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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老太太低声嘀咕着什么,不真切,反正就是叽里咕噜的话。还差一步,就可以越过老太太,就是这个时候他没管住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冬天早上五点还没亮,十字路口被若干个路灯照映出昏黄的光线。老太太跪在马路沿儿上,黑色的棉袄,大红的裤子。佝偻着背,垂着脑袋,不停地往火堆里填着纸钱。一阵风吹来,几张纸钱被风卷起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飘飘忽忽地落在了白静武的脚下。白静武这才缓过神来,皱皱眉抬高脚……
“帮我拿过来好不好啊,年轻人。”老太太头都没回就这样请求着白静武。白静武的脚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捡起那几张纸钱走到老太太身后。老太太保持着跪姿,右手缓缓地伸到白静武的手边。
白静武出于好奇瞧了眼老太太的侧脸。
苍白的头发,被梳理的整整齐齐在脑后打了髻儿。髻儿上别着一个碧绿碧绿的发簪,还挺好看。老人的侧脸看的不大真切,可能是路灯太昏暗的关系,他总觉得老太的脸模模糊糊的,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
在他怔愣的时候,老太太那手又缩回去了。低声说:“帮忙放在火里吧,老婆子我手里有东西啊。”
白静武也没多想,或者说他事后回忆当时的情景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没有想就照着老太太的话去做了。他把手里的纸钱扔进火堆里,本来是即将熄灭的火苗瞬间燃烧了起来。火光照亮了白静武的脸,还有点烤的慌。他看到,老太太身边的地面上用白粉笔花了一个圈子。圈子有个口儿,正对着老太太的跪着的膝盖。他低下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半只脚也在圈子里。
“这个圈啊,是堵墙。”老太太忽然自说自话,“自个家的钱财可不能被他人窃了去,你说是吧?这个口儿呢,是个门儿,供了钱财也得有个门儿的地方送出去啊。”
白静武家里也烧过纸,就在这段日子里他烧过两回了。他也见过有人这么烧纸,觉得老太太说这些纯属唠叨。没等他起身要走,老太太又说了:“这些还做不得数。还得写上你家先人的生辰八字,姓字名谁。要不,这些个过路的游魂,办事儿的阴差,哪知道你是给谁送的钱财?”
闻言,白静武低头看着圈子里面。别说,在老太太的膝盖前还真写了一行小字。字太小,看不清楚,白静武眨着眼睛俯下身子去看那一行小字。那些什么庚午年,丁丑月的不大了解,可对后面那个名字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那分明写的是——白静文!他妹妹的名字。
白静武诧异了,看着老太太模糊不清的脸,问:“那个,您认识我妹妹?”
“妹妹?”老太太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仍是没有转头看白静武。她缓缓地歪着脑袋似在看地面上的字。马上,便摇着头,嘀咕着,“哎呦,写错了写错了。瞧瞧我这记性。”老太太的手伸出去,满是皱纹的手背上长了好多老人斑,五根手指像枯瓜似地消瘦,颤颤巍巍地拿着一截儿粉笔,先把地面上的字擦掉。又填了一个名字。白静武等她收回粉笔才去看。
白静文三个字变成了——白静武。
白静武只觉得头皮发炸,怒火中烧!猛地一把抓住老太太的手,质问:“你干什么写我名字?你谁啊?”
忽然之间,路灯变得明亮了些。他终于看老太太的容貌。这哪里是什么老太太,他抓着的,他质问的分明是一个纸扎的假人!
白白的脸,用红色的笔画上的五官;脖子只是一根用白纸缠出来的细棍儿,黑色笔画出来的棉袄,红色笔画出来的两条裤腿。白静武吓的忘了撒手,那一双画出来的眼睛,直勾勾地对着他。他一声惊叫把纸人甩到一边,连滚带爬地朝着远处跑去。
等他再回过神来,已经坐在周远的床上。
上午十点整,苏御信终于在医院等到了黄天翔的父亲。面对老人焦急的神色,苏御信不知道该怎么说天翔被人带走的事情。没想到,黄家爸爸先他一步开口,开口就提到了杜英辉。看样子,杜英辉在带走了黄天翔之后就联系了黄家爸爸,至于都说了什么黄家爸爸没透露,看他的态度,似乎并不在意杜英辉的所作所为,一脸的忧心忡忡只是为儿子的身体担忧而已。苏御信也不是多嘴的人,既然黄家爸爸都没有什么微词,他何必耿耿于怀。按照昨天晚上哥哥的描述,他觉得,杜英辉对黄天翔并没有恶意。至于其中的原委,想必只有当事人知道。
黄家爸爸是来医院给儿子办理退房手续的,顺便感谢苏家兄弟。他拉着苏御信的手,说:“这一早上的事太多,我紧赶慢赶这个时候才来。你在这待了一夜?”
“没有。”苏御信笑道,“我哥在这,我也是早上才回来。”说到这里,苏御信还是多了句嘴,“黄伯父,天翔现在住到别家医院了吗?”
“是啊。杜先生有自己投资的私营医院,条件和医疗技术都比这好。”说着说着,黄家爸爸倒有些不好意思,“那家医院太贵,就凭我们爷俩儿这点薪水住一周就得破产。这事,我还得感谢人家杜先生。”
苏御信就纳闷了,黄家爸爸是怎么跟杜英辉认识的?
既然黄家爸爸对儿子的事都不着急,苏御信觉得在医院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打算回家补眠。
在教室里哈欠连天的苏御安终于熬不住困倦趴在桌子上。讲台上的老师好像念经一样的声音成了催眠曲,渐渐的在耳边变得模糊。天上的云懒懒地漂浮着,遮住了一片日光,影子打在苏御安的脸上,眼皮沉了沉,到底还是睡了过去。天上的那一片云似乎也在贪恋太阳的温暖,久久不肯散去。方才还满室阳光的教室里变得阴阴凉凉。昏睡间,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御安……”
御安、御安……
讨厌,让我好好睡一会,困死了。
那个声音似乎很远,又似乎就在他的耳边。口气中带着一点笑意,一点亲切,不紧不慢地叫着:“御安……”
谁?御信?
只能辨认出是个男人的声音,他想不出除了御信之外还有谁会这么温柔的叫他的名字。半梦半醒之余,注意力就被那一把温柔的声音叫了去,仔细的听,用心的辨认,恍惚间似乎又觉得有些陌生。
不知道怎的,教室里的温度降了下来,那台老旧的空调发出沉闷的噪音缓缓地停止了运作。其他人似乎还没有察觉到,只有苏御安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缩了缩肩膀。那个声音明显的靠近了一些,仿佛声音的主人就紧紧挨着他的背脊,靠近他的耳朵。
御安,终于见面了。
“谁?”苏御安似乎听见自己这么问。他也意识到并没有醒来,意识在混沌中漂浮着,似梦似醒,似真似假。略看清些前方的影子,却不甚清楚。他的面前好像充满了浓浓的白雾,遮挡了那一片景象,让他心痒难耐。意识中的自己似乎跑了起来,冲破那片浓雾,眨眼间,冲到了另一个空间似的。
圆圆的大月亮挂在天上,血红血红,月亮周围看不到一颗星星。墨一般的夜空张只有那么一个大大的月亮,仿佛触手可及。空旷的地界一马平川,只有在前方不远处孤零零地耸立着一栋塌了半边的二层小楼。楼门前有两个人,两个年轻的男人。一个躺在地上,一个骑在他的身上。位于下面的男人双手紧紧地抓着另一个的手腕,骑在上面的男人背对着苏御安,双肩不停地耸动着。苏御安觉得那背影很熟悉,继续往前走想要一看究竟。
画面变得更加清晰,只是有些距离看不到那两个男人的脸。待他走近,不由得狐疑。骑在上面的男人穿着深蓝色的短袖衬衫,那件衬衫他记得,是白颉买给他的,价格不菲,他一直舍不得穿。苏御安的心莫名其妙地揪紧,再去看躺在下面的男人,手腕上带着一块银色的手表。这块手表他没见过,会是谁?
被压在下面的男人发出令人胆寒的呻吟声,似在生死边缘挣扎着。不管是谁,苏御安觉得应该救救那个人。他跑过去,一把揪住蓝衬衫男人的肩膀,使劲扭了过来!两个人一照面,苏御安当场惊呼一声!
93、09
这张脸;这双眼睛;这个身体。他下意识地看着躺在地上那个男人,这一回脱口惊呼“御信!?”
脑袋上忽然一痛;他抬起头瞪着眼,只见老师拿着厚厚的一本书面色愠怒地站在旁边;“苏御安,要睡觉请出去。”
做梦?苏御安没有跟老师道歉的心情;方才那个画面让他浑身发冷,打从心里冷到了皮肤上;出了一层的冷汗。他神色慌张脸色煞白,满脑子都是苏御信被掐死的那一幕。顾不得跟老师多做解释,逃也似的跑出了教室。把老师的怒吼;同学们的诧异统统抛在身后。
一直关注着他的周远似乎也有很多心事;继苏御安之后也跟着跑了出去。老师站在教室里怒喊着:“你们俩以后别来上我的课!”
“御安!御安!你等一下。”周远在走廊里追着苏御安,终于赶在他跑出大楼前拦住这人,“你怎么了?”
苏御安的神色紧张,气喘吁吁地看着周远,一时间哑口无言。周远从没见过如此狼狈的苏御安,紧忙拉着他走到角落,低声问着:“做恶梦了?梦见御信是吧?天呐,刚才你都不知道自己喊的多可怕。”
御信,对!先打电话。苏御安挣脱了周远的手,掏出电话。拨打号码的时候,双手还在发抖。
“喂,哥?”苏御信睡的迷迷糊糊,一开始还没听清楚。几秒钟过后才发觉哥哥的声音怎么颤巍巍的,“你慢点说,发生什么事了?”
“你,你哪里呢?”苏御安紧张的几乎要抓狂,“刚才在哪?跟谁在一起?”
“我一直在家啊,睡觉来着。”
一场梦吗?确定弟弟安全无恙地在家里睡觉,苏御安的心才放了下来。跟着而来的是弟弟焦急的询问,苏御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支吾了半天到底惹急了电话那边的弟弟。马上回家!这是弟弟给他的绝对指令。
周远不放心苏御安,一定要陪着护送着,苏御安也觉得这时候需要有个人陪在身边。俩人都没回教室拿东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学校。
一路上,苏御安都不吭声,周远也是心事重重没有闲聊的意思。他还是很了解苏御安的,这人皱着眉头的时候就是不愿意说话了。等他们的公车到了站,才下来就见苏御信站在前面,急急迎上来,一把抓住苏御安的手,从头看到脚,确定了什么外伤,长长地吁了一声,“先回家。”
苏御安点点头,带着周远一起走了。
苏御安没怎么形容自己的那个梦,不过是几句带过而已。就连他自己都忽略了梦中的那个声音,唯一让他感到胆寒的只有御信的死亡。闻言,御信本人不但没在乎,反而窝在沙发上哈哈大笑,把苏御安笑的脸色通红,气不过地踹上一脚。苏御信碍着周远在场,没敢跟哥哥腻歪,只说你太紧张了,一个梦而已。再者说,我有那么脆弱吗?让别人掐几下就嗝屁了?说着说着,苏御信多嘴一问:“你看清楚没有,谁那么牛逼能把我掐死?”
苏御安扶着额头无奈长叹:“我忘了。”
噗!苏御信捂着嘴笑了,指着他哥那通红的脸,“感情你就记住我死了?”
“少胡说八道的。”苏御安不满地瞪了一眼。苏御信懂得适可而止,再逗弄下去他哥真的会生气。这就跑进厨房给他哥和周远做点甜汤,压压惊。
关上了厨房的门,苏御信脸上的嘻哈顿时收敛的丝毫不剩,眉间皱起的是满心的疑惑与不安。
别人做梦是寻常事。就是梦见世界毁灭,宇宙大爆炸都没关系。可是他哥的梦从很早以前就不简单。猫魈的案子里他哥做了几个梦,或则说他那个压根不是梦,而是闯入了另外一个诡异的空间,在时间、空间上产生了令人无法理解的现象。那时候,他哥也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目睹一切,那么这一次呢?
客厅里,苏御安使劲搓了搓脸,这让他的脸色看上去稍微正常了些。如果让他说实话,他还是担心的。苏御安知道自己的梦不寻常,他担心,他害怕,这一次的梦还会变成现实。所以,他不敢告诉御信更多的内容。
同样担心苏御安的周远打从进了屋子就一直没说话,苏御安终于察觉到还有个人在的时候,周远都快憋到内伤了。见苏御安一脸苦笑地看着自己,他才问到关于医院的事。苏御安觉得纳闷,心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表哥啊,你忘了。”周远提醒他,“你跟我表哥不是在医院见过面了么。”
“对,我都忘了。”
周远说了表哥离开医院后遇到老太太的事儿,越听苏御安越惊讶,没等他说完,便追问:“你等等,你表哥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