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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点了。”
叶萧看了看表,回答:“下午三点半。”
“嗯,吃药的时间到了。”黄冈从旁边的小抽屉里取出了几瓶药,“年轻人,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当然可以。”叶萧连忙在饮水机里倒了一杯热水端到了老人面前。
黄冈接过水杯说了声“谢谢”,然后开始按部就班地吃药,他吃了至少有五六种药,整个董事长办公室里都弥漫着一股药味,就好象到了医院的药房里一样。
吃完了药以后,黄冈闭起了眼睛,在他休息前,轻声地对即将走出房门的叶萧说:“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举行周子全追悼会的日子,如果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叶萧回答:“谢谢提醒,祝你健康长寿。”
第二十一章
有的出租车司机很忌讳拉乘客去殡仪馆,一来是因为他们认为那里晦气,二来是因为去殡仪馆的乘客大多戴着黑纱,总之是不太吉利。过去,马达也有这样的忌讳,但现在,他正空着车开往殡仪馆。
他是去参加周子全的追悼会。
当然,马达并没有受到邀请,他是在上午的时候,自己从天下证券公司的一个营业部里打听来的,举行追悼会的时间是下午16点整。他看了看表,还差五分钟,现在,他已经开到殡仪馆大门口了。
周子全的追悼会是在殡仪馆里面积最大的一个厅里举行的,在大厅外面,就已经摆满了花圈。所以,马达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地方,混进了参加追悼会的人群里。来参加追悼会的人大都穿着黑色的西装,进入大厅的时候,都会临时戴上黑纱。但马达却穿着一件白色的夹克衫,进门的时候也没有去领黑纱,他只是躲在互不相识的人群中间混了进去。
大厅里至少聚集了一百多人,在大厅的中央放着周子全的大幅照片,马达混在人群中,看着那张黑色的遗像,眼前又浮现起了那晚在安息路所见的可怕一幕。他感到周子全的遗像里那双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他,就象那句临死前的话:神在看着你。
马达的目光立刻从周子全的遗像上挪开,他不敢再看了。这个时候,他看见从幕布后面,走出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女子,马达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她的身上,一刻也不再放过。
竟然是她。
马达感到自己一阵颤抖,几乎没有站立不稳,差点倒了下来。没错,就是她。在昨天半夜里,十几个小时以前,她还和马达说过话,他亲自把她送回到了半岛花园的家里。
此刻,她正穿着一件样式肃穆的黑色女式西装,素面朝天,臂上佩着黑纱,站在大厅前面最显眼的地方。看起来,她是这次追悼会里除了死人以外最重要的角色了。
马达的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根据目前他所知道的线索,设想着各种可能性,最后,他归结为一点,难道她是——不容他多想,追悼会已经正式开始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首先发言,他自我介绍是天下证券公司的副总经理罗新城。然后无非是些礼节上的话,对周子全的意外死亡感到悲痛,对来参加追悼会的大家表示感谢。接下来,他开始叙述周子全一生的简历——周子全出身于一个中层干部家庭,金融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在十三年前进入天下证券公司工作至今,是公司的支柱云云。
马达一边听着一边注意着罗新城旁边的她,她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象尊雕塑一样站在那儿。
罗新城讲完以后,又对大家说:“现在,请周子全总经理的遗孀容颜女士致答词。”
果然是她吗?马达的心里一揪。
是她,容颜。
她站到了当中,取出了一张纸,照着纸上写的念起了给他亡夫的悼词。
原来她叫容颜。马达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更重要的是,她就是周子全的妻子,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把那晚发生的事情告诉警方呢?马达可以断定,她并没有说出来,否则警察早就来找他了。
马达的牙齿在发抖,他看着台上这个朗读着悼词的漂亮寡妇,一个大大的问号打在他的心头。
容颜的答词写得很漂亮,非常漂亮,具有文学的美感,颇有古时候人们哀悼亲人的祭文的味道。单从字面上来看,确实很有一番妻子痛哀亡夫的彻骨悲伤在里面,那诗一般唯美的语言简直可以感人泪下。下面那些来参加追悼会的人都被深深地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朗读悼词的容颜,当然,也有些人是被那漂亮寡妇的美貌所吸引。
当容颜的答词结束以后,许多人还沉浸在这篇堪称经典的文字的魅力之中。这时候,哀乐响了起来,这才把他们的思绪拉了回来。瞻仰遗体的时候到了,容颜在最前面,走到了幕布的后面,人们纷纷跟着她走了进去。虽然马达的浑身发抖,他非常害怕再见到那张脸,可是,人群不断地向前涌动,把他夹在中间,不得不向里走去。
马达看到那具水晶棺材的时候,容颜已经走到了棺材的另一端。他低下头,大着胆子看了一眼躺在玻璃罩子里的死者。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一些,殡仪馆的化妆很成功,几乎掩盖了那晚所有的痕迹,只是周子全的脸上被涂的太多了,就象是戴上了一张面具。这是马达第二次见到这个男人,第一次,周子全是一个活人,而第二次,周子全已经躺在水晶棺材里了。
当马达在低沉的哀乐声中缓缓地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目光立刻与站在棺材另一端的容颜撞在了一起。
她在看着他。
不,马达低下了头,不敢看她,可是,一低下头就要面对躺在棺材里的周子全的那张脸,这让他有了一种反胃的感觉。马达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能又抬起了头。
她依然在看着他。
那目光使他害怕,天哪,请别再这么看我了,他几乎要叫出来了。
其实,容颜的脸色也有些变了,马达想,她一定不会想到他也会找到这里来的,他在猜测着此刻她心里究竟会想些什么?
没人能知道这个女人的心思。马达暗暗地说。
在哀乐声中,人们围着周子全的棺材,足足转了三圈,每转一圈,马达都能与容颜隔着棺材对视,而每一次他们的目光相撞,容颜似乎都能做出某种暗示。
终于,周子全的追悼会结束了。在傍晚,大部分人都会赶往天下证券公司附属的一家酒楼出席周子全的丧宴。在纷乱的人群中,马达努力着搜索着容颜的影子,却什么也找不到。他退出了大厅,来到外面的停车场里,他焦虑不安地扫视着四周,直到在一条走道里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一闪而过。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马达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到了那条走道里。果然是她,她在躲避他。马达轻轻地叫了一声:“容颜。”
她终于回过了头来,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说:“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我真没想到,你原来就是他的妻子。”马达靠近了她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她把头别了过去。
“不,请你看着我。”
容颜抬起了头,看着马达的眼睛,她的眼神里带着一股淡淡的哀愁。而她那一袭黑衣,又使她显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
“好了,你这样做会使你处于危险的境地。他们还在外边等着我呢,我先出去了,你在这里等几分钟以后再走,免得他们怀疑。”
她轻声地说完这些话,然后对马达眨了眨眼睛,迅速地走出了阴暗的过道。
马达还留在阴影中,目送着容颜回到那群人中,一辆黑色的别克开了过来,他们拥着容颜进去,接着很快地开走了。
在容颜离开殡仪馆的时候,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那就是叶萧。
叶萧静静地站在屋檐下,刚才容颜躲进阴暗的走道里的那一幕都已经被他收入了眼底。几分钟以后,他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走出了那条走道,那年轻人钻进了一辆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里,自己开动车子离开了。
他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叶萧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默默地记了下来。
第二十二章
小绿又醉了。
这鬼地方既供应酒又供应菜,看起来是酒吧与餐馆的混合体,再加上那富于刺激性的音乐,使小绿一连几晚上都混在这里。她不和其他任何人说话,只是一个人坐着,用两个半钟头的时间,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吃完那顿索然无味的晚饭。
她已经听说了,就在今天下午,她所发现的那个死者,据说是天下证券的总经理被火化了。小绿早就盼着那家伙早点被送进火葬厂,否则一想到那具恶心的尸体还躺在公安局里就让她反胃。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小绿用筷子翻动着盘子里吃剩下来的渣子。她不想回家,那所谓的家,只不过是三个一块儿打工的女孩共同合租的一套房子而已。小绿不想和她们待在一起,因为她们太俗气,而且又喋喋不休。她也不愿意去马达那里,因为她实在不喜欢马达养的那只鸟,她相信那种鸟会给人带来厄运。现在,她宁愿整晚都泡在这里,趴在桌子上打一个小盹儿,直到天明。反正她现在不用去上班了——前天,她打工的那家皮鞋店关门大吉了,她也就又一次失业了。
一个服务生过来了,她知道他们是来收钱并赶她走的。虽然,小绿不是很情愿,但还是直起了身子,醉醺醺地说:“多少钱?”
“一百二十块钱。”
那么多?小绿茫然地看了看台子上那些酒杯和盆子,大概刚才点菜的时候点错了吧,她点了点头,拿出了钱包。很快,她皱起了眉头,钱包里总共只有一张五十块钱的钞票,其余的都是硬币。
小绿傻笑着对服务生说:“对不起,我只够付一半的钱。”
服务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回头朝柜台里叫了一声:“老板,有人耍无赖。”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好不好。”小绿站了起来说。
五分钟以后,小绿被两个壮汉架了出去,就象扔一袋垃圾似的扔在门外的马路上。
她现在站不起来了,仿佛两只脚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只能这么坐在门口的地上,看起来就象是一个乞丐。她摸了摸自己的钱包,已经找不到了。当然,就算是整个钱包连同里面的钱都给他们拿去了,比起那顿晚饭来,她还是划算的,于是,她吃吃地笑了。
小绿不想就这么坐着,她努力要用两只手把自己撑起来,但没有用,也许是刚才被架出来的时候,脚给扭到了。她真想破口大骂那两个混蛋,嘴里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夜晚的风很冷,尤其是穿过这条狭窄的街道的时候。小绿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衣服和裙子,现在,她冷的发抖,双手抱着肩膀,只能把身体蜷缩起来,就象是一团刺猬。
许多人从她的身边走过,没有人朝她看一眼。她坐在地上,半睁半闭的眼睛只能看到别人的腿和鞋子踩过路面。小绿的眼眶忽然湿润了,她不想哭出来,那样子会更象一个流浪汉。失去了男朋友,失去了工作,现在身无分文,她已一无所有。她想起了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至少那个丹麦的小女孩在冻死之前还有三根火柴可以点燃,于是一阵彻骨的凉意渗入了小绿的心里,她想干脆就这样睡着了吧,也许在梦里,还会得到幸福。
忽然,小绿感到身上一阵暖意,有什么东西披到了肩膀上。她抬起头,看到一个男人正站在她跟前看着她。那个男人伸出了手,抓住了小绿的肩膀,这让她有些害怕,她想挣扎一下,但是却浑身没有力气。她被那个男人拖了起来,不过,男人下手很柔和,并没有弄疼她。小绿看到那男人只穿着一见衬衫,而她自己的身上却披着一见男式的外套,她立刻就明白了。
“谢谢你。”
“不用谢了,你很冷吗?”那男人用柔和的嗓音问她。
小绿点了点头,她流着鼻涕,脸上还挂着泪水,说不出话来,而且几乎要摔倒了。那男人立刻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扶住了她,然后把她搀扶进了酒吧,坐在了两个空位上。
“你好点了吗?”
“谢谢。”小绿抬起头来,看清了这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有一张富有阳刚气的脸,看起来有些象高仓健。
男人叫了两份热咖啡,还叫服务生煮一碗热汤送来,服务生看着刚被他撵出去的小绿现在畏缩在一个男人的身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刚才路过这里,你的脚拌了我一些,差点让我摔了一跤,我这才看到你坐在地上。你冷得发抖,面色铁青,我想你一定冻坏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欺负你了吗?”
“我刚才在这里吃饭,但钱不够。”小绿嘤嘤地说。
“还缺多少?”
旁边的服务生帮忙回答了:“还差六十块钱。”
男人随即掏出了一百块钱交给了服务生。这个时候,咖啡和热汤都端了上来。
“快把热汤喝下去吧,暖暖身子。”
小绿贪婪地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