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葬礼是上个星期日举行的,也就是说离葬礼结束已经过了七天,即将迈入第八天了。一想到这段时间总是呆坐在这里的自己,结城不禁露出自嘲的微笑,一方面是惊讶于自己居然能在房间里面窝那么久,而方面则是嘲笑与世隔绝的自己竟然还保有时间感。
(八天了。)
也该振作了,总不能老是让广泽和武藤替自己担心。
“就算在这里坐一辈子,也等不到夏野回来。”
这句自言自语带给结城想象不到的失落感,他终于明白自己在等什么了。
“……原来如此。”
结城以双手掩面。
原来自己是在等这个。为了那一丝微平其微的可能,结城坚持要将夏野土葬。这一切只是期待老天爷被他的诚心感动,让夏野复活。
八天了,没有改变,也没有奇迹。奇迹根本不该发生,死后复活根本不存在,就算等上一辈子,夏野也不会回来。永远不会回来。
结城哭了,咬着指甲的他开始考虑要不要离开这里。这个山村没替他带来什么,反而让他失去了一切。
(可是夏野还在这里。)
结城不忍心抛下夏野独自离去。当初是他把儿子带来,禁闭在这个小小的山村,想不到却因此害死了儿子。如果夏野一直住在大都市,搞不好就不会死了。一想到这里,结城就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陪伴儿子。
儿子的死已经把结城牢牢的跟村子结合在一起了,解不开的桎梏将结城留在这个悔恨之地,至死方休。
结城终于如他所愿融入了这个村子。成为外场的一份子;现在的他却一点都不快乐,只感到无比的沉重。
5
拖着脚步的阿彻走在漆黑的山路。他所攻击的老者在今天的袭击当中全身痉挛,恐怕是活不成了。
(又杀了一个人。)
背负的罪孽愈来愈深,终将无法自拔。
爬上西山的途中,阿彻遇到一名男子。刚从村子里回来的那名男子叫做后藤田秀司,阿彻听过不少有关他的传闻。他是村子里第一个复活的人,年迈的母亲死于他的袭击,自责的念头让他从此成为一个废人。绝大多数的同伴都对秀司没什么好感。正雄更是对他不假辞色,毫不掩饰内心的厌恶;不过阿彻却很能体会他内心的痛苦。秀司以自己的凶器刺伤自己,沉迷于短暂的快感,堕入颓废的深渊。老实说阿彻真的很想起而效尤,要不是看到脚步虚浮的秀司自我麻痹之后反而失去了杀戳的罪恶感,阿彻早就这么做了。秀司的自残是为了透避弑母的罪恶感,所以他的良心早就不受杀戳的谴责,阿彻虽然也很想遗忘自己的罪行,却不希望因此换来更深的罪孽。所以他只是羡慕秀司罢了。并不想成为第二个秀司。
步伐凌乱的男子消失在黑暗之中,阿彻默默地走着。来到西山的林道出口,阿彻停下来思考。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前往北山探视夏野的坟墓,抑或是直接回到山入的住所。
夏野大概不会复活了。若真有复活的可能,早就被人从土里挖出来带回山入了,不可能等到这个时候。看来他真的与世长辞了。
可是阿彻的内心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沿着伐木小径走上北山,前往寺院的墓地。就在快要抵达佛寺的时候,阿彻发现有个人正挡在前面。
那个人是谁、又代表了什么,阿彻和他的同伴都十分清楚。
“扫墓吗?”
正志郎微笑。这个人不是阿彻的同伴,而是不折不扣的人类。他藉着庇护兼正之家的住人,获得大家对他的接纳。
阿彻低头不语,准备接受斥责。
“劝你最好别太接近佛寺,那里的副住持已经发现我们的存在了。”
正志郎以“我们”表示亲昵,然而他与阿彻并不是同类。
“沙子有事找你,到兼正去吧。”
阿彻点点头,畏畏缩缩地转身离去。造访墓地的事情已经被他们知道了。
兼正的召唤代表制裁。若出面的人是佳枝,顶多被训一顿而已;若是辰巳出面,恐怕逃不过严厉的惩罚,情节严重的就会直接被叫到兼正之家,由正志郎或是沙子训斥一顿,再交由辰巳处置。阿彻和其他的同伴没有拒绝的权利,每个人都知道畏罪潜逃会有怎样的下场。阿彻还记得上次跟着众人将潜逃者的尸体埋入土中的情景。
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兼正的门口,阿彻伸手按下门旁的电铃,就如同自己是活生生的访客。年轻女子的应答声从对讲机传来,阿彻对这个声音没什么印象。对方应该是住在兼正的佣人,跟阿彻他们没什么交集。
打开小门的是一名女子,阿彻知道她是原本住在中外场的三村安美,三村家于入秋之际突然举家搬迁,唯独安美一人现身山入。这阵子没见到她的身影,阿彻还以为她到大都市去了,没想到竟然跑到这来。
“敝姓武藤,是桐敷先生要我来的。”
安美点点头,挥挥手示意阿彻进来。通过小门之后,阿彻朝着主屋前进,从玄关进入屋内。
虽然是阿彻第一次进人兼正大宅,不过他之前就料到自己迟早得来这一趟。走进宽敞的大厅之后,安美朝着旁边的房间一指。
“在这里等一下。”
阿彻点点头,忸怩地站在房间一角,脸上的神情十分不安。
几分钟之后,阿彻听到陶瓷器皿的轻微碰撞声。回过头一看,将两杯咖啡端在托盘上的沙子正从门口走了进来。阿彻不由得在内心暗笑,沙子的行为好像在招待人类的访客似的。待会沙子一定会叫自己坐下,阿彻心想。
“坐吧。”
听到沙子讲出了意料中的台词,阿彻在快哭出来的睑上硬挤出一丝微笑。沙子将咖啡放在桌上,似乎对阿彻的反应有些讶异。尸鬼没有摄取人类食物的必要,倒是还可以摄取水分。阿彻不觉得尸鬼有摄取水分的必要,不过说也奇怪,山入的饮科却总是堆积如山,喝也喝不完。人多的地方总是少不了酒,或许这个道理也适用于尸鬼身上吧?在山入,酒精类饮科的消费量绝对不在少数,即使喝再多也喝不醉,大家还是很喜欢饮酒。
“听说你一连好几天跑到佛寺的墓地?”
阿彻点点头。
“杀了他让你感到很痛苦?”
“当然。”阿彻直视眼前的少女。“夏夜是我的朋友,杀了他当然很痛苦。好端端的人就这样死了,为什么你们一点都不在乎?”
沙子微笑以对,笑容当中却隐藏着一丝阴霾。
“尸鬼藉着猎杀人类而活,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不猎杀人类,尸鬼就活不成了。”
“可是……”
“人类不也是会捕杀猎物吗?不也是靠着杀生而活吗?所以这不是杀人,而是让自己存活下来的必要手段。”
“人类跟牛啊、猪啊这种家畜并不一样。”
沙子垂下双眼。
“没错,人类跟家畜不同,至少外表看起来不一样。家畜不会说话,也没有喜怒哀乐,可是,真的是如此吗?”
阿彻皱起眉头看着沙子。
“家畜也不想死,应该说每一种生物都希望自己躲过死亡的阴影。‘生命’是让生物存活的机制,任何生物都有自己的生命,为了生存而活。如果你以为只有人类不想死、只有人类会对死亡感到悲伤,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悲伤的情绪不只存在于人类,对死亡的恐惧更不是人类独有的情绪反应,难道不是吗?只不过人类仅能了解自己的悲伤与恐惧罢了。”
“可是……”
“如果你打算伤害家禽家畜,它们也会逃命吧?所有的生物都不想死,甚至连花草树木都一样,因为生命是被设定为存活下去的机制。要设法维持生命、并且留下自己的后代,这就是生命最根本的本质。”
说到这里,沙子指着瓶中的鲜花。
“那朵花又何尝不是如此、何尝不是为了生存而活?对于生命而言,任何阻碍生存的人事物都会带来悲剧,这一点放诸四海皆准,无论是人、动物或植物都是如此。那朵花是切花,硬生生地从植株剪下来的花朵,濒临死亡的边缘,却还是努力的吸收水分,维持花朵的生命。这朵花正在对抗死亡,所有的生命都是如此,人类却为了自己剪下鲜花、屠杀家畜,顶多在下手之前报以怜悯的眼神罢了。
你现在的行为跟以前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不同。现在的你虽然饱受良心的苛责,但是并非因为你做的事情太过残忍。唯一不同的是之前你的良心被制度所蒙蔽,而不会感到自责。人类的制度告诉你不必为了家畜和植物的死感到悲伤,充其量你的良心只是被制度麻痹了而已。”
“我不这么认为。”阿彻双手掩面。“你刚刚说的我都了解,也觉得很正确,但就是不能接受。”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都不想死。杀人是非常残酷的,这是不争的事实。当人类发现别人想夺走自己的生命时,都会大声的哀号,祈求对方手下留情放他一马,难道不是吗?”
“家畜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不是也会哀号吗?”
“话是没错,可是……”
沙子露出微笑。
“你确定被杀死的家畜真的会发出哀号吗?告诉你好了,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哀号’。”
阿彻抬头看着沙子。
“严格说来,那只是‘类似哀号的声音’罢了。人类无法了解家畜的想法,更不能体会家畜的感受,他们觉得动物临死前的声音听起来跟人类很像,所以就把那种无意义的声音视为哀号。”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每一个生命都不想死吗?”
“没错,生命都不想死,因为死亡悖离了生命存在的意义。不过这跟杀不杀死家畜是两码子事,一点都不相关。
你听好了,面临死亡的家畜的确会发出哀痛的声音,人类将这种声音视为‘哀号’。原因很简单,因为那种声音听起来就像‘哀号’,会让人类联想到死亡的‘痛苦’,所以人类才认为家畜死前也会发出‘哀号’。问题是人类根本不了解家畜的想法,家畜死前发出的声音或许真的是代表对死亡的恐惧,也或许根本与人类所认知的‘哀号’完全不同,人类无法理解这种声音代表的真正意义,无法与家畜沟通,所以只好用自己理解的思考模式,将那种声音解读为‘家畜临死前的哀号’。注意了,这里就是关键所在。”
阿彻屏息以对。
“既然人类不了解动物的感受,又无法与动物沟通,就不应该以人类的逻辑来解释动物的行为,更不该将动物临死前的一举一动解释为对死亡的恐惧。”
没错,尸鬼了解人类的心,也了解人类的恐惧和悲伤,两者使用相同的沟通方式,彼此可以沟通。不过两者间的共通点也就仅止于此,不论是否使用相同的沟通方式。尸鬼都必须猎杀人类以求生存,这就跟人类猎杀野兽、采集植物的道理一样。遭到猎杀的人类的确会陷入恐惧和悲伤的情绪,然而畏惧死亡的生物不只有人类,所以并不必特别在意。真正特殊的,反倒是拥有共同符号、可以彼此沟通的尸鬼与人类间的关系。”
“共同的符号……”
“没有必要怜悯猎物。猎杀人类不过是我们求生的手段,跟人类猎杀其他生命是一样的。尸鬼和人类的关系特殊,也难怪你会不忍心伤害人类,不过你别忘了,人类在伤害其他生命的时候可是一点也不在乎,更别说是同情猎物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苛责自己的良心?
我们是尸鬼,这里是我们的狩猎场,猎物就是人类。不过我们的猎物十分顽强,而且也十分狡猾,狩猎的时候一定要特别留神,否则可能会遭到反扑。与人类猎杀动物比较起来,尸鬼猎杀人类的危险性要高出许多,所以行动的时候千万不能大意。大胆计划小心行事,这才是让我们的族人得以存续的不二法门。”
“可是……”
“我们不想死,你呢?”
阿彻低头不语。
“你也不想死,否则就不会攻击猎物了。”
“……是的。”
“我不会命令你不要同情猎物,可是你也用不着太过自责。与其躲在暗处自怨自艾,还不如训练自己多杀几个猎物比较实际。这就是尸鬼的宿命,我们无从选择。”
以手掩面的阿彻开始啜泣。衣裳摆动的声响传入耳中,阿彻感到小小的手掌按上肩头。掌心冷冰冰的,轻柔的触感却在阿彻的心中注入一道暖流。
一想到将自己逼入这步田地的首领竟然正在安慰自己,阿彻顿时感到十分讽刺,泪水夺眶而出的他却离不开那副小小的身躯。纤细的手臂环绕在阿彻的肩头,轻轻地抚慰受伤的心。
第十五章
1
二十三日晚上九时,办公室的电话响起。静信不假思索地拿起话筒,电话另一头传来中年妇女慌张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