们带上。
门扉关上的那一瞬间,静信也随之失去了意识。
5
“可恶!”
大川站在斜坡上怒声咒骂。敏夫则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山坡之上的转弯处。好几个村民倒在路旁不停的呻吟,侥幸逃过一劫的人纷纷扶起伤者坐上车子,引擎的发动声随处可闻。
“院长,伤患都已经上车了。”
“嗯……”敏夫这才回过神来。“好。我知道。”
“开车的人全都到山坡下集合,别让那个家伙逃出村子!”
“看到车子了吗?”
上气不接下气的清水跑了过来。
“那辆车朝着斜坡上方驶去,开车的人是——”
“清水兄。”敏夫试图阻止滑水,可惜迟了一步。
“是副住持。”
大川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就觉得奇怪。这两天村子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别说大家没见到副住持。连佛寺的其他人也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周围的人闻言,也都吃了一惊。敏夫立刻背转身子,不敢面对眼前的村民。
“第一辆车八成是障眼法,桐敷家的女儿一定在副住持的车上。”
清水做出结论。
“可是斜坡上面”
大川环视众人,几个村民点头赞同。
“上面已经没路了。”
“不是可以从医院的后面钻出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是田中小径,车子过不去。”
“那辆四驱车应该没问题才对。”
好几个人出声附和,大川转身看着敏夫。
“这里就拜托院长了,我要带着大家搜寻副住持开的车子。”
“嗯……”
敏夫点点头。除了点头之外。他还能说些什么?静信背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