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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外星仔——你不要丧气嘛!”廖广志接过话来。
而严浩只是拍了拍李元斌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然后,406宿舍里突然沉默下来。每一个人都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语言有时候是苍白而无力的。后来,还是严浩打破了这种极度压抑中的沉默。“不是还没确诊吗斌仔?那个RP后面打着问号呢!”
“我不想再去了……我估计是。我姥姥就是年青的时候失明的。”
“一定要去啊,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任雪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地望着李元斌。她的眼睛里早已噙满了泪水,“是我不好……我明天陪你去医院!”
李元斌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突然就低头冲出了他们三人的合围。然后,卫生间的门被咣地用力关上了。
室内的三个人都沉默着。隐隐地,从卫生间里发出低沉的、间断的抽泣。
“让他……一个人呆会儿吧!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严浩缓缓地说。
第二天早晨七点半钟。任雪菲就在男生宿舍楼的楼下等着李元斌了。今天她要带李元斌去找一个人。这个人她很久没联系了,但此时此刻,只有他能帮上任雪菲的忙。
他是任雪菲的远房叔叔。任雪菲在新生报道时,还和父亲一起与他吃了顿饭呢。他当时很热情地说过,若是在学校里遇到什么困难,就尽管找他好了。一个学期过去了,任雪菲也没什么事情需要找他——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高考总分全系第一,还一直担任着班上的学习委员。何况,大学生活单纯简单,也没什么大事儿去麻烦人家。
不过,根据父母的嘱咐——这学期刚来时,任雪菲还是拎着礼物去他家小坐了片刻,也算是拜年吧!
他叫任鹏飞——医科大附属医院眼科主任。更正式的对外身份是医科大眼科学教研室教授——属于编制在医科大,平时工作在附属医院的那种临床教师。
任雪菲昨天从李元斌宿舍回去后,就给她的任叔叔打了电话。说今天带个同学请他看看病。任鹏飞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让她上午九点半直接去住院部七楼——眼科病房的主任办公室找他。
后来,任雪菲又给李元斌打了电话。好说歹说,才算说服了他今早一起去见任鹏飞。
按照约定的时间,任雪菲和李元斌走进了眼科病房主任办公室。任鹏飞刚查完房,正坐在办公桌后等着他们。
“小菲,来了?”任鹏飞站起身,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这位就是?……”任鹏飞望向李元斌。
“任叔叔,这就是我的同班同学。呶,这是他的病历。”任雪菲边介绍边把李元斌的病历递过去。
“任主任好!麻烦您了!”李元斌向任鹏飞微微鞠了一躬。
“噢,好的好的,我看看……”任鹏飞示意他们坐下来,然后翻开了李元斌的病历。
趁着任鹏飞看病历的空当儿,李元斌环顾着这间主任办公室。最显眼的莫过于四个靠墙一溜站的大书柜。里面全是些大部头,且以外文的居多。那张办公桌略显得寒酸了些,不是什么大班台,也没有什么老板椅,就一张普普通通的写字台而已。但上面放置的硕大的眼球模型还是吸引住了李元斌的目光。办公桌对面就是李元斌自己坐着的一圈米黄色布艺沙发,还有一张玻璃小茶几。室内很干净,阳光透过半张的蓝色百页窗射进来,把气氛调理得温和而舒适。
在李元斌的眼里,任鹏飞是那种人们心目中标准的“白衣天使”形象。皮肤白净,谈吐优雅,很斯文,很自信。看年龄,也就四十左右吧。梳着三七开的偏分头,只是头发有些少,脑心处已经开始谢顶了。
任鹏飞边看病历边点头,眉头微皱。片刻后他抬起头问李元斌,“视网膜电图没做吗?”
李元斌摇摇头,“说是……让我做,还没有……我没时间。”
“任叔叔,要紧吗这病?能,能治好吗?”任雪菲按捺不住了。
任鹏飞微微一笑。“别急,今天再做一个视网膜电图吧。我开个单子,就在这边病房里做吧……也不用再花钱。”
“谢谢任叔叔!”,任雪菲喜出望外——能节省点钱当然是好事。
“呵,什么时候小菲变得这么客气了。”任鹏飞边拿检验单边说。“小李同学的眼睛……很漂亮,很有神啊!”任鹏飞瞅着李元斌的眼睛,把开好的检验单交到他的手中。
“把张护士长叫来,有点事找她。”任鹏飞调过头对刚进来请他签字的一个年青医生说。
……
然后,就在那位张护士长的带领下,李元斌去做了视网膜电图检查。任雪菲呆在任鹏飞主任的办公室里等他。
大概也是因为主任亲自吩咐过的——没用多长时间,李元斌就带着报告单回来了。
“闪光ERG……a波与b波……下降……”,任鹏飞边看报告单边低声念着,一些含糊不清的医学字眼在他喉结里滚动——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的确——是RP,原发性视网膜色素变性。”任鹏飞慢慢地说。他望了一眼李元斌,目光里饱含怜悯与惋惜,“视网膜电图,是这个病确诊的最要依据。检查结果显示你的视网膜内层外层……都受到了较严重的损害。”
李元斌的头低了下去。这个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了。
“病历上说,你有家族发病史。是谁?”
“我姥姥。”
“那……你母亲呢?”
“她的眼睛很好。”
任鹏飞长吁了一口气。“常染色体隐性遗传。”
“任叔叔,这病能治好吗?”任雪菲还是这个老问题。她一直用着近似哀求的眼神盯着任鹏飞。
任鹏飞沉吟了片刻,果断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被李元斌和任雪菲看在了眼里,也都痛在了心上。
“一点希望也没有吗?任叔叔。”任雪菲的声音都有些带哭腔了。
任鹏飞能感觉到任雪菲似乎和这男生关系不一般。他再次端详了一下李元斌的眼睛——从外观上,看不出这双眼睛有任何异样。李元斌的眼睛清亮有神,有漂亮的双眼皮,有男孩子中少见的长长的睫毛,眼角向两侧微微翘起,连上面的眉毛,也弯得是那么好看——颇显英气的剑眉中带着几分秀气。
几近完美的眼睛呵——做为一个眼科专家,任鹏飞和任何人打交道,都习惯了首先注视和观察对方的眼睛。他也习惯了通过一个人的眼睛和眼神来判断他的个性与思想。[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即使见多了眼科的各类疾病,少说也经手了上万颗的眼球——任鹏飞还是为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即将失去光明而深感痛心。
最美好的,总是最脆弱的。什么是残酷?残酷就是在最美好的开端下其实早已隐藏着最悲剧性的结局。譬如眼前这双眼睛和眼前的这个男生——他才十八岁。也许从他生命的第十九个年头开始,他就将与黑暗相伴一生。
任鹏飞不想也不忍心再去看李元斌的眼睛。他知道,绝对的绝望是比绝对的死亡更让人痛苦的东西。要不有人说过——绝望地生,不若痛快地死——但他,还能有什么话去安抚这个花季的少年呢?医学的客观与理性注定了无效就是无效,侥幸也许是存在的——但在这样一种疾病面前,任鹏飞知道侥幸的概率接近于零。
“这种病的发病率在三千分之一到五千分之一之间,据估计目前全世界已有患者约150万人。属于遗传性病变,有多种遗传方式——常染色体显性遗传、常染色体隐性遗传、性连锁隐性遗传,还有约三分之一为散发病例。”任鹏飞说得很慢,但语言很流利。
他拿起桌上的真空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像小李同学的情况,就属于常染色体隐性遗传,是隔代出现的,所以他的母亲没有这种疾患,”任鹏飞的职业习惯决定了他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番深入浅出的讲解是精练科学的,但也是冷酷无情的。这番话如春寒料峭时的寒风——在吹熄李元斌心中仅有的一点点希望。
“但是,到目前为止,这种病没有特别有效的治疗方法。”任鹏飞的最后一句话从嘴里缓缓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送出。
任鹏飞主任的最后一句话彻底熄灭了李元斌心中本已熹微的希望之烛。他知道不必再问什么了,甚至也不用再接受什么治疗了——黑暗将会如期而至。他即将成为一个瞎子,一个有着大大的漂亮的眼睛的瞎子!
李元斌率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谢谢任主任。给您添麻烦了。我……我先走了,”李元斌抓过桌上的病历后转身冲向屋外。
“李元斌……”任雪菲叫了一声,但李元斌没有停下他的脚步。“任叔叔,谢,谢谢您啊。我有事再找您……”任雪菲匆匆忙忙地边和任鹏飞告辞边去追李元斌。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李元斌和任雪菲谁也没有说话。
路过西门的樱园时,李元斌发现多日的盛放后,原本繁密的花朵已经凋零了不少。对景伤情——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樱花树下行人稀少,不少花瓣已然化作春泥横遭践踏——真是“流水落花春去也,换了人间”呵!再过一个月,炎热的夏季就该来了。李元斌又想起了那个白衣女孩儿,想起了她特别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那个女孩子的眼睛能永远永远明亮下去,不要象他这样不幸才好。
突然李元斌转过头,对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任雪菲说:小菲……我们,我们还系分手吧……”李元斌的话说得很冷静,虽然和平常一样带点广东腔,但没有了平时的张扬与冲动。特别的打击与挫折——是让一个男孩变成男人的最有效办法。
“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任雪菲简直都没回过神来。
“我的意思是……真的谢谢你帮忙啊!但我想,我们在一起不合适的。人都要现实一点……我肯定会退学的。我会瞎的。”李元斌的口气出奇地平静与理智,与他以前的风格大不一样。
任雪菲低着头没有说话。
两人又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不要让我拖累你。我们还系好朋友的……”李元斌最后转过身,在一个岔路口站住了——左边通往女生宿舍,右边通往男生公寓。
任雪菲抬起眼睛望了望他。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低头走了。也许,她也需要好好地考虑一下子吧。毕竟,他们都还年青,还承担不起太多的不可预知的风云变故。
这就正像流传的课桌文学上所说的:大学的爱情,永远是现在进行时。进入到将来时的前提是——不谈责任。
现在李元斌果断地终止了现在进行时演变成将来时的可能。这样都好——避免了伤害与被伤害的发生;避免了一切可能尴尬的场景与对话。
向左走。向右走。李元斌和任雪菲两人背对背地走向了各自的宿舍,各自的归宿。第五章 视杯
李元斌的病情一直在恶化。甚至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快得多。
最为明显的变化是他的视野正在急剧地缩窄……特别是周边视野快速的消失。黑暗如同蚕噬……从四周向中心日复一日地进发。现在一旦到了夜晚,李元斌只能竭力避免外出。可恶的夜盲症让每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都成为了他的噩梦!
自打从任鹏飞那里回来后,他就不再服用任何药物了。唯一坚持的就是每天去上课……李元斌的成绩一直很好,高考成绩在406宿舍里高踞榜首。上学期他的平均分排名在全系四百来号人里排前五十名。和任雪菲相比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和一般学生不同……学习是李元斌的优势,更是他的爱好与动力。
李元斌从一进入大学就是决心要考研的。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家庭的状况和未来的命运。男人,哪能只靠脸蛋儿活着呢?!其实,他平时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他是小帅哥……那简直就是变相地在说他是一白痴和花瓶。
但这双曾让他看到了光明和希望的眼睛却要开始把他送回黑暗与绝望。
他一度想到了自杀!但想想自己的母亲……他就觉得狠不下这个心。母亲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而他也是母亲唯一的支柱与骄傲。
每一天,他都度日如年,身心上的煎熬让他迅速地消瘦、憔悴下去。406宿舍的每个人都不再随意地和他开玩笑……即是没心情,也是不忍心。在这样一种连药物都没有的绝症面前,所以的安慰都是苍白的,所有的同情都是残忍的。
任雪菲的心情更是矛盾而复杂。选择离开,必将背戳脊梁骨而遭受不义的骂名;选择坚守,意味着放弃刚刚开始的幸福大学时光并注定了下半辈子做一朵苦菜花。
爱情是伟大的,但选择伟大的爱情是艰难的……勇气在现实与未来的双重考量下,往往会退居不前。
她爱的不正是李元斌的帅气与爽朗吗?如果李元斌不再拥有这两者……她还能再去爱他吗?任雪菲经常这么逼问自己。她能够仅仅爱一个人的灵魂而不考虑任何的外在吗……任雪菲甚至都没想过要去爱一颗所谓的灵魂……爱情对她来说,和德芙巧克力与上好佳的薯片一样,重要的是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