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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今天很开心呢。”后妈笑着对我说。
我当然开心,只是不知道老尸几时才会出来,我在等。
晚餐吃完了,我在等。
妻子收拾完厨房,我还在等。
电视连续剧“大长今”结束了,我仍在等。
11点钟,大家回房了。我不能再等了,子时已到,老尸即将蜕皮,必须痛下杀手。
我回房取出儿子的塑料射水枪插在后腰,枪内早已灌满了山西老陈醋,回头望着熟睡的妻儿,心中暗道:再见了,将来或许有一天,你们会为我自豪的。
我挺起胸,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只是感觉腿有点软。
十五的月亮,皎洁清凉,月色如水,撒在院子里清晰可辨。
子时的月光下,一个孤独的女人长叹一声,似有无尽的哀怨,那是后妈的身影。
我悄悄的接近,右手按在装满山西老醋的手枪上。
“你来啦,我等你很久了。”她幽幽说道,头也没回。
果然是千年老尸,冷静沉着,料敌于先机。
我咳嗽了一声,尴尬的说道:“你,你猜到我要来?”
“你今天很反常,就像那些家属一样,每当我化妆好一具尸体的时候,他们都觉得陌生,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今天也一样陌生。”后妈慢慢转过身来,面色苍白,目光逼人。
“你在茶里放了什么?我都腹泻了。”她淡淡说道。
原来那符真的敌不住千年老尸,逼不出来,看来只有玉石俱焚了。我缓缓的由腰间拔出手枪,对准了她的脸……
“对不起,为了我们家平静的生活不被破坏,我不得不这样做。”我咬紧牙关道,此刻腿也不软了。
后妈笑了,笑得很凄惨,她叹道:“唉,我早该知道你也是老尸。”
“什么?”我没有听懂她的话。
“你也别装了,开枪吧,对老尸再好也难免一死啊。”她闭上了眼睛。
千年老尸果然诡计多端,我差点上当,原谅我吧,爸爸。我扣动了扳机,没有枪声,只听得“吱”的一声,一股老醋挟裹着酸气击中后妈的脸……
大功告成!我没想到铲除老尸这么顺利,哈哈。
“好醋,还挺酸的。”后妈的舌头舔着嘴边的醋汁说道……
惨白的脸上,流淌着黑褐色的老醋,在月光下显得怪异恐怖,千年老尸不但不怕山西老醋,而且她还在舔吃,我的心里防线就要崩溃了……
接下来后妈说的话更让我吃惊:“月圆子时,用老醋杀老尸,看来你不是老尸的同党。”
我头脑中一片空白,懵懵懂懂,后妈不是老尸?到底谁是老尸?
正在纳闷儿之际,后妈极其迅速的欺身上前,劈手夺去我手里的枪,并指向瞄准了我的脸。
“墙上年历上的记号是你写的吧?”后妈盯着我的脸。
“不是,我昨天才看到。”我回答。
“月圆子时,山西老醋可以杀蜕皮老尸,孩子,对不住了。”话未落音,她已经开枪,一股黑色的液体向我袭来,我本能的躲闪,但已经来不及了|奇+_+书*_*网|,整个脸上和口鼻之中都挂满了山西老醋。
月光如水,四下一片寂静,我的脸上麻麻的,痒痒的,于是也禁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起来。
半晌,听到后妈幽幽道:“这么说,你不是老尸。”
“看来你也不是,我们两个都不怕山西老醋,但是,你怎么会知道老醋杀尸?”我试探的问。
后妈说:“这是一个古老的诛杀尸鬼的方法,千年老尸每逢月圆之夜子时蜕皮,只有这两个小时之内才有效果。我跟尸体打交道几十年,知道一些保护的措施。”
“那墙上的记号我以为是你写的,我想错了,你我既然都没有写,那么是谁?”我想不出来。
“是老尸。”
第三章
“谁是老尸?”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父亲异样的目光和那一丝嘲讽的眼神儿。
“是你老爸!”后妈难过得流下了眼泪。
哦,老爸,我如何也接受不了您竟然是一只千年老尸的真相,我竟是老尸所抚养成人,这太残酷了……
“不,我不信。”我几乎绝望的叫了起来。
“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他每逢月圆之夜,他都要离开家中,一个人偷偷溜出去,凌晨才回来,风雨不误。”后妈悲伤之极。
“他去哪里?”我问。
“一所洗浴中心泡澡。”
热水蜕皮!这个想法猛的掠过心中,自己也吓了一跳。我知道现在的洗浴中心、洗浴城多如牛毛,而且都是通宵达旦营业,泡在热水池里蜕皮,既安全又舒服,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千年老尸太聪明了。
“我跟踪过两次,因为无法接近男浴室,没办法就返回来了。”后妈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所以一直想同你谈谈,你可以进得去,但又怕你也是老尸,一直不敢说,毕竟你们是相濡以沫的父子啊。”
“今晚又去了?”我猜测道,尽管答案很明显。
“去了。”后妈无奈道。
“好,我进去,如果真是千年老尸在蜕皮,我只有……”我不知道。
“你下得了手?”后妈急切的目光。
“他不是我的爸爸,他是老尸,是将来会害我儿子的老尸,我一定要铲除!”我坚定不移的说道。
“好吧,我们出发。”后妈把枪交还给我,我重新插回了腰间。
月光下,我跟随着后妈向洗浴中心方向一路而去。
这是一家私人开的小店,坐落在离我家不远处的后街上,地点偏僻,昏暗的灯光下,店名叫“烛光洗浴”。
后妈在店门外等候,我吸了口气推开店门走进去。
迎面扑来湿热酸臊得气息,我不禁微微发汗。四下环顾,不大的前厅,点着几支巨型的红蜡烛,左右两边分别是男女宾浴室。柜台上一老妇抬起头来,睁着惺忪睡眼,满脸的疲惫之色。
“老板,泡澡吗?”她说着打了个哈欠。
“泡澡。人多么?”我问道。
“不多,池子里就一个老先生了。”那妇人道。
一定是爸爸,也是千年老尸,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12点05分,正是子时中,老尸正在蜕皮,我必须抓紧时间,趁老尸身体处于最薄弱的关键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我领了号牌,先进入了男更衣室,迅速脱光,架子上取了条干毛巾,衣物锁入橱内,手枪用毛巾遮好,然后对坐在一旁打瞌睡的男服务生坦然一笑,毅然走进了热气腾腾的里间。
果然是名符其实的“烛光洗浴”,四周墙壁上镶有烛台,大红蜡烛点燃着,洒下了摇曳着的黄色光芒,一个硕大的热水池雾气蒙蒙,真是蜕皮绝佳之地。
我定睛细瞧,水池角落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泡在热水里一动不动,隐约发出低低的抽泣声,那是爸爸。
我迈进水池,好烫,肉皮像刀割般一痛继而发麻。我悄悄接近老尸……
水汽朦胧之中,我看见了他。
这就是我从小敬畏的父亲么,瘦骨嶙峋的肩胛,皱褶的老皮,衰弱得如同霜打过的草,蔫蔫的藏在这肮脏的臭水池里,满脸泪痕,孤独无助的啜泣着。
我的眼眶湿润了,紧握枪把的手微微颤抖……
“你来啦,孩子,我知道早晚是会被人发现的,今天终于应验了。”爸爸红肿的眼睛悲哀无助的望着我。
“你为什么会这样?爸爸,我们相依为命生活了这么多年,你怎么从来都不告诉我呢?”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不能说。我怕说出来会令你伤心,宁可所有的痛苦由爸爸一个人来承担,我永远也不愿意伤害你,我的孩子。”父亲痛苦的说。
“有多久了。”我必须冷静下来。
“从你妈妈去世的第二个月。”父亲回答说。
“答应我,爸爸,停手吧,永远不要这样了。”我心中一热,几乎是在哀求。
“我做不到,我尝试着忘记,但我真的办不到。”父亲坚定地摇摇头。
我慢慢的举起了手枪……
爸爸惊恐的望着我,一脸的疑惑,结结巴巴的说道:“孩子,你,你要干什么?”
我心如刀绞,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今天一直看你很怪,你是怎么了,你想杀我?我是你的父亲!”他绝望的盯着枪口叫道。
原谅我,爸爸,原谅我,妈妈,我是个不孝的儿子。
我狠下心来,扣下了扳机……
致命的老醋射出,一股一股的接连击中老尸的脸上和口中,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又一股射中老尸的前胸……
我扔下了手枪,一屁股坐在了水中,悲哀、痛苦、绝望、内疚,我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许久,许久,老尸发出一阵如释重负的哈哈笑声。
我惊愕的抬起头来。
“开什么玩笑?给老爸喝醋,吓坏你老爸了。”
只见父亲吞咽着口中的山西老醋,一面撩起水冲去脸上流淌着的黑褐色液体,脸上挂着往日那种慈祥的笑容。
我大惊,急忙定睛看去,父亲中醋的脸上和前胸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你,你不是老尸!”我喊了起来。
“什么老师?孩子,我是你爸爸,你认不出来了?”父亲关切的说着,眼光之中依稀流露出拳拳父爱。
我完全糊涂了,但依旧是警惕的问道:“你不是老尸,每个月圆之夜来这里干什么?”
父亲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妈妈的忌日就是月圆之夜,在她临死的那天晚上,十五的月亮又圆又大,她要我在每个月圆的深夜为她祈祷,告诉她儿子的近况,她是多么的爱你,为你,她死不瞑目啊。”
父亲的眼中闪着泪花,接着说:“从你妈妈去世的第二个月圆之夜开始,不论刮风下雨,天气阴晴,也不管有没有月亮出来,我从未有间断过,我知道她一定在那里等我,等我告诉她儿子的事。四十年了啊,你从小到大的所有事她都知道,你上大学,结婚,添了孙子,要知道她有多高兴,她一直在看着你长大。”
“爸爸!”我大叫着扑过去抱住父亲年迈衰老的躯体,失声恸哭起来……
父亲轻轻地抚摩着我的头,喃喃说道:“孩子,原谅爸爸,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告诉你,是你妈妈不想你伤心,每月十五,爸爸一个人在一边和你妈妈聊聊天,免得她寂寞,也只能躲到这里。”
我早已悲痛万分,惭愧欲绝,我可怜的妈妈……
我搀扶着父亲走出了“烛光洗浴”店,后妈见后大吃一惊,看看父亲再看看我,一脸的狐疑。
“爸爸不是老尸。”我长舒了一口气。
“那年历上的记号……”后妈不解的喃喃道。
“那是我画下的,已经记了几十年了,回头我再向你解释吧。”父亲和蔼的说道。
“咱们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老尸,那是算命的胡说而已,差点铸成了大错。”我边说着边高兴的挽住他俩,一路回家。
回到家中,妻还在熟睡,我脱衣上床,兴奋心情不减,轻轻推了推妻子,她已发出轻微的鼾声。
夜已深,连日来的紧张情绪一下松弛下来,连打了几个哈欠,沉入梦乡。
清晨,我感到浑身精神抖擞,早早起来,轻轻吻了一下仍在梦乡的妻,然后出去买早点。
城隍庙一带早点铺很多,我特意买了父亲最爱吃的黄桥烧饼和后妈中意的小笼包。
回到家中,妻已经起来了,正在洗床单,一问才知是星期六,我都完全给忘记了,太好了,可以好好休息两天了。
儿子在清洁房间,偷偷对我一笑,压低声音问道:“爸爸,昨晚你和妈妈干什么去啦?”
“啊,我出去找爷爷去了,”我不经意的回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说妈妈也出去了?”
“是啊,半夜三更的,妈妈和你是前后脚回家的。”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回忆起我回到屋里时,妻子早已睡熟,而且我还清楚地记得那轻微的鼾声。
“你们身体没事吧?”儿子关心的问道。
“身体?”我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
“我看到你们的床单上有好多头皮屑,还有挺大块的,以后还是听我的,用‘海飞丝’吧。”儿子一直听电视广告的,使用名牌洗涤品。
我挠挠头皮……
老尸蜕皮!我的心猛地一沉……
第四章
我的心猛的又提上来……
我的妻在我到家之前刚刚上床,那鼾声是假装的!我推她,她竟然装作睡熟,一清早就洗床单,床单上有大块的皮屑,这一切太可疑了。她那么温柔贤惠,那么小鸟依人,那么爱自己的老公和孩子,怎么可能是老尸?
妻是苏北农村人,文化程度不高,来上海打工时相识。十多年了,一直在青浦福寿园做清洁工,福寿园是……公墓,慢,公墓?死人长眠的地方,老尸的摇篮……
我头脑中的轮廓逐渐清晰,心在一滴滴渗血,风情万种的枕边人竟完全可能是一具红颜老尸。
老尸也能生孩子?
一件早已忘却的小事在我的脑中浮现,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当年她为什么坚持不在医疗条件好的上海生孩子,反而要跑回苏北老家去分娩。
难道说,孩子……。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