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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照亮的地方,苏格走过,雾气散开,后面的雾又往苏格身上涌。走在大雾里,苏格就像一条正在水里游泳的鱼。
终于到了后院,那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一点灯光。浓雾中,一切都黑得彻底。打开早已准备好的手电筒,苏格也仅仅能看到面前大约两米的距离。脚下是一丛丛枯败的草,走在上面,能听到草节断裂的声音。
更远处传来隐隐的汽车马达声和有人说话的声音。那种声音,又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在大雾中有些闷钝和缥缈。
“老沈……老沈……”苏格压低声音喊。
这样的环境里,他有些孤独和恐惧。
太黑了。院子里没有声音。看来沈绍波还没有来,苏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好。
正在这时,苏格突然听到离他不远处传来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像是有钝物正在摩擦,又像是悬在空中的东西正在摇晃。
这是什么声音?
苏格有些惊慌,可他又禁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缓缓地,轻轻地朝着声音传出的地方走去。走过一个小水池,走过一片竹林,走过两张躺椅,走过一片片的芜杂败草。
第62节:午夜勾魂曲(62)
声音越来越近了。
走到一片空地上,苏格终于看见了。一个人影,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在他面前,是一座秋千,正在一前一后地荡啊荡啊。像是有人正在上面荡秋千,可是,秋千上,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是空的。
那吱嘎吱嘎的声音正是秋千摇晃而发出的。
“老沈,你站在这儿干什么?”看到秋千前面站着的是沈绍波,苏格松了口气。
“老苏……”沈绍波的声音在颤抖,可他的眼睛像是被什么拴住了似的,死死地盯住秋千,“你看,那秋千在晃。”
“我知道啊,那不是你推的吗?深更半夜的,吓了我一跳。”苏格觉得沈绍波有些奇怪。
“不是啊,老苏。”沈绍波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刚才我站在这儿等你,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秋千就自己荡了起来。一直都在荡,一直没停。”
不会吧,秋千怎么会自己荡起来呢?苏格身上一冷,猛一缩肩,背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站在沈绍波身边等了一会儿,那秋千还在固执地来回荡着,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浓重的夜色里,大雾弥漫,两个人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面前这座空荡荡的秋千,来回荡着。附近没有其他的任何动静,只有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在夜空中那么清晰地响着,刺激着他们的耳膜。
突然,沈绍波像是发现了什么,紧紧地抓住苏格的手臂:“老苏你看,是他们!真的是他们!”
说完,沈绍波像是要跑,可他的脚怎么也抬不动,两腿似是僵直了。
苏格也看到了,手电光中,秋千上,一个小孩子,四五岁的样子,毫无表情,目光阴森森地看着他。在小孩身后,是个闭着眼睛死人一样的女子,一身白衣,机械地推动着秋千。这对母子像极了伊呀和乐乐,但是仔细看来,又有些不同。
“啪!”手电筒从苏格手中滑落。
他的大脑瞬间变得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前面,那正摇晃的秋千,和秋千后那个白色的身影。
空气中隐隐地传来一首歌:“夜玫瑰啊夜玫瑰,你夜半盛开为了谁……”
“老苏,快跑呀!”像是回过了神,沈绍波拉着苏格,疯了一样往后墙根跑去。苏格那会儿什么也听不到了,只听到沈绍波“快、快”的催促声,和自己胸腔里呼呼的喘气声。
后墙下荒草没腰,他们艰难地左冲右突,终于看到了墙上有个豁口。沈绍波不由分说,就托着苏格让他爬上去。
看来,沈绍波早就知道这里有个豁口,才约苏格晚上在这里见面的。
等他们俩都爬到墙上的时候,秋千摇晃的声音已经停了,那两个白色的身影也到了墙下,他们都抬着脸,看着他们。
“跳吧,老苏。”说完,沈绍波抓着苏格的胳膊,一起跳了下去。
墙外的夜色更浓,雾气钻到苏格的衣领里,又凉又潮。呼吸中大雾的味道刺激着苏格的鼻黏膜,有点痒。他的头发被雾打湿了,贴在额头上,湿腻腻的。
在这样的夜晚,苏格什么也看不到,他只是凭感觉,知道沈绍波在他身边。雾蒙蒙的远处,有嗡嗡的汽车声。
“前面是公路吗,老沈?”
“是啊,这所医院建在郊外,离市中心有两公里的距离,这里好像是一片草地,咱们往前走一会儿就有一条公路。”沈绍波的声音有些闷,大雾天里,那么近的距离说话,都好像是离了好远。
“老沈,你说的我们家的祖宅在什么地方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你们家的祖宅就在大黄村北面,那里有一片荒坟,过了荒坟有一座小山,小山下有座荒废的老宅子,就是你们家祖宅。前段时间我去过,但觉得害怕就没有进去。老苏,你记住我的话,咱俩不知道谁先被害死。如果我死了,你也不要停下来,一定要到祖宅里找到那把钥匙。我父亲去世时留给我一个箱子,说是楚灵死时留下来的,被我曾祖父收藏了,只有用你们家的那把钥匙打开了这个箱子,才能知道楚灵的秘密,咱们才有可能获救。”
第63节:午夜勾魂曲(63)
“我知道了,老沈,咱们谁都不能死,要去也得一起去。”说着,苏格顺手抓住了沈绍波的手,怕在大雾里,两个人走失了。
“老沈,我想先回家看看伊呀,再到医院看看林烁,然后再去祖宅可以吗?”
沈绍波没有说话,在雾气中,他的手也变得有些凉了。
飞快的奔跑中,浓浓的雾气灌进苏格的鼻孔和喉咙,一时间,他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这该死的天。昨天刚下过雨,今天地面潮气挥发,形成了那么大的雾。虽然为苏格他们逃出精神病院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条件,但也为他们的逃跑增加了困难。
天太黑,苏格看不到脚下的路,好几次,他都差一点被土坑和石块绊倒。由于鞋子上沾满了湿泥,他的脚步也越来越重。虽然空气很潮湿,苏格的喉咙里还是干得像是着了火。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能量,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跑得那么快,那么远。
根据汽车马达声,苏格很快跑到了一条公路上。可是那儿现在根本就没有车辆经过。他只能通过脚下的柏油路面判断那是一条公路。也难怪,这种大雾天里,谁还会出车啊,开着车灯都看不到路。
苏格拉着沈绍波沿着公路往前走,终于,又有一阵拖拉机突突的声音传来,走近,差一点撞上了苏格。车前灯只能穿破两米远的迷雾,灯光中,雾气翻涌,凉气袭人。
苏格猛后退一步,黑暗中呆得久了,一时间,他还适应不了灯光的照耀,眼睛有点疼。
“你他妈找死啊?黑咕隆咚的天,你还站在路中间。幸亏老子刹车及时,要不然还不撞死你。”一个农民打扮的中年人从车上跳下来,指着苏格就骂开了。
“对……对不起,大哥,我俩……雾大……看不清路。大哥……方……不方便,把我们拉到城里去吧。我……给你钱。”苏格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像是塞进了一块石头,有些闷。
“你俩?”中年人愣愣地看了看苏格,“神经病。唉,上车吧,算我倒霉。现在城里白天都不让我们这些拖拉机进城了,说是怕污染。他奶奶的,我看他们就是挑我们农村人的毛病。害得我深更半夜还得往城里送水泥。真是造孽。还遇到一个神经病。上车!”
见中年人开口了,苏格忙拉着沈绍波上了车,坐在驾驶舱后座上,讪讪地递给司机一根烟:“您辛苦。我也觉得城里弄那些破规矩不好,也不能光为了城市好看,就不让咱农民活了呀。你说呢,老沈?”
苏格转头看沈绍波,突然他就愣在那里,右边的座位上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刚才我明明拉着老沈上车了,他到哪儿去了?一念及此,冷汗就密密地渗出了苏格脑门。
“师傅,您看见我刚才拉着的那个人了吗?”
“没有啊。我就看见你一个人,你非说是两个,所以我才骂你神经病的。你别往心里去啊,兄弟。咱农村人,就是有点直性子。”
“我一个人?”苏格心里咯噔一下就毛了。
“是啊,大兄弟,别怪我说你,现在治安那么乱,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小心。你不知道,我们跑车的都说,这条路比较邪,经常会遇到脏东西,就是你们城里人说的鬼……”
那中年人的话,苏格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他现在只觉得浑身发冷,心里一个劲地着急。刚才我明明拉着一个人的。我到底拉着谁?老沈啊,你到哪儿去了?
正在这时,拖拉机突然又拖着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停了下来。司机又跳下车去,骂开了:“撞鬼了今天!妈的,刚才遇到一个,现在又遇到一个,真是的。你站在哪儿不好啊,非站在路中间!”
苏格抬眼望去,车灯中,沈绍波正站在路中间。苏格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到,他看到沈绍波正拉着一个白衣女子站在路中间,那女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孩,小孩子的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寒光。
沈绍波竟然还转头对那个白衣女子说话:“老苏,终于有救了,咱们等到了一辆车。”
“老沈,快上车,我在这里!”苏格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趴在窗户上大喊了一声。
第64节:午夜勾魂曲(64)
这一嗓子喊出去,沈绍波和那司机都觉出有异,忙往车上爬。爬到车厢里,沈绍波颤抖着声音问:“老苏,你怎么在这里,刚刚我明明抓着你的手跑了一路。”
“老沈。”苏格一下子哭了起来,“刚才我也觉得我抓着你的手,可我到了车上根本就没和你在一起。难道刚才我抓着的那个人也是那个女的?”
司机终于听出了个大概,忙发动拖拉机,突突地朝前开。车子驶过那对母子的时候,模糊中,苏格竟然看到那个女人在对他们挥手。仿佛,苏格还看到那个女人紧闭着眼睛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车子跑出二里地,那司机停下车,大口喘气:“刚才被你们吓死了,是不是撞鬼了?幸亏我路熟,要不然这么大的雾,开那么快,非得撞在树上不可。”
沈绍波似是还没有缓过劲来,直愣愣地盯着前面:“师傅,谢谢你了。我们已经到了,该下车了。”
“别介意,既然已经到这儿了,我干脆把你们送到城里得了,咱们也好做个伴,反正也就还有几里地。给你们这么一闹腾,我这心里还真是有点害怕。”
“就是啊,老沈,还是跟司机师傅一起吧。咱自己走也挺害怕的。”
沈绍波捏了捏苏格的胳膊,把他推下了车。那中年人见实在没办法留住苏格他们,就客气了几句,慢腾腾地开车走了。
“老沈,为什么不坐车走啊?这乌漆抹黑的,有点怕。”苏格还在埋怨沈绍波。
“老苏。”沈绍波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刚才我看到那辆车上有个女的,就坐在司机腿上。我觉得那辆车有点怪,才把你拉下来的。就还有几里路了,咱们一会儿进了城,打的走就行了。”
他们俩人相互搀扶着,磕磕绊绊地往前走了有一里路,突然发现路边有个庞然大物,在夜雾显露出黑黢黢的一团。他们有些好奇,走近了,打开打火机,等看清楚以后,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大叫了一声。
原来,刚才那辆拖拉机不知道什么原因,一下子撞在了路边的树上。那司机已经被碎玻璃割得血肉模糊,血浆糊了一身,喉咙上的一道伤口,突突地向外冒着血沫。看来,他已经救不活了。更让苏格和沈绍波恐惧的是,由于装满水泥的车斗脱斗,受力向前挤压,已经把驾驶舱的后座压扁了,那正是刚才苏格他们坐的位置,如果不是沈绍波拉苏格下了车,现在,恐怕他们早被挤成了肉饼。
那只是沈绍波瞬间的一个决定,却让他们摆脱了死亡。就像是上天早已经把这一切安排好了,苏格和沈绍波只是两个演员,按照命运的剧本像木偶一样表演着这一切的生离死别。
我们不也是这样吗?命运来临时,我们又有谁能躲得开?
第九章从城东郊区到城西郊区,苏格和沈绍波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这一路上根本就没见到出租车的影子。灯光照耀的地方,满眼迷雾,像是过年时揭开了热腾腾的饺子锅。
有家真好啊。
可是苏格的家里,黑漆漆一团。考虑到伊呀他们娘俩可能已经睡了,苏格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开灯,招呼沈绍波在沙发上坐下。
可是,突然间,苏格感觉有些异样。家里面和往常相比,似是破败了好多,沙发上、茶几上布满灰尘,角落里甚至有了蛛网。这是他从来没有见到的。
不可能啊,我才刚刚离开一天,怎么家里那么快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