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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信箱-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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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怕没时间陪我?”封毅睨着他突然一脸坏笑。

许延瞪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想赶他回屋,就是赖在旁边不走。封毅没再催他,摸摸狍子腿化得差不多软硬,去冲了水搁在砧板上,拿刀切成殷红油亮的菲薄肉片儿,层次均匀地码进盘子里,抬头问许延:“中午要吃鱼不?”

“随便……”许延没情没绪地说。

封毅放下刀,疑惑地看他:“延延,怎么了?”

许延低下头,闷声说:“寒假怎么都那么短……”

封毅愣了会儿,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玩笑又招了他的心事儿,柔声说:“哥很快就毕业了……”

许延鼻子一酸,哑声说:“快什么……还要一年多呢……”

封毅看着他,洗洗手拉进屋里关上门,轻轻搂进怀里:“延延,别这样,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他拍着许延慢声哄:“几岁了?说哭就哭,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我才不怕,”许延别开脸,眼里的水滴越聚越大,慢慢滑出眼眶:“反正……也没多少机会哭……”

“延延……”封毅静静看着他,伸指慢慢抹去那一条湿渍,忽然轻声笑了:“你不怕,我怕啊……”

“你怕什么?!”许延回头捶他一下。

“怕人说我欺负你呀,” 封毅看着他笑,轻抚着他脑后的头发,将他的脸按在自己胸前,半晌之后,低声说:“更怕……让你受了委屈……”

“哥……”眼里才刚收敛的水汽,又聚拢了,许延抱紧他的腰,头埋进他怀里:“你会来找我的吧?”

“嗯,”封毅抚着他的背,轻声说:“哥对你撒过谎吗?”

许延慢慢地转涕为笑:“没……”

两人静立了会儿,封毅握住他肩膀扶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微笑:“不哭了?在屋里等会儿,我先去做饭?”

“嗯。”许延应道,转身跳到他床上,摘下那把吉它说:“这次回来还没听过你弹过。”

封毅笑道:“你要听,待会儿弹。”说罢开了房门出去。

下午封毅要去农场喂兔子,许延也跟了去,两人一块儿清理了兔栏。封毅消了毒,拿瓶维生素碾碎了拌进麸料里,又到墙角拖了个纸箱出来,打开竟是一格格鲜鸡蛋。

许延好奇地问:“哥,你拿鸡蛋干啥?”

“喂兔子呀,”封毅笑道:“两天喂一颗,兔毛长得特别快,毛质又漂亮,而且抵抗力也跟着增强。很多人养不好,就是不舍得下本钱。其实成本高一点没关系,卖兔毛的利润早翻倍儿回来了。”

“哦,”许延笑着说:“不过这兔子还真金贵,又是鸡蛋又是补药。”

“呵,是呀。”封毅说:“蛋壳放这盆里。”

“蛋壳还要?”许延敲掉蛋囊,手里的壳扔进盆子里:“有啥用啊?”

“烤脆了,碾碎,”封毅从身后铁罐里舀出一大勺花生米,添进饲料盆,睨着他笑:“给你补钙。”

许延抬手就去抽他,封毅连声讨饶:“错了错了,是给兔子补钙。”

许延骂道:“你怎么越来越贫!”

封毅严肃地说:“是你对我的优点了解不足。”

“屁优点!”许延瞪他:“我只见到缺点!”

“那延延真是独具慧眼。”封毅低个头笑:“都是缺点还不嫌?发现我有潜质?”

“滚!不要脸!”许延脸一红,甩手丢掉蛋壳:“谁说我不嫌?!”

“唉!”封毅唉声叹气,对着兔子笼说:“还是你们好啊,一见我就欢蹦乱跳,又不用哄着求着,有吃就不嫌弃人。”

许延噗嗤一笑,拿起木勺搅拌和了蛋浆的麸料,问:“这兔子那么金贵,鸡蛋不用煮熟了喂?不怕拉肚子?”

“它们又不缺钙,不爱拉肚子。”封毅说完知道坏了,马上跳起来逃得老远。

许延挑着勺稀糊糊的麸料就要泼过去,忍了忍终于放下来:“你再说试试!”

“不说了,绝对不说了。”封毅笑着靠过来,拿过勺子,边给食槽添料边招呼:“兔子啊,快吃吧,兔子啊,别挑食。”

许延忍不住过去踢他一脚,突然看见最上面那层兔笼里,关了两只特别小的长毛兔,毛茸茸的煞是可爱,立刻靠过去打开兔笼,捏着耳朵抱出来:“这兔子多大了?”

“出生没多久,”封毅说:“你别抱,待会儿拉你一身。”

许延撇嘴道:“你的话几句能信的。”

封毅还待再说,见许延眉毛一皱,立刻低下头继续喂兔子。

许延把兔子塞回笼里,回头冷冷地说:“你的兔子撒尿了。”

封毅说:“是吗?那怎么办?”

许延瞪着他不作声,封毅赶紧加完饲料,拉着他往回走:“咱快回家洗洗去。”

许延恼火地急急走路,这兔子也太不讲文明礼貌了,一上手就撒尿,回了家就赶紧冲进澡房,涮洗了好一阵子才出来,套上衣服还不时闻闻自己的手腕子。

封毅说:“没味儿,有我也不嫌你。”话音刚落就被许延赶出了门。

许延在屋里转了会儿,不见封毅进来,开门出来一看,两边院子里都没人,不由纳闷儿。半小时后,还是没影儿,许延便翻过了墙头,到他窗边一瞧,见封毅手里拿着个章子,在桌面上不知道印着什么东西,旁边已经摞了厚厚一沓。

许延推开他房门,靠过去看,竟然是一叠黄纸,每张上面都印着色彩各异的猪、牛、羊等牲口,桌子上也摆开几个磁碟子,碟子上都盛着坨棉花,全都胀鼓鼓地吃饱了各色颜料,每个碟沿儿上搁着个塑料软印。

许延拿起来看看,问:“哥,你印的这是啥?年画儿?”

“年画儿?”封毅微感愕然:“不是,这是冥钱。”

许延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黄丽萍曾经说过,李阿姨正是年前走的,他抬眼瞅瞅封毅,没再说话。

封毅印完了手下的,又裁出一叠黄纸,拿个印板给他,笑着说:“帮忙印啊,傻呆着干啥?”

“哦。”许延便接过来,在碟子里蘸上颜色,两手稳稳地往黄纸上压印,手一揭开,一只胖墩墩圆滚滚的鲜红肥猪立刻跃然纸面,许延揭掉放在一边,接着又印下一张。

呆着面孔的一叠叠黄纸,陆续被两人印出了跳跃缤纷的活泼图样,桌面上很快摞起了五沓一掌高的彩图。门缝里忽地钻进来一阵冷风,吹得许延脊背发寒,也招惹了被封印在纸面上的牛羊,那些家伙们立刻莫名其妙地癫狂起来,一连蹿起十几张,在两人头顶抽筋似地乱舞。

许延回身关好门,接住落下来的牲口,叠好放回桌面,轻声开口:“哥,哪天去看阿姨?”

封毅说:“明天套完野兔回来,我就去去。”

“我跟你去好不?”许延问:“我也想去看看李阿姨……”

“快过年了,你去干啥?”封毅说:“粘那晦气……”

“我不怕,”许延看着他:“哥,我想去。”

“那就去吧,”封毅笑:“反正人死如灯灭,都是碳水化合物,晦气不过说说罢了。”

许延也弯起嘴角,浅笑着说:“哥,咱们一早就去吧?早上空气好,回家再去套野兔子。”

“嗯。”封毅低下头,笑着说:“好。”

漫天的飞雪

晚上许延问黄丽萍要了个闹钟,上了清早五点的闹,第二天才刚蒙蒙亮,就被闹醒了。许延穿衣起床,快手快脚洗漱完,翻过对院敲门。封毅屋里果然也亮起了灯,应该才刚起来,还在穿毛衣,见到许延一脸诧异:“延延你没睡吗?咋那么早?”边说边把挂在半臂的毛衣往头上套,无意中带起了下面的秋衣,亮出一截润泽健康的深蜜色肌肤。

那健美的腹肌和坚韧的腰线,瞬间撞入眼帘,仿佛要向人炫耀它的紧实有力,还有那一道热辣辣的,自裤腰蔓延到脐下的黝黑浓密的体毛……许延一时愣了神,直到封毅套好毛衣,疑惑地看向他,才蓦地烧红了脸,被鬼扯了似地闪开眼睛。

“没吃早饭吧?”封毅披上大衣问。

“吃了。”许延死盯着窗帘。

“吃了?”封毅走过来。

“呃,没有。”许延恼得想自己掌嘴,这钟点,连黄丽萍都没起床呢,他吃个屁呀?

“嗯,”封毅说:“看样子上火了,早上喝点稀粥吧。”说完突然低下头,在他快要冒烟的脸上亲了下,一阵轻笑开门出去。

许延脸上腾地烧起来一大片,胡乱拣本书往快要合拢的门上砸:“你才上火了!”

“对呀,”封毅在院子里大笑:“我也陪你喝稀粥。”

许延磨牙,再不接他的话。两人随便吃过早饭,带上鱼香柏腊和昨天印的纸钱,向屋后山道上走,还是上次烧烤的那条路,却完全变了样。地上的土坷垃看不见了,道旁的杂草被积雪压得顺顺贴贴,偶尔有几簇不服气的,扎破雪毡子,孤拐地支楞起来,被风吹得咯吱作响,傲气地显摆头顶上的冰棱子。

许延一只手揣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被封毅拽着,一溜一滑地向上攀。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脑门一冷,抬头的功夫,脸上就被凉凉地舔了三、四下。封毅回头说:“下雪了。”

许延眯起眼睛,漫天的雪花素面素裙,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又有两朵沾在他的睫毛上,倏忽化开了,凉凉地渗进眼窝里。封毅伸手来给他擦:“哈,睫毛上都结霜了,跟老公公似的。”

“你不也一样。”许延惊喜地笑。这场雪来得太突然了,不动声色悄然而至,一上来就铺天盖地,在两人身周拉上重重洁白帷幔,随意款摆飘拂,三、四米外的道路都有些模糊了。

“冷不,”封毅问:“把兜里的手拿出来吧,雪下面有上次结的冰,别滑倒了。”

“哦,不冷。”许延抽出手来,两人小心翼翼往上爬,任由雪花挂了满头。

半小时后,雪才渐渐小了,唯留零零星星的碎片儿漫不经心地飘扯。折上右边岔道,很快到了李氏坟院,白蒙蒙的只剩个轮廓。两人扫开坟头上的浮雪,封毅掸净墓碑,把纸条分作两份,一份递给许延,开始在坟院四周的杂草上挂纸。一绺绺丈余长的白纸黄条,挂在干枯的草杆上,被风一吹,瞬间活转过来,像悠长的水袖披拂飘舞,恋念不舍地追逐两人的衣襟。

许延把最后一绺纸压在土块下面,抬眼一看,刚清扫完的坟院又白了,但那白是灵动的,活泛的,闹腾的,不停窸窸窣窣地喧响,仿佛七嘴八舌说着话。许延被这“活着”的白震撼了一下,却并不觉得害怕。封毅解开大衣纽扣,掀起衣摆挡风点燃一张黄表,再点着盆里盛的大堆冥钱,火苗忽地一下蹿起老高,越烧越旺,从容地扬起一阵阵轻飘飘的纸灰。

许延把包里的献饭拿出来摆开,看封毅点燃三注香插进土里,夹了献饭向四围抛,洒过一道清茶,才跪下来磕头:“妈,我跟延延来看您了,您高兴不?家里一切都好,爸爸的身体最近也好些了,您别惦记着,过去忙得闲不住脚,现在能歇就歇着吧……”

许刚和尹心玥的家乡都不在G市,许延从未正式家祭过,见封毅如此,也上前跪下磕了三个头:“李阿姨,您安心休息。上次回家,我吃过您种的石榴了,可甜了,谢谢您惦记我。”说完又拜了两拜才站起身,却见封毅睨着他笑,忙问:“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了?”

“没,”封毅掸掉他帽子上的雪,牵过他的手,含笑说:“回吧,去套野兔了。”

“嗯!”许延亮着眼睛点头。

下山的路更不好走,快一小时两人才到家。封毅拿了把猎枪出来,又从纸盒里分装出一些沙粒状和豆子样的东西。许延问:“还要带枪吗?有野兽?这些是啥?”

“今天进深点,没野兽,可能会碰见狍子,给你打来玩儿,”封毅把东西装进背包:“散的是打野鸡的。”说着拿了条毯子拉他出门:“走吧。”

雪橇由八条狗拉着,树枝样排列,猎犬体型不大,尖三角型的耳朵竖立起来,模样有点像狼。并不乱吠,一副训练有素的机警,出了二〇五带头的狗低吠一声,才同时开始加速。许延第一次坐雪橇,兴奋得不行,大声问:“它们还有领袖?全是你养的?”

“当然啊,带头的狗看道指挥,”封毅把毯子搭在两人腿上:“冬天进山打猎,都要坐雪橇,不然哪走得了那么远的雪路。”

“呵!跑得真快啊!”许延两耳刮过呼呼的风声,多亏了那条毯子,狗队跑起来简直寒风刺骨,领队的狗机敏地避开树木障碍,根本不需要减速,看来这条山路早就跑惯跑熟。闪电也兴奋地跟着狗队跑前跑后,它也有一段没出过门儿了。

“时速三十二公里,催急了,连跑十八小时都没问题。”封毅搂着他的头:“小心细树枝,别刮伤眼睛了。”

“嗯,哈!”许延靠在他身上,虽然铺着厚垫子,仍感觉到颠簸震荡。雪面光滑,雪下的山路却凹凸不平,雪橇急速驰骋,不时会弹跳起来,惊心动魄,刺激万分,许延大声笑:“太爽了!太爽了!”

“坐好啊!”封毅笑他,干脆绕过他的腰拉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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