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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有仙草灵药,凡人所求,惜浪卷千丈,风起暴旋,无船能近。
千万年未有人踏足。
天幕下,浪拍滩头,卷起层叠飞花。忽然,一条硕大的黑龙从海底腾起巨首,漆黑龙身自水底翻出,水泄龙背而下,浪花翻涌,威势不凡。
黑龙飞出海面,落於滩上,龙形眨眼骤隐,现出人身。
蟒袍裹身,魁梧身躯踏过滩岸,细沙柔绵本该难以行走,但黑龙王步履稳重有力,不受半点影响。
面前是仙山叠翠,云雾缭绕,闻青鸟啼鸣,见灵兽跳蹿,四方灵秀。
黑龙王步入林中,此处从未有凡人踏足,故并无宽敞道路,唯有窄小的兽道。黑龙王一路上山,直到灵山半腰之处,此地面海而凹,有一巨大天然锺乳洞。
洞内漆黑一片,且幽深不见底。
黑龙王并不怯惧,且入洞去,掌腾火焰,当即照得那常年幽暗的洞府光比白昼。
此洞诡深无比,高约百丈,仿佛镂空了整座山般,但见顶上石笋倒吊,乳石如林,奇形怪状不以统一。
渐往里行,便有了一股腥气扑鼻而来,石乳之间有!!声作,如水滑流而过,诡异非常。
再前行,阔然开朗,便见这洞中竟藏了一个巨大的湖泊。
湖中石笋石锺交挂,若即若离,湖水闪烁幽幽鳞光,仿佛水底有点点珠润,只是若看仔细,那些珠片竟在流动!
那哪里是什麽珠片,却是一条条桶口粗长的大蛇於水底潜伏!!反光的是那些乌青的鳞片!
这湖也算颇大,但湖底的大蛇数量更多,加上蛇身巨长,居然都是蜷成一团互相纠缠,水色模糊,看上去还真似一湖底的珍珠。
一双双诡诈的小眼,透过水面窥视岸面。
在蛇湖中央,便奇妙地有一个长宽不过三步的小岛,上面长有一丛三四尺高的青色草杆,看上去像是茭白,然而却又不长在水中。
黑龙王看到那草眼前一亮。只见他踏水而过,仿佛踩在平地一般,袍摆鞋面不沾半点水湿,湖底的蛇感到有人入侵,骚动起来,湖底万蛇攒动,湖面当即不复平静,暗生波涌。
龙乃鳞虫之长,这些蛇便再是巨大,也不敢忤逆龙王神威。
慢慢避开两旁,让出道来。
黑龙王走到小岛上,正欲采摘,突然风啸声作,锺乳洞顶传来爬虫高速滑动的!!声,黑龙王这一抬头,一条大如蛟龙的赤蛇突然张口扑来!
黑龙王挺身後跃避开蛇口吞噬,那赤蛇也并未追赶,下半身缠在巨大的石锺乳上,慢慢从洞顶吊下半条蛇身,这条巨蛇浑身殷红如血,粗如磨盘,头大如斗,茶杯大的三角眼盯住水面上的蟒袍男人,三叉的殷红蛇舌!!喷吐毒气。
黑龙王略是皱眉,唤道:“赤炼!”
那赤蛇头顶升起半个女人,腰腹以下埋在蛇首,女人上身□不著半缕,长发赤红,相貌妩媚妖娆,看著黑龙王媚笑道:“奴家道是哪路神仙胆敢来闯万蛇潭,原来是黑虬将军……两千年不见,奴家真想念您啊……”边说著,那蛇身顺著湖面滑了过来,盘在黑龙王膝下绕了一圈,将他围在其中。
与巨大得近乎狰狞的蛇身相比,□的女体更显妖媚。
玉臂如蛇般缠上黑龙王宽厚的肩膀,丰满如桃的□抵在他的胸膛上,□如蓓樱挺凸,极尽诱惑。
然而黑龙王却视若无睹,脚一抬,正踹在蛇身七寸之处,赤蛇一声凄鸣,急速缩退,盘在洞顶处。倒挂的女人披头散发,扭曲了一张绝色豔脸,狠毒地瞪著黑龙王。
黑龙王抬头道:“赤炼,莫非你已忘了之前的教训?”
此话一出,赤蛇更是面露狰狞,她岂会忘记?!当日在妖军之中,赤炼蛇妖色相媚豔,多少法力高强的妖怪成为她裙下之臣,然几翻欲诱黑虬将军均遭拒绝,後来更企图施展魅术迷惑於他,岂料这个男人对她妩媚的身体看都不看一眼,抬手就将她弹出帐外,此事更被蛇族中一直忌妒她美色惑人的蛇女引为笑柄。
“奴家岂敢冒犯将军……”想起当日吃过的亏,赤炼蛇女不敢造次,“不知将军来奴家的万蛇潭,有何要事?”
黑龙王看向岛中青茭,坦言道:“此来为求养神芝,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赤炼蛇女脸色一变:“这养神芝是万蛇潭里的仙药,若没了这灵草,我这些子孙便不能寿比天年……奴家虽爱慕将军威武,但这不死灵草,却是不能外送。”
这养神芝倒是有些来历,且说秦皇时有鸟衔草覆於死人面,立活,秦皇问北郭鬼谷,云:草乃东海祖洲上,生琼田中,或名养神芝,一株可活一人。後发徐福与五百童男女,率摄楼船入海寻,遂不返。
须知蛇寿不过百年,命岁再长蛇身也不过杯口粗,但有不死灵草帮持,蛇可保不死,自然可保千年,自然是越长越壮。原来这湖中巨蛇如此之多,便是全靠这丛不死灵草!
黑龙王闻她拒绝,皱眉道:“此来,我无意空手而归。”
“哈哈哈哈……”赤炼蛇女笑得腰肢乱颤,笑声尖锐於洞中回荡,“莫非你还当自己是前锋将军吗?奴家听说,你在天帝面前屈膝求饶,方能逃过一死,还被派到偏荒之地当个小小龙王!好笑!逆天不成,又叛妖帝,你还有颜面来爬出你那个破山塌洞?!”
她恣意嘲讽,话中尽是轻蔑之意,然而黑龙王依然不为所动,无意与她多费唇舌,踏水而过往岛上直走过去,弯身便去采摘。
“不许碰!!”
赤炼蛇女一声尖喝,蛇身如箭般飞扑过来,血盘大口兜头噬下,黑龙王左手探出依旧采摘灵草,另一手骤然一伸,牢牢擎住赤蛇上颚,令巨口无法合拢。
水底的巨蛇闻声而动,纷纷钻出水面朝黑龙王游来。
黑龙王此时已将养神芝摘下,眼光环顾四周,见群蛇发恶,怒喝一声:“放肆!!”右手臂力急吐,竟将那尾巨大的赤炼蛇甩飞出去,撞在岩壁之上,锺乳石被巨大冲力撞得碎石纷飞,乃至震得顶上石笋大片塌落。
这边万蛇窜动,整个山洞腥气毒息弥漫满布,熏眼刺鼻,妖异非常。
黑龙王眼中金光一闪,脚下突然火息一腾,一道圆形的火线从他身下喷卷而出,急速滚席整个湖面,阴冷的洞穴内即刻烈火滔天,冰冷湖水转眼被蒸腾化烟,不过眨眼功夫,火息散去,乃见诺大的湖中水已一滴不剩,变成一个大坑。
便是千岁大蛇,也难抵受这连铁也能溶的火焰。
坑中万蛇皮焦肉烂,竟全部烧成炭状!
赤炼蛇瘫软在岸边,几乎全身骨头寸断,黑龙王踏空而过回到岸上慢慢落下。他站在蛇颅旁,敛去火焰的魁梧身体依然能感受到薄薄的热气,被他狂张的力量震慑,蛇女惊恐地往後退缩,浑身抖似秋风落叶。
她想错了。妖军统帅本不过是虚衔而已。眼前这个魁梧如山的男人,与千年前并无不同,体内雷火神能依旧狂猛,温厚表象下,稍触逆鳞便爆发出来的火烈脾性,亦未曾因岁月洗练减损分毫。
黑龙王看了她一眼,金瞳渐渐变幻恢复黑墨颜色。
“赤炼,天寿有定,依靠仙草续命,难有善终。若当真为你儿孙著想,便快些离开此处,另寻修炼去吧!”
言罢,再也不看那蛇妖一眼,离开山洞腾云离去。
黑龙王惦记著被他送回龙宫修养的敖殷,一路急急驾云往太湖飞去。
之前拔毒敖殷元气大损,他便想起以前寄住东海龙宫时,敖殷曾带他到此一游,得知此处有不死仙草,故有意跑这一趟,寻来仙灵妙药,以补裨益。却不料两千年日月,此地已被赤炼蛇妖占据。
一来一回,少说花了一天一夜,他与太湖水族并无交情,故也未曾留话,只想快去快回,却不料这太湖底早是翻天了。
他入了太湖,潜入湖底龙宫,却觉这龙宫未免太过安静。
平日多有虾兵蟹将来来往往,今日却连个虾米的影子都没,正是奇怪,便绕过正殿往敖殷居住的偏殿走去。
才是走近,便听到里面四渎龙神勃然大怒的吼声。
“我要出去找他!!他一定不曾走远!!”
另一个声音听来像是太湖龙王,正是好生劝告:“贤婿莫急,依我看,那位白仁岩龙王许上岸游逛去了,我已命水族四下搜寻,一定可以找到。”
“那些虾兵蟹将哪可能找得到他?!不行,我一定要亲自去找!”
殿里传来东西摔落打破的声响,只听太湖龙王急忙道:“贤婿!贤婿!你身体虚弱至此,正该在床上静养,那位龙王……那位龙王若是要走,便让他走吧!!”
“你说什麽?!”
“有句话,我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敖殷语意不耐:“想说便说,说完我得出去找人了!!”
太湖龙王便道:“贤婿,你可知道那位龙王是何许人也?”不闻敖殷回答,他又道,“你当时尚在年幼,或许已不记得了。他便是当年跟随应龙逆天叛乱的黑虬龙啊!”
敖殷更是不耐:“那又如何?”
“什麽如何?”太湖龙王措辞惊惶,“他可是逆天的叛贼!是我们龙族的耻辱!!害我龙族在众仙面前几千年都抬不起头,四海龙王也早与他划清界限,更将他驱出你们敖氏一族!如今你可是四渎龙神,身受天恩,跟这种叛逆混在一起,只怕对你的声誉有极大影响!!如今他自己走了,不是更好吗?”
“乒乓!!”一声巨响,显然有东西被愤然砸碎。
殿里的声音一下沈寂了下来。
黑龙王站在殿外,本该推门进去,打破僵局,然而此刻却觉得双足异常沈重,即便当初锁上镇妖镣也不曾似今日这般,迈不出一步去。
敖殷的声音终於响起,那不是勃然大怒的叫骂,也不是声嘶力竭的争辩,他沈著的声音隐隐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太湖龙王,莫说同为天君殿臣,未能定言功过,纵然要说,黑虬龙王所在白仁岩两千年来风调雨顺,百姓安乐,龙王福泽四方,深得凡人敬重。便是我掌管这四渎水域,亦常有泛滥改道之灾。若只言功,纵观水族,无人能与之相比。若要言过,他虽负逆天之罪,但两千年来功过相抵,帝君早已谅其罪状。”
他略是一顿。
“唯有鼠目寸光者,方自计较前因。莫非太湖龙王认为,我敖姓龙族,统御大海汪洋,却是那种肚量浅小,心胸狭窄之辈?!”
他这一席话,表明己方立场,却又隐隐代表四海龙王的态度,让太湖龙王无从反驳,若是再作计较,便是说自己果然是一个湖潭里的龙王,不如四海龙王那般海纳百川的气度。
水波掠过黑龙王的鬓发,站在殿外的男人这才回过神来,好似沈重的身躯如今变得轻松自得。是了,那个曾经冲动任性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他有驾驭江河的能力,更有沈稳冷静的手腕,变得坚定,强大,甚至拥有足够的力量,令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他的意志。
一抹舒心的笑意蔓延在黑龙王的脸上,他不是那种遇难则退,闻辱则羞的人。敖殷,自然也不是。
他无意退让,纵然妖界视他为叛,龙族视他为逆,亦不过前因所至,他无力扭转,亦无意扭转。
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他会心一笑,转身往自己居住的卧房走去。
反正再过一会,便会有虾兵蟹将前去禀告,白仁岩的龙王……回来了。
第十八章
甘茶甜苦有自知,诺约定来洗寂寥
“二叔!!”
他才刚刚坐下,门便被一下推开,人没进来,声音便冲向黑龙王。
“你去哪里了?!”
黑龙王正用慢火细煎药汁,也没抬头,便应道:“采药去了。”
听他答得爽利,敖殷反而没发火的立场,心里气恼,一屁股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嘀嘀咕咕地说:“去哪也不说一声,害我以为你又是不辞而别了……”不由得想起千年前东海龙宫中黑龙王不辞而别的一幕,以及那时锥心刺痛的悔恨,由至两千年的离别。敖殷不觉有些怨愤地盯著黑龙王朴实的侧脸。
想来自己也是奇怪,明明是喜欢漂亮的物事,却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