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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张七惊喜地从地上起身来,猛地回过头去,只见身后只有一片白雾。张七以为自己听错了,刚一转头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那声清透的女声:“你迷路了吗?”
张七猛地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全身雪白的女孩站在雪地里。她的头发很长,可也全是白色,她的笑容非常甜美,挤着嘴角说:“我可以带你出去。”
张七其实那时候并没有听清这个女孩的话,在他的印象中,那一眼几乎是要了他的命。也是那个时候,张七才意识到他是那么的喜欢白雪的颜色,因为和她身上的颜色一样,纯洁无瑕。
女孩告诉他,她名叫雪儿,就生活在这座山上。一过了夏季,这个地方就会冰雪封天,很容易迷失方向。在雪儿的带领下,张七回归到队伍之中。只是,这雪儿的出现,让爷爷觉得有些蹊跷。这漫天风雪,几个老爷们都被冷得直发抖,可她却只着了一件雪白的轻衫,好像这冰天雪地都与她无关似的。他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又回头望向喻广财,如他所料,喻广财此时也蹙着眉头,一脸狐疑。
爷爷拉紧了莫晚的手,她的手像是一团火,即使在冰冷的风雪中也冒着热汗。爷爷的手触碰到她手心的那一刻,他回头望了莫晚一眼,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从爷爷心底升起。莫晚朝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还有一些隐晦的东西。爷爷不想去深究,于是也报以笑容。
一路上其余的人都没有说话,张七倒好像是打了鸡血,跟走在队伍前方的雪儿聊个没完。
“雪儿,你从小就在这地方长大的吗?”张七探着脑袋问道。
雪儿摇了摇头,回头笑道:“不是,我十三岁来的这里,我想出去,可不能出去。”
雪儿的话让爷爷又生出几分猜忌,倘若她一直生活在这里,应该对这地方的路早已烂熟于心,否则也不会妄言给几人带路。可她为什么出不去呢?难道那凭空失踪的几千士兵,也同她一样,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了,走不出这崇山峻岭吗?爷爷的这个推断显然是很没有根据的,因为在那个兵团从这青龙山失踪之后,先后有川军和日军派人进山搜查,如果进来了就出不去,那这些搜查的队伍是怎么出去的呢?
正在爷爷苦思冥想之际,张七又冒出一句话来:“十三岁来的这里?我看你现在也就不过十三岁嘛!”
“十三岁?那是七年之前的事了。”雪儿说着,加快了脚步,她指着不远处的地方,“青龙山马上就要到了,我送你们到山脚,我不能上山的。”
正如张七所说,面前这个叫做雪儿的女孩,年纪也就不过十三四岁,就算女孩自身有对时间的抵抗能力,可从她的肤色和身形来看,定然是不会超过十六岁的。
“那好,不过等我们办完事情,下了山,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张七问。
雪儿笑了笑,没有说话。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银装素裹的大地、山脉也渐渐变得不那么刺眼,不过在黑夜之中,还是清晰可见。
“天色暗了,晚上不适合进山,在青龙山脚对面两百米不到的地方有一个山洞,你们可以在那里过夜。”雪儿说话的语速很慢,像在梦呓。
张七赶忙冲上前去,问:“那今晚你可以陪着我们吗?明天送我们到山脚下。”
“青龙山就在那个洞口的正前方,等明天天亮了,你们沿着那条路过去就是了。”
“可是,这风雪漫天的,就算在前面五十米也是看不清的,摸不着方向,很容易走偏,雪地都一个样儿,说不定又走回到这条路上,我们都不晓得。”张七已经表露出非常明显的意思,他想要挽留这个女孩。爷爷看着他脸上开花似的表情,突然想到了几年前,在李家地主后院的海棠花边,他第一眼看到莫晚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
喻广财出言劝道:“张七,雪儿是个姑娘,与我们素不相识,你不要强求。”
“就是就是,咱们虽然不是啥子知书达理的人,但你这样也真是容易让人误会。”曾银贵也出口帮起了腔。
张七被两人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难为情,估计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过于直白,于是将心里高涨的火焰给扑了下去,他说:“师傅和师兄说得对,你一个姑娘家的,晚上不回家也是不好的,要不……”
“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我都在这山里住惯了,洞子林子的都睡过,我今晚就跟你们一起,明天送你们进山。”雪儿的话好像是在赌气,潜台词是“你们不让我跟着,我非要跟着”。
几人又跟着雪儿转了许久,可一直没有找到那个传说中的洞子。爷爷起了疑心,随手将袋子里的一根红绳挂在了路边从雪地里冒出来的一根枯树枝上。又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爷爷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原地。爷爷正准备开口,却被莫晚给按住了,莫晚朝他摆了摆脑袋,然后转头说:“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啊,我们刚才是不是来过?”
莫晚的话,让大家都疑惑起来。走在最前面的雪儿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微低着脑袋说:“你要是不相信我,完全可以不用跟着我。”说完,雪儿继续掉头朝前走。
爷爷从雪儿的话中闻出了比较大的火药味,这话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好像一直对莫晚就怀有敌意。张七见爷爷和莫晚有些置气,回转身子低声说道:“你们就别瞎想了,反正没有她我们也是在这雪地里瞎晃,没有比这结果更坏的。”
张七的话也不无道理,她既然能够将张七带回到大队伍里来,那证明她确实是清楚路线的,就算她是个半吊子,误打误撞地帮助了张七,那也至少比几个完全找不到方向的人好得多。
又跟着雪儿走了一段,果然,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那个洞子的四周本来是长满了草丛的,可这些草丛都被冰封在了雪里。直到此时,爷爷才开始静下心来仔细地观察四周。这些草丛显得非常怪异,根据常理判断,如果这些草丛生在空气之中,没有任何保护的话,大雪一点点降下来,这些草应当是全部都会枯萎死亡的。可这些草非但没有死,反而在雪花之中被包裹得非常完美,好像只是和几人的视线隔了一层冰,它们在冰的另一面生活得多姿多彩。形成这种状况的可能性就只有一种,那就是这大雪是一瞬间铺天盖地而来的,让这些草丛连枯萎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被冰封起来。
“走吧,这外面太冷了,进洞子避一避。”莫晚轻轻推了爷爷一把,爷爷回过神来,只见几人都已经跟着雪儿进了那山洞。
这个洞子很大,圆形的小洞口正好呈现出一个葫芦状。往里走了两步,没有了洞口晶莹的雪地反射出的光线做支撑,几个人的视线里一片漆黑。
“这里面比外面暖和。”曾银贵说道,欣喜之情难以言喻,“只要这洞子里没有毒蛇,是个不错的睡觉的地方。”
李伟笑了一声:“毒蛇在这么冷的冬天,是不会到处乱窜的,除非你睡觉的时候正好枕到了它身上。”
曾银贵发出“咦咦”的声音,像是在为李伟的话打着摆子。
“嚓”的一声响,整个洞子中间亮出一团火光,李伟手里拿着一个火舌子。他说:“身上没有洋火(火柴),还好带了这个。”
几人在这团火光的支撑下,仔细地打量着四周,这个洞里延伸着几片藤蔓,爷爷在有了光线的第一时间,就扭头去看身后的雪儿。雪儿伸手轻触那墙壁上的藤蔓枝叶,那枝叶竟然在一瞬间就染上了冰花。她注意到火光,连忙将自己的手指从枝叶上移开,冰花一瞬间化作雪水滴了下来。她伸手挡在眼前,这火光让她非常不适应。
“你好歹给大家说一声嘛,突然冒出来,很伤眼睛的。”张七说道。
对雪儿来说,那火光里像是裹着刀子,一步步将她逼到了角落,她挡在眼前:“能将火光灭掉吗?这洞子里太黑了,刺眼,而且透不了气。”
爷爷这时候看到雪儿的衣角,也有水珠渐渐滴下来。李伟应了一声之后,将火光给掐灭了,整个洞子又回归到了黑暗之中。
喻广财清了清嗓子:“大家就找块干点的地方先歇着,走了一天也累了,晚上大家挨个守夜,不要睡着了。”
“你们睡吧,我先来。”李伟说。
“好,半个时辰之后你叫我。”曾银贵回应了一句。
爷爷拉着莫晚在一旁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坐下来,莫晚用两只手握住爷爷,生怕他被冷着了。爷爷想要跟莫晚说什么,可把嘴巴一凑到莫晚耳边,又缩了回来。这洞子虽然很大,但整个空间是封闭的,说话的声音再小,也容易被别人听到,况且这时候张七和雪儿就坐在两人的旁边。莫晚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不说了,早点歇息,等会儿我们一起守夜。”
爷爷可以肯定,刚才那一幕,莫晚也注意到了。莫晚将脑袋轻轻靠在了爷爷的肩膀上,和周围的其他人一样,呼吸渐渐匀称起来。爷爷扭头望了一眼雪儿的方向,她的那一身白色,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这黑夜之中的白影,让爷爷很是不安。
在迷迷糊糊之中,爷爷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响,他忍住疲惫睁开眼来,漆黑的洞中除了那个离他和莫晚不到两米的白影,什么也看不见。那声音还在继续,好像是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
“哪个?”爷爷低声问了一句,生怕吵醒正在熟睡的几人。
“是我,他娘的口渴了,我在找水。”曾银贵的声音在洞子里响起来。
爷爷回想起出门之前,灌了一壶水在布包里,路上喝过几次,还剩下大概三分之一的样子。于是,爷爷将水壶从包里掏出来:“我这里有。”
曾银贵在洞子里摸摸索索,好不容易走到了爷爷边上,接过他手里的那个水壶,然后“咕噜噜”地喝起来。曾银贵估计是渴得不行,根据他喝水的时间来判断,估计又喝掉了水壶里一半的存货。
他在黑暗中非常满足地吧嗒了一下嘴巴,说:“正好,现在咱们轮班。”
“嗯,你歇一会儿吧,等我困了再叫下一个。”爷爷应了一声,靠着莫晚睁大了眼睛望着洞口的方向。
等他意识完全清醒之后,他回想起那个叫雪儿的女孩。之前的种种让他对这个雪儿有了几分猜忌,可碍于张七的关系,他没敢多说什么,好在师傅喻广财也注意到了,所以他不必过多担心,只要将她盯好。没有出什么状况自然是最好的,可如果出点什么状况,他可以第一时间叫醒师傅,让他来解决。
这样想着,爷爷稍稍放了些心。望着洞口飘飞的大雪,见它们是越下越欢,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莫晚在爷爷身边稍稍动了动,将脑袋靠在了爷爷的胸膛,莫晚就是一个活的火炉,只要靠着她便不觉得寒冷。与莫晚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让爷爷非常贪恋这种感觉。在生活中,莫晚是个无比细心周到的女孩,而且脾气非常好,从来就没有跟爷爷闹过什么别扭。对于以后的事情,爷爷不敢想,他只希望师傅曾经预言过的关于莫晚生命极限的那个期限可以晚一些、再晚一些,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莫晚不在了,他会怎样。
爷爷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雪儿,她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可离她很近的爷爷似乎连她的呼吸声都没有听到。慢慢的,爷爷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雪儿躺的地方所展现出来的一团白影有些古怪。照理说这雪儿全身雪白,在黑暗的洞子里能够反射出光线来,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可爷爷此刻视线中的光线却要比雪儿瘦小的身形要大很多。就如同一个雪白的人披了一件雪白的大衣或是一件雪白的大绒被,在这黑暗之中变得越来越显眼。
爷爷回想起之前在洞子里李伟擦亮火舌子时候的情形,这雪儿的身子好像对火有明显的抗拒,而且她在伸手触碰洞子岩壁上的花草时,那花草也好像是被她的手指冰得泛出了雪花,难道……
爷爷在黑暗中甩了甩脑袋,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爷爷将莫晚的脑袋从自己身上移开,然后缓缓起身,朝着那一团白影移动过去。那一刻,爷爷觉得有些莫名的紧张,他从未趁着一个女孩熟睡之际,在黑暗中朝着她靠近,这种情形多少让爷爷有些不安心。他咽了咽唾沫,努力让自己的脚步声不惊醒其他人。
当他走到那团白影边上停下来的时候,他注意到那团白影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是一摊冰雪,而雪儿就躺在那摊冰雪上,睡得非常安逸。而那摊冰雪的范围还在逐渐扩大,有一种要冰封住这个洞子的趋势。
爷爷咬了咬牙,蹲下身子,伸手朝着雪儿的手臂触过去。当他的指尖在碰到雪儿的皮肤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指突然就麻木了,而这根手指也慢慢泛上了一层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