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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开始认真地浏览。
韩虹来这里有两个目的——一是看能否找到陆涛所患疾病的相关研究报道,为治疗提供一些支持。二是为任鹏飞安排她写的病例综述报告进行“查新”——也就是说,如果这种病例在国际上已有过相关文献报道的话,她就没必要再写那篇东西了。
打开WORD文档,向下拖动鼠标的她有些失望,但又有些庆幸。大部分文献都仅仅内含了若干关键词而已,并未对她想要的东西做出有参考价值的描述。她快速地翻阅着……几乎没有关于眼球出现自身免疫情况的分析报告。
韩虹退出光盘,然后进入互联网。她做了一次元级检索,又利用传统的Google检索了一次。最后,一篇署名赖特的已翻译成中文的文章落入她的视线。
“赖特?是任主任一直联系的那个美国人吗?她写这些自身免疫方面的文章干什么?”——她边想边看下去。这是一篇自身免疫疾病发病机理的文章,原文发表在2003年1月11号《美国国家科学学院院刊》上面。她拿起笔,把感兴趣的几段话匆匆抄录下来:
◆ 造成这种细胞的自身攻击原因很复杂,最主要的原因似乎是至少两种免疫细胞内和细胞间的异常信号传导:B淋巴细胞(产生抗体的细胞)和T淋巴细胞(协助活化B细胞)。
◆ 仅仅是基因很难解释这类疾病,病人所处的环境因素也起着不可小觑的作用。
◆ 辐射引起细胞DNA的改变,使得DNA分子成为外来物(从机体免疫防御系统的角度来看),因而可能具有抗原性。同时,辐射使得细胞易于破裂,这时它们将释放出抗原,后者进而引发自身免疫应答。
“环境、辐射”……“辐射、环境”——这两个文章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在韩虹的脑海里反复地冲撞着。
“如果赖特就是任鹏飞联系的那个眼科学教授,她怎么会对自身免疫性疾病进行这么深入的研究?“——韩虹隐隐地感到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想着回去后应该让任主任问一问赖特,看他对陆涛的病症是否了解。
她看了一下手表,已是上午十一点半。她得赶紧回去准备一下——下午一点钟是李元斌的复查。有一堆事儿等着她做呢。
当韩虹坐在图书馆里查阅文献的时候,李元斌正在校园里闲逛着。
上午只有两节老处女的生理课——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罗湘子同志在上课时竟然露出过两次难得的笑容。沈子寒当即趴在李元斌的耳边嘀咕:“看!这就是内分泌调节的作用。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内分泌系统的调节与再分配咯。”
李元斌想——靠!这理论如果不能获得诺贝尔医学奖,那也可以名垂医科大的青史!
九点半下课铃响,罗湘子同志又破天荒的没有拖堂——迈动着她在直筒裙下的两条细腿,哒哒哒地率先出了教室。
离下午1点的复查还早,李元斌先到学校东门外吃了一碗酸辣粉,然后溜跶着横穿校园。
周六的一场风波在他心里还未平息。还好这两天上课他也没看到任雪菲——据说是请了几天事假。
但他想一想那事儿还是会气得浑身发抖——从小过强的自尊心让他对来自外界的伤害与侮辱十分敏感。他一直用表面的笑容与开朗保护着自己。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宽容的人。有时他也真的想去看看心理医生——可惜严浩认识的那个心理学教授这学期不在学校。
他紧抿着嘴唇,双手插裤兜里,一路上踢着小石子儿漫无目地地走着。
不知不觉,他已走到了靠近学校西门的樱园。
李元斌抬起眼睛,只见芳扉谢尽,樱花已逝。园子里寂寥一片,显得颇为颓败。
只有一个女孩儿还站在樱园深处。身影有些萧索,有些彷徨……李元斌很快认出那正是千叶美惠。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会在这里遇见千叶。从周六出院后,他就一直想能再见到她,但她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联系方式。现在看到千叶站在这个最初他们相识的地方,他的心里竟有几分莫名的温暖与激动——有时生活太像兜圈子,往往转了一大圈儿后——才发现又回归到了原点。
李元斌在离千叶10来米远的地方站住了。大病后的初逢让他喜出望外。他看她面有忧色,眉头微皱——似乎在等谁,又似乎正被什么烦恼给牵绊着。
“千叶!”他唤了一声。他把她的名字缩减了一半,因为四个字叫起来实在太麻烦。而且,两个字也显得要亲密得多。
千叶美惠的身子抖了一下。然后她的大眼睛茫然地向他的方向张望着。
他快步地向她迎上去。
“今天是Ka…Yo…Bi(星期二),?What are you doing(你在干什么)?”李元斌笑呵呵地问——刚才的坏心情已经一扫而光,连问候语也调皮地使上了三种语言。
“不,不要过来……你的,元斌君吗?”千叶美惠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惊恐,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李元斌疑惑地停下脚步,他看见千叶美惠小心地向后退着。
“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
“元斌君,快走吧。你……别理我。”千叶美惠的声音里透着焦虑不安。
李元斌固执地向前迈了两步,“我偏不走,谁让我看见你啦。我的病好了,千叶!谢谢你上次的鼓励呵!”
“不,你快走!快!”千叶满脸焦虑。她的一只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向他挥舞着让他离开。
“你,不记得了吗?”李元斌越来越奇怪了,“用心去看,就会给我们带来光明。你说的,记得吗?”
千叶的手无力地从树干上滑下来。两滴大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滚落下来。“你快走吧!”她微弱的声音显得绝望而无力。
“我,说错什么了吗?千叶!”李元斌慌了,“好!好!我走吧……我走……你不要哭。”
“你是在用心看吗?元斌君。”千叶美惠的泪水已经蜿蜒到了嘴角。
“当然啊!”李元斌边小步地后退着边说,他真的糊涂了。“难道千叶这里有什么事情发生吗?”——他想问,又不敢。
“不——不——你在用他的眼睛……快走!快走吧……元斌君!我要生气了!”
“他的眼睛?”——李元斌低声重复着。他真的不知道千叶美惠在说什么东西了。
然后他无奈地转过身,向来时的方向折回去。
“黑暗的……眼睛。不要回头,不要!”千叶美惠带着哭腔的微弱的声音在他身后浮动着。
“也许她想说的是黑色的眼睛吧……她想说什么呢?”李元斌越来越懊丧,不知道千叶美惠怎么会是这样子——前后判若两人。
走出了二三十米远,李元斌突然觉得背后如扎锋芒——来自本能的第六感令他猛地回过头。
但他什么也没看见!千叶美惠也消失不见了!
可他刚才的确感觉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刚才就在背后狠狠地盯着他,简直要穿透他的脊背,穿透他的胸膛。
李元斌只觉得冷嗖嗖的风从头顶掠过,脚下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最后竟一路狂奔起来。
“它来了,真的来了,真的向自己追过来了……”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李元斌提前五分钟来到了眼科病房。
又是熟悉的一切。但已是恍若隔世。
单调乏味的抢救室、鬼影重重的大玻璃窗、管线密布的ICU病房、神秘严肃的手术室大门……噩梦般的记忆又一起翻腾起来。每一样落在他视野中的景物都重重地砸向他的心脏,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韩虹已经在抢救室里等着他了。
接下来的一套连李元斌都能背得下来。视力检查……视野检查……色觉检查……暗适应能力测试……深度觉测试……视觉电生理检查……眼附属器检查……眼球前段检查……眼压测量……眼超声检查……
这些检查还得分好几个地方才能做完,韩虹就陪着他满病区地转悠。像多普勒超声和CT都要到住院部一楼去做。于是上上下下又跑了好几趟。
不多一会儿,韩虹手里就多了厚厚一叠报告单。
他们又重新回到眼科病区的抢救室。“我再看看你的眼底吧,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韩虹说。
李元斌呆呆地看着韩虹准备戴上间接检眼镜,突然他说:“韩姐,你要小心点呵。”
“小心什么?”韩虹边扣紧头带边微笑着问。
“刚才……在检查暗适应能力的那房间,黑乎乎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些东西。”
“什么东西呀?阳光男孩儿。住了一段儿时间医院……咋就变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这可不行啊。”韩虹已经接通了检眼镜的电源,示意李元斌坐到椅子上。
“系,系那些光。它们更强了,在你身上。”
韩虹的一只手僵在半空不动了,她记起李元斌好像给她提过一回——说她身上有什么绿光。
“你要小心啊,韩姐。”
她冲他友好地笑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他的话都是善意的。尽管韩虹认为那不过是他的幻觉而已。毕竟他没有痊愈,出现幻视是很正常的事。
当然,关于幻视这一点,她会一字不拉地记录在李元斌的复查报告中——这是任鹏飞的交待。
韩虹的手轻轻地搭在李元斌的前额。她的神情严肃而认真。
每只眼的眼底都必须仔细地观察,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微小的异常症状。目前除了增大的黄斑和呈现为绿色的视盘与视杯外——眼底的血管与视网膜情况都很好。
仅隔了几天,她就发现视杯处的绿色更为幽深了。看上去总让人感觉不太舒服。但任鹏飞解释说,那是叶黄素经过赖特他们的基因重组后出现的正常变异与沉积。
室内安静极了,窗帘也被拉上了。从下午1点开始检查,时间已晃过3个小时——李元斌没有午休,此刻竟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他听到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呻吟声传来,那声音显得那么痛苦,但又有点熟悉……
韩虹低声对李元斌说:“稍等一下,”然后她拉开抢救室的门,对着护士站的方向喊了一声:“小孙,去加上一支杜冷丁。我一会儿补医嘱和红处方。”
当韩虹重新关上门,李元斌随口问:“是谁啊……叫得这么痛苦。还要用这么强的镇痛剂。”
“是你们学校的,不认识吗?我看那个,那个什么任雪菲和他很熟啊!”
“啊?肯定不是我们班里的吧……不过,我刚上了两天课,好多事不知道哦……韩姐你怎么知道她叫任雪菲啊?”李元斌的脸红红的。
韩虹笑了笑。她一直没告诉李元斌——上次她念短信的时候,任雪菲骂他的那一条被她给删除了。
“她和任主任很熟呀,我当然知道。”——韩虹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哦?那个病人是我们学校哪个?”李元斌仰着头饶有兴趣地问。
“快毕业的学生,叫陆涛。认识吗?”
李元斌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他……怎么了?”
“他可没你运气那么好。他的眼球正在溶解、坏死……很快,就会失明。”
“要瞎了?怎么会这样?我周六还见过这个人啊。”李元斌自言自语地说。
此时韩虹的检查也结束了。她取下检眼镜,长吁一口气说:“你和他见过面?认识他?”
李元斌摇摇头,“是任雪菲的朋友吧——”他没再说下去,也不想再提那个打架的事情。
“唉……很奇怪的疾病!没有任何能够找到的病因!努力学习啊,阳光男孩儿!虽然医学那么发达,人类搞不懂的东西倒越来越多——就靠你们这一代了!”韩虹拍拍李元斌的肩膀,“行了,你可以回去了。周五再来复检吧。”
李元斌吐吐舌头,感激地道了声谢谢……
目送着韩虹进了医生值班室。李元斌转身拐到了ICU病房——在他曾经躺过的床上,是双眼蒙着敷料的陆涛。
李元斌在病房门口瞅了陆涛一会儿。他能想像出他此时的痛苦。他曾经咒骂过这个人,让他“死去吧”。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其实他很想告诉这个可怜的白痴——也许这就是生活。上一秒还在得意发飙的,下一秒也许就会恶梦连连。
李元斌走向电梯。指示灯亮起,电梯门滑开——任雪菲竟然冲了出来。
李元斌尴尬地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心里明白她是来看那个陆涛的——手里还拎着一只粉色的保温桶。
于是憎恶与醋意一起涌上他的心头——“自己住院时可没见她提什么保温桶过来!”
任雪菲看也没看他一眼就从身边擦肩而过了。尽管她脸色冰冷,但满脸的憔悴与痛苦还是没能逃过李元斌的眼睛。
“恶有恶报!”李元斌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尽管已是下午五点,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西天。立夏后的白天是明显地增长了。
李元斌走出住院部大楼。想想回去后也没什么事,他干脆拐了个弯向医院外面的公共汽车站走去。妈妈的生日快到了,他想去市中心的一些商场转转,看能不能给母亲买些礼物寄回去。
李元斌最后在市里最大的“新世纪购物中心”挑了一件款式和颜色都不错的真丝衫衣。回到学校已是晚上六点半了。西天的彩霞尚未褪去,广播台正在播放最后的结束曲——肯尼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