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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调查处?光明路的那个?姓赵?赵云澜?”他二舅一口气问了一串问题,然后和郭长城大眼瞪小眼片刻,一口叼起一个饺子,心不在焉地塞进嘴里,嚼了两下,还是觉得这事奇怪到不可思议,于是蠕动着腮帮子说,“那不是扯淡呢吗,我哪有往他们那塞人的本事?”
“什么本事?”二舅妈也坐了下来,“你不是在户籍科吗?”
郭长城老老实实地交待说:“我现在在特别调查处刑侦科工作。”
“什么玩意?刑侦?”二舅妈从小看着他长大,知道这个倒霉孩子是个什么货色,立刻变得忧心忡忡,“你看你舅办得这是什么事,咱们家的孩子怎么能进刑侦科呢?又危险又不稳当,碰上要命的案子……哎呀,你们都负责什么类型的事?”
郭长城刚张了张嘴,二舅就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别瞎问,特别调查处内部的事都是机密,你别勾搭孩子犯错误——其实你舅妈就是问你,那工作危险不危险,平时累不累?要不我再帮你活动一下,咱们宁可少挣一点钱,还是找个稳当点的岗位吧。”
直到这时,有点迟钝的郭长城才反应过来——敢情他一开始被调到特别调查处原来就是个错误,他就知道,凭借自己这种超人低下的智商和情商,但凡家里人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就不会把他往那么拉风的工作岗位上调。
……当然,此时郭长城已经忘了,他是怎么在第一天报道的时候,就被阿飘同事吓晕过去的事了。
郭长城因为和别人相处不易,好不容易觉得自己才有一点融入了光明路4号的氛围,几乎立刻就生出了浓重的依恋之情,特别是对一直把他当新人带的楚恕之他们。
而赵云澜,在他心里基本已经等同于半个爹了……尽管“半爹”在没有通知一声的情况下,就给他找了个男后娘。
可是架不住“后娘”性情温和好说话,郭长城听出了他二舅的意思,立刻百分之百、坚定不移地说:“我不想走。”
郭长城这人从来都是十分的随波逐流,无论在做什么决策的时候,基本可以当他不存在,反正他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突然这么立场鲜明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二舅和二舅妈适应不良,一时都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二舅妈才问:“那边……真有那么好吗?”
郭长城用力点点头。
“你想在那干?”二舅还是不放心,又问,“真不危险?”
郭长城为了留下来,违心地一口咬定:“一点也不危险。”
“那行吧,”二舅想了想,觉得毕竟是这么大个小伙子,尽管多年来一直烂泥糊不上墙,但好不容易萌生了一点事业心,也不宜过分打击,于是有些迟疑地答应了,“那你回头把你们领导的电话给我,改天我约赵云澜出来吃顿饭,人家比你大不了几岁,你跟人多学着点。”
赵云澜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就像是被人打了个洞那么疼,好像一觉醒过来没怎么得到休息,反而更累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乱梦一直不连贯,却总是来回围绕着他刺瞎神龙双眼、撞倒不周山的那几件事,来来回回,逡巡不去。
赵云澜的手在床头柜上胡乱摸了几把,随后手机被人轻轻地塞进了他手里,他接起电话的时候,眼睛都还没睁开,一听明白对方是谁,立刻下意识地进入了状态,寒暄了一大堆废话之后,赵云澜又尽他所能,既不显得很夸张,又艰难地挑出了几个郭长城同学的优点,不着痕迹地捧了一下领导的臭脚,进而双方在十分和谐、互拍马屁的话题气氛里,约了顿饭。
赵云澜挂上电话,又一头扎进了枕头里,哼哼唧唧地说:“我头疼。”
沈巍立刻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走过来抱起他,在他额头上摸了半天:“好像有点热,为什么会突然发烧?”
赵云澜有气无力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咬牙切齿地说:“你说呢?去给我拿消炎药和退烧药,你这个蒙古大夫。”
沈巍怀着十万分的愧疚,默默地照做了。
赵云澜一口把一堆小药片咽了下去,然后撸起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让沈巍给穿上的睡衣的袖子,猛地一扑,把沈巍按在了床上,面部表情十分狰狞地问:“大爷,小的昨天晚上伺候得你爽了没?”
沈巍见他晃晃悠悠,忙伸手扶住他的腰,又拢好他蹭开的衣襟:“别乱掀被子,热气都散了,感冒。”
“这你别管。”赵云澜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捏住他的领子,阴森森地说,“既然大爷觉得爽了,是不是也该给点小费?”
沈巍任他压着,抬眼看着他,这在赵云澜看来,简直是在邀请自己蹂躏他,于是他恶向胆边生,骑在沈巍身上去扒他的衣服:“今天不办了你,明天我就跟你姓……嘶我操!”
沈巍忙伸手圈在他身后:“怎么了?”
“疼……疼疼疼,腿抽筋了。”
沈巍:“……”
赵云澜大概是本来就有点缺钙,外加头天晚上被折腾得有点狠,抽筋也抽得十分彻底——大腿抽完换小腿,末了又转移到了脚上,沈巍只好在他一阵不爽的咒骂声里硬掰直了他的腿,一点一点地把他的腿筋捋顺。
赵云澜开始疼得呲牙咧嘴直啃被角,过了一会也就平静下来了,沈巍瞥见他睡衣下影影绰绰露出来的一身青紫,又过意不去地坐在一边,轻轻地按摩起他躺得有些发僵的肌肉,赵云澜就不闹了,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享受,目光侧到一边,落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上,过了一会,忽然说:“郭长城他二舅是今年年初刚刚空降下来的,我还没深接触过,但是听说那老头别的本事没有,出了名的会做人。”
沈巍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外甥拿着他的一纸调令,在我手下工作了半年多,他却一次也没联系过我,到现在才打电话约我出去吃饭,你觉得正常吗?”
沈巍不知道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潜规则,于是问:“怎么?”
“我怀疑老头也是才弄明白郭长城被弄到了特别调查处,这里面……”赵云澜顿了顿,没再往下说,侧头看了沈巍一眼,飞快地转移了话题,“真的是我弄塌了天路不周吗?”
沈巍愣了一下才说:“传说不周山是水神共工撞塌的。”
“嗯。”赵云澜垂下眼皮——如果鬼族是不周山倒下后方才被放出来的,那究竟是谁弄到了不周山的事,沈巍大概也并不那么清楚。
沈巍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你在大神木里,到底……”
“大神木给我看了五千年前的东西。”赵云澜趴在枕头上,转过头来,“我看见,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从大石头上摔进了水里,我当时就想,一定是我帅得金光闪闪的,一下就闪瞎了你的眼,震惊得你掉水沟里的……啊!”
沈巍正好掐在他腰上的手不由自主地重了一下。
赵云澜:“老、老腰……你要谋杀亲夫吗?”
沈巍给他揉了揉,沉默一会,大概是已经做过了最亲密的事,他竟然意外地坦然承认了:“我确实是第一眼见到你,就三魂去了七魄,从此再也忘不了了。”
赵云澜得意又猥琐地笑:“嘿嘿嘿,哎,沈教授,把你那碍眼的玻璃片摘了,变个长发给老公看看。”
沈巍顺从地摘下眼镜,恢复本来的模样,漆黑的长发瞬间铺了满床。
大概有时候,那些愚蠢的男人总有些无可名状的长发情节,反正赵云澜是觉得自己的萌点一瞬间就被对方正中红心,呆呆地看了沈巍半天,然后伸出咸猪手,小心翼翼地在沈巍的头发上摸了一把,捧着心喃喃地说:“大、大大大美人,洒家觉得这辈子值了。”
沈巍用手指松着他的肩膀,赵云澜渐渐敛去脸上傻得冒泡的表情,沉默地思量了片刻,又微微地皱起了眉,继续说:“但是我想,我从小跟大庆那只死胖子一起长大,如果它有一天对不起我,吃里扒外地和小母猫私奔跑了,我最多以后不认它,也是不会把它怎么样的。”
沈巍眨眨眼睛,没弄明白话题怎么跳到了猫私奔这里。
“如果我真的受蚩尤的托付,照顾他的后裔,眼看着一代代龙族,从一条小长虫,长成鹏程九万里的神龙,我是宁可把自己的手戳个窟窿,也不忍心去刺瞎神龙的眼睛、让它触柱而亡的。”赵云澜的话音顿了顿,忽然斩钉截铁地说,“神龙的眼睛绝对不是我干的,不周山也绝不可能是我设计弄塌的。”
“判官大言不惭地来忽悠我,基本没一句实话,我在山上忽悠他们,基本也靠连猜再蒙,你说我在大神木里看见的,是几分真几分假?是谁让我看见的?”赵云澜用手指勾着沈巍的发梢,嘴角带着一点笑容,眼神却冷了下来,过了一会,他轻轻地说,“哎,宝贝,再给我说说,我在邓林遇见你之后的事。”
沈巍轻轻地笑了一下,低声说:“没什么,那时我什么也不懂,你对我很好,带我访遍名山大川,走走停停。可惜女娲还没有把天补好,你总是说,漫天淫雨,连大好山河也不好看了,我却觉得没什么,那是我一辈子看过得最好的风景。”
“漫天淫雨,连大好河山也不好看了”,怎么看怎么像一句随口抱怨,赵云澜皱了皱眉,认为如果他自己真的剑走偏锋,打算把天地掀翻,那是绝对不会有心情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小美人游山玩水的。
“后来是我升了你的神格。”赵云澜说。
沈巍笑了一下:“你不要一直介怀,我这样的人,本来就是不容于天地的,你为了保住我,让我从大不敬之地脱胎出来,并不是陷我于不义,我是感激你的。”
沈巍说着,俯身在赵云澜的鬓角上轻轻亲吻了一下,握住他的手,低低地说:“与你在一起的日子,让我朝生暮死,我都是乐意的。”
“呸,胡说。”赵云澜打断他,“女娲补天之后,我用四圣封了四道天柱,就是那时候丢下你……死的吗?”
沈巍的手僵了一下,紧紧地搂住赵云澜。
“为什么……”赵云澜自语似的低声说,“最后还是为了女娲吗?”
一抹不虞之色飞快地掠过沈巍的脸,让他一瞬间看起来有点阴沉,不巧,正被赵云澜看见了,这二货立刻丢开方才想的,用手指勾了勾沈巍的下巴:“别不高兴嘛,我就是随口一问,我眼里你比女娲美貌多了,来,小美人,跟老公说说,你当年是怎么用幼美颜勾引我的?”
沈巍拉过被子往他身上一盖,不大自在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想义正言辞地斥责一下他满嘴跑火车这件事,然而目光落到赵云澜还带着暧昧痕迹的锁骨上,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一转,耳根红了,张了张嘴,最后讷讷地憋出一句:“……我下楼一趟。”
说完,他就火速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送洗凭条跑去取衣服了。
赵云澜按了按自己依然酸软的腰,感觉万般滋味无法言喻。
过了一会,他爬起来把自己洗漱干净,从微波炉里端了一盘沈巍热好的食物,一边吃一边摸出电话:“喂爸,明天有空没有,我带沈巍过去看看你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欢喜,脸色冷得仿佛要掉出冰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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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镇魂灯 。。。
赵父果然又不在家;弄得赵母挺抱歉;一个劲解释“他真的是被一个电话临时叫走的;真有事”。
以沈巍的脾气自然不会介意;赵云澜笑了笑,难得地没说什么;两人在赵家匆匆吃了顿饭就离开了。
赵云澜当时被大神木弄得惊慌失措,竟然也没注意到——哪个父亲会在明知道儿子的同性情人在楼上的情况下;衣冠禽兽一样高贵冷艳地表示“对方没准备好,以后再约”?
又不是让他相亲,准备个屁;用不用回家整理个房本、考个公务员再来?
他分明就是不见沈巍。
为什么?是不想见,还是不敢见?
赵云澜临走的时候进了一次自己的房间,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有些年头的小木头盒子出来,赵母奇怪地问:“那不是你小时候玩的吗?怎么还不扔掉,拿出来干什么?”
“跟恋人分享童年回忆什么的,你们这些左手摸右手、相看两厌的老夫老妻不懂。”
……后来赵云澜因为这一句话,被他妈活活地打出去了。
那天正好赶上西洋情人节,因为春节放假而显得有些萧条的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