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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赶过来,我在驾车高速奔驰的同时,脑子里已经转换了十几种救治方案:“替达措排毒的同时,也得保证他的灵性不受损伤才对,否则,他的灵力消失,变成普通小孩子,将是这一支藏教的损失,活佛的法力传到此时也就断代了。”
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治病救人之道,永无止境,此时做的每一个微小决定,都会影响到一个人、一个教派的未来发展,我不得不慎重考虑。
竹竿是万里挑一的医道高手,反应非常机敏,从我沉思的表情里,已经看透了我的心思。
“老杜,先给他动手术做个试验,嗯,他们两个属于雪山藏民,可能身体结构会与其他人不同,上点心。”我用下巴向强巴点了点,同时伸手按在达措的颈部,探察他的血液循环情况。
放血救人,其实在我的住所里也可以进行,但既然达措提到那块石板画是“天敌”,为了保险起见,我才带他们来到这里。
老杜属于中西医结合的邪派高手,喜欢用特立独行的手段救治奇奇怪怪的病人,并且乐此不疲、久而成癖。
他走向强巴,捉住对方的左腕,向肘部内侧扫了两眼,陡然挥手,手术刀发出一阵耀眼的蓝芒,随即七八条紫黑的血线飞了起来,溅起半米多高,喷在侧面的水泥墙上。
“五分钟后,可以进行输血工作,只是普通的AB型血,血管构造、流通压力与普通人无异。”老杜有些失望,扳开强巴的嘴,细细地观察了十几秒钟,一声冷笑:“中的不过是阿拉伯世界的普通毒药,大约换血两次,就能恢复正常。”
他在医学道路上的追求,已经误入歧途,钻入了极其晦涩的牛角尖,越遇到古怪病症便越兴奋,犹如尝遍天下美味的饕餮之徒,吃厌了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之后,总想找到以前从无尝试过的东西。
“沈先生——”放血疗法非常见效,强巴陡然睁开眼睛,振作精神向我叫了一声。
老杜抬手,“啪”的一下拍在强巴头顶,冷笑着:“喂,小子,别乱开口说话,当心气血倒灌,你会死得奇惨无比!”他郁闷地站起来,踱到我身边,在食指上轻轻抹拭着刀锋,冷冷地打量着达措。
“我死……我死不要紧,沈先生,请一定救活灵童,刚才在……车上,灵童曾经灌输力量给我,我担心‘天敌’的毒素会……会入侵他的大脑,毁灭活佛转生的信号……”强巴气喘吁吁的叫着,臂弯里的血线喷溅速度越来越快。
我点点头,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噤声,急怒攻心之下,他再长篇大论地开口说话,很容易造成严重内伤,老杜并不是在故意虚言恫吓。
2转世灵童的天敌(下)
“唔,小沈,这小家伙有点奇怪——”老杜纷乱的板刀眉霍的一抖,俯下身子,紧盯着达措的脸。
达措的脸色渐渐变成了金黄色,半闭着眼,气息越来越绵长。
老杜越发奇怪,伸手要去探他的鼻息,被我举手拦住:“小心,毒性有了异变,如果你再不肯贡献出自己的宝贝,他很快就要死了。”
我能看得出,达措在体内的剧毒发作之后,已经启用了燃烧体内的真气来扑灭毒素的行动,但这种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不会支持多久。等到他的内力油尽灯枯之时,毒素必定全面爆发,再没有活路了。
老杜抱着胳膊,翻了翻怪眼:“那些宝贝培养出来不容易,我不想随便就拿出来给别人用——”
这种状态,仅仅靠放血来祛毒,那些深入达措内脏、骨髓的毒素根本得不到彻底清除,即使放完身体的最后一滴血,也仅仅是在做表面功夫,触及不到毒素的本源。
强巴挺了挺身子,又要开口,老杜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两个像屠夫胜过像医生的年轻人闪了出来,默不作声地站在强巴身后。
“进无菌舱,开透析机,两次血液清洗,第三次灌输时加入‘生命沸腾剂’,然后注射强力镇静剂,让他昏睡七十二小时。”老杜快速吩咐完毕,年轻人抓住强巴的胳膊,拖向侧面的走廊,像是菜市场上的鱼佬随手捞起了一条待宰的活鱼一般。
在老杜的地盘上,一切救援程式都要按他的规矩来,但我相信,从现在开始,强巴的一条命是已经保住了。
“沈先生——”达措睁开了眼,但他的声线已经变了,大约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的嗓音。
我点点头,低声回应:“别担心,我们会有办法救你。”
“我死并不可怕,成不成活佛也不是最重要的……但天敌出现之后,如果没有强大的正义力量去克制它,任其发展扩散,遭受荼毒的,不仅仅是阿拉伯世界和雪域高原,一切地球生命都会被吞噬。正如光明与黑暗不可能并存一样,天敌是整个人类世界的敌人,它开始强大,人类必定受到戕害,不可能和平共处在一种空气环境里。最可怕的是,除了我们这一教派,别的人对它毫无察觉,就像你对那块石头没有感觉一样——你看,外面的天空亮了,天敌就会暂且隐去,这是人类能够自救的最后时刻,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他的精神振作了很多,已经将毒素压制住。
“嗤啦”一声,老杜挥手拉开了后窗上的双层金丝绒帘子,果然已经是霞光万道的美好清晨。
“毒素随时间不同而强弱不同,这是什么原理?难道是按照人体生物钟运转规律制造出的病毒?小沈,这孩子在说什么?长篇大论又算什么意思?”老杜不知道达措的身份,被这段话弄糊涂了。
“天敌是什么?来自哪里?”我试图抓住达措要表达的核心思想。
石板画是唐枪不远万里寄回来的,总不至于要拿它来害人。
达措慢慢摇头:“秘密都在雪山上的冰洞里,我的前生智慧要恢复到三十五岁时,才可能明白天敌的过去未来。不过,那不知道要在多久之后,时间流逝很快,到那时候,世界就已经不存在了。我们不过是最初被天敌攫取的食物,就像一个面对流水筵席的人,总是要挑选最可口的食物下箸一样,等到我和强巴也死了,马上会轮到另外的人,也许是你,也许是港岛区域内任何无辜的人。”
他试图在水中站起来,但老杜马上吼叫出声:“别动,我马上救你!什么天敌不天敌的,阎王要想收谁的性命,先得问过我老杜再说。”
“拿我的‘吸血神虫’来——”他“啪啪”击了两掌,又一个年轻人闪出来,手里捧着一只暖水瓶大小的玻璃瓶子。瓶子里的血红色液体中,浮着满满的一层灰色条形虫子。
我望着达措那双隐约泛着金光的眼睛:“不要怕,那是些人工培养的水蛭,能够吸取你身体里的毒血,一点都不会痛。”
达措空洞地笑起来:“怕?我不会怕,如果你不答应我那个请求,天下这四十亿人,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有什么好怕的?”
我微笑着:“那就好,等你度过这一重生死历炼,我们再从长计议。”
修行的人,将世间任何困顿痛苦都当成上天对自己的磨砺,每过一道难关,对天道佛法都的领悟便更深了一层。如果能及时挽救达措的生命,我很愿意与他促膝长谈,了解关于雪山冰洞里的一切。
老杜揭开瓶盖,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这些不是普通的水蛭,而是经过化学药品深度催化而成的变异品种,能够顺利分解血液中的毒素,而不会被轻易毒死。
“可以开始了吗?”老杜举起瓶子。
我点点头,但他随即皱着眉头,向门外扬了扬下巴:“小沈,熟归熟,我出手救人的时候,还是不想有外人在场。清晨空气新鲜,你是不是应该出去透口气,顺便打打拳、练练功什么的,做做运动会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水蛭吸毒,是一个异常恐怖的场景,老杜从来都不让别人参观自己的救人过程,并非只针对我自己。
我长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放开了达措的手腕。
老杜又一次皱眉:“信不过我?”
我微微一笑:“信不过你?那还能信谁?不过,无论采取任何极端手段,请保护他的——”我伸出手指,在自己头顶轻轻敲了一下。转世灵童的海量信息,都在脑部存储着,犹如一枚无限精密的电脑芯片,经不起任何暴力破坏。
老杜歪着头,上下打量着达措,脸上突然浮现出进退两难的神情:“小沈,你先出去,我随后就来,有件事咱们单独谈。”
我大步向门外走,身后传来“哗”的一声响,老杜已经把瓶子里的水蛭全部倾倒进了游泳池。
修车厂的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影。南边的楼顶,有人吹起了鸽哨,一大群灰白色的鸽子振翼飞起来,空气中充满了“扑噜扑噜”的翅膀扇动声。
其实这是一个安定祥和的世界,如果不是昨晚发生了那么诡异的事情,现在我应该是端坐在书房里,喝着黑咖啡看报纸,开始心情舒畅的一天。可惜,事情已经发生了,并且正在向着人力无法控制的黑暗深渊滑动着,犹如一组缓缓转动的齿轮,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启动,就很难再将它停下来。
“梁举的案子,不知道警局方面会如何展开侦察?大约势必能牵扯到叶溪与雅蕾莎身上,还有那栋古怪的别墅——”
小北的形像跃进了我的脑海里,虽然仅是第一次见面,但他给我的感觉始终非常特殊,特别是那种彪悍冷酷的眼神,我一定在哪里见到过的。
“小沈,要不要来一支?”老杜踢踢踏踏地走了出来,掌心里弹开一只黄铜烟盒,露出里面十几支长短不齐的手工烟卷。
我摆摆手,敬谢不敏。他是慢性吸毒的行家,这些烟卷里,掺杂着产自世界各地的不同类型毒品,从最轻度的非洲“兴奋草”到缅甸边境最精纯的顶级海洛因,随时都能按他自己的设定调整自己的兴奋程度。
他是医生,随心所欲地治疗病人的同时,对自己的身体也进行过无数次的解析体验,医术之高明,令港岛几大名医汗颜。只是,他疯狂不羁的个性,却又导致没有一个正规医院敢聘用他。
3死亡谶语(上)
中医发明几千年、西医发明几百年以来,很少有人身兼两者之长,治疗过程中,更是双管齐下,方法之古怪前所未见。
例如方才的“水蛭吸毒法”,本来是属于中医的一种古老疗法,采用的都是普通生长状态下的水蛭成虫,而且使用时,非常谨慎,同时放置在病人体表的只数,绝对控制在三到五只之间,唯恐毒虫钻入人的血管,沿经脉回流入心脏,闯下大祸——但在老杜的治疗手法里,以化学药品人工驯化水蛭,把这些被称为“水中刺客” 的怪虫,训练成了一种得心应手的工具,刚才同时入水的,至少有三十支以上。
“枯燥无味的人生啊,不吸毒怎么能苟延残喘下去?”他仰天长叹,挑了一支雪茄一样粗的烟卷,在鼻子上贪婪地闻了四五次,然后点燃,叼在嘴里。
“这是莎士比亚的名句,听过吗?”他“啪”的扣上了烟盒,丢进自己那条脏得不像样的工装裤里。
我浅笑着摇摇头:“没听过,但你最好能换条裤子,难道最近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了?”穿工装裤的医生,除了他之外,港岛大概找不出第二个了。
老杜拢了拢头发,挺挺胸:“小沈,就我这种形像,‘港岛小姐’前三甲里的妞儿还主动投怀送抱、赶都赶不走呢!想当年,我在港岛英俊小生圈子里,比什么‘ 四大天王’受欢迎得多了,港督府的两位小姐,每年圣诞节舞会,都抢着做我的舞伴。唉,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小沈你啊……”
他吐出一大口浓烟,眯缝着眼睛,陷入了无比陶醉的微醺境界。
当年的老杜,的确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至今娱乐圈里的半老徐娘们提起他,仍旧心荡神驰、向往不已。我不能不暗自感叹岁月的残酷,竟然将一块美玉,摧残侵蚀成了无人问津的顽石。
“嘿嘿,小沈,我觉得,那个小家伙的命好像不太容易保得住呢——”老杜蓦的睁开眼睛,换了一副阴沉严肃的表情。
我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这一点非常出乎老杜的预料:“怎么?不相信我的判断?”
鸽哨声停了,那群鸽子也消失在大片的金色霞光里,随着市声渐渐开始喧嚣,港岛又开始了崭新的一天。
老杜取下嘴角的烟卷,忽然有所顿悟:“小沈,你刚刚一直在看小家伙的掌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默默地点头,老杜立刻明白了:“断掌纹?你看到了断掌纹?”
像他那么聪明的人,往往在极其复杂的问题前面,一语中的,准确无比。
“老杜,知道我为什么要提醒你保护他的脑部结构吗?就是怕你自作主张,为了让他活下去而做某种不得已而为之的生理性破坏。他的掌心里有一道弧线断掌纹,而且是被相术师们称为‘十面埋伏’的形状,横向切断了手心里所有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