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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不敢!小妖不敢!”
大鼋吓得缩了缩脖子。它们这些小小鳖怪鼋精要见四渎龙神何其艰难,此番当真事有凑巧,昨夜到苏州城下护城河中的表兄家商议,今日一早刚打算离开,便感觉到城门处龙气迫人,不禁好奇往水面探头一往,竟见是两位龙爷爷驾临,它当然不认得两位是何来历,可偏巧那位大鳖表兄的姨舅的二伯父的三叔公就住在鄱阳湖,那位三叔公的亲家又正巧是鄱阳湖龙君座下龟丞相,迎亲那会碰巧有幸见过龙君真容,故此当即认出那位雍容华贵的青年当就是四渎龙君。大鼋见机不可失,便一路跟了过来。
可四渎龙君身边那位龙王爷威武雄壮,丑脸吓人,一看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物,大鼋考虑再三,仍不敢上前拦道告状,如今见那位龙王走开了,才敢出声叫唤。
敖殷打量这大鼋精,见它虽然神色怯懦,惧色难掩,但凡水族均惧游龙,想必若不是情非得已,它也断断不敢跑到自己面前。
便抬声道:“有何冤情,尽可诉来。听好了,若当真有冤无处诉,本君自可为你做主。但若是言出无状,砌辞诬陷,可莫怪本君量罪无情!!”
日在当空,大鼋竟觉得如身在冬水深处,寒意刺骨。抬头见这位年轻清俊的龙君,双目炯炯,如剑锋锐,看上去哪里是什麽好说话的主?!
大鼋不敢怠慢,老老实实一一禀来:“启禀龙君爷,这太湖水饶物丰,小妖住的那个镬底潭,虽说潭小偏僻,可也算逍遥……离此地不远有个澄湖,里面住了个大水妖,法力高强,听说是太湖龙王的表外甥,说是皇亲国戚,不过几百年来也相安无事,不曾来过滋扰。可三天前不知为何缘故,突然命令我们附近这些小湖小潭里的水族,三天之内向其贡进宝物,还说一定要天下无双的宝贝,否则便要将我们赶走!!您说这是什麽道理?”说到无奈之处,大鼋忍不住掉下眼泪,“龙君爷,我们不过是些鳖精蟹怪,法力低微,也不懂运财之术……潭里最多不过是凡人不小心掉落的寻常珠玉金银,哪有什麽宝贝,眼见时限已到,这水潭里的小妖能上岸的都已经收拾包袱,就剩下些老弱鱼虾走不出水潭……我见它们可怜,便跟护城河的表兄商量了一下,让它们搬过去住。虽说护城河水浅泥浊,又容易被凡人捕获,不比镬底潭里逍遥……可、可也别无他法了……”
看它神情哀切,确实不似作伪,敖殷不禁微微生恼,那太湖龙王也未免太过纵容亲眷,竟在他在身在太湖之时也敢有此强凌弱之举!
便问:“你可知道那妖怪叫什麽名字?”
大鼋忙回:“他名号骨化,是一条成精的望月鳝!”
“嗯。”敖殷点头,但凡江河水族,他自然无有不晓,而这望月鳝,倒也有些来头。鳝名望月,皆因其喜月望暇,常在有月亮的晚上浮水而眺观看月色,听来文雅,然此鳝剧毒无比,凡人若吃者必在一刻之内化成血水,故又别名化骨鳝。想不到这小小鳝鱼精,竟也敢在他龙神眼皮底下胡作妄为,莫非是近些日子与二叔一起少了脾气,倒让这些自持龙族亲眷身份的鳝精蛇怪忘了四渎龙神的冷厉手段?
慢慢地,一丝冷绝的笑意在俊美的脸上浮现,然而却叫那大鼋看得胆战心惊。
闻他道:“你且先行回镬底潭去,本君自会详加查证,若当真如你所说,必定要那化骨鳝精给这周近水族生灵一个交待。”
大鼋当即感恩带德,连连叩拜,然後转过身来,硕大的鳖身爬入草丛消失无踪。
敖殷敛目闭神,片刻後,抬头看向西南方向,眼中严酷的神色渐渐退却。
天边又起云涌,乃见黑龙矫健的身躯呼啸而至,才一著地,便化回人形,居然在肩膀上扛了一棵橘树,绿枝繁茂,上面缀满了火金般红豔可人的橘子,想必是走得匆忙把这树连根拔起,下面根须还沾挂了不少泥巴。
“你……怎麽……”敖殷倒没想过他居然把树给连根拔来,也不禁吃了一惊。
黑龙王将橘树放下,有些歉意地笑道:“我不懂挑选,只有在洞庭山上选了果株最红的那棵带来。”
敖殷一阵感动,之前不过借词引开黑龙王,他早便发现那只大鼋精跟在身後,水族来找,必定有所求,而黑龙王心肠好耳朵软,若给他听了冤屈必定一力承担,他可不想让一些琐事旁骛引去了他的注意!
可想不到黑龙王却当真以为自己喜欢吃橘,还费了如此心思。
敖殷伸手过去,摘下一个大红橘,剥去橘皮,里面黄澄色泽的肉瓤看上去更是肉嫩汁丰,他掰下一瓣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果然是鲜甜汁美,口齿留香。
甜意慢慢渗透心田,又从他漂亮的杏眼中溢出。
看著他满足的表情,黑龙王不禁也满心欢喜,此刻只觉得,只要能让敖殷露出如此表情,便是让他去取天上星月,他也是眉头不皱,替他摘来。
“二叔,这橘子很甜,你要不要试一试?”
不知何时送到嘴边的手,黑龙王非常自然地张嘴,任对方将橘瓣送入口中。确实非常香甜,但不知为何,却觉得甜不过眼前这个青年嘴里嚼著的那一瓣。
敖殷正一瓣一瓣地剥著吃,红润的橘汁濡湿了那片漂亮的嘴唇,让那颜色更润泽晶莹。素雅食姿让他看不到半分贝齿,只看到唇在上下微动,偶尔吞咽,会叫光滑白皙的颈上微凸的喉结滑动……一个橘子吃完了,意犹未尽的舌头居然探出口外,顽皮地扫过嘴角残留的甜腻味道。
黑龙王手指动了动,突然很想尝试一下,是不是在他嘴里的那瓣橘肉,当真比别的都甜?
天啊!!黑龙王险些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个半死,他在想什麽?!
面前站著的是他的侄儿,他居然生出这等轻薄之意?!
敖殷居然还全不察觉地抬起手,吮了一下食指和麽指,仿佛要将残留在枝头上的橘汁也要舔个干净。
“这里还有很多!!”黑龙王哗啦一下将橘树塞到敖殷面前,好歹是遮住了这恼人的风光。
“二叔不喜欢橘子吗?”敖殷扒开树枝,探出头来。
黑龙王连忙点头:“我不喜欢甜味,你吃吧。”
“哦……”
杏圆的眼角又自滑过诡意,嘴角笑意更甜更浓。
第二章
三斗三升金作还,铁面不过睚眦报
且说敖殷回到太湖,迎面便撞见太湖龙王。
太湖龙王刚把那几位做客的龙王安顿好了,正打算招呼水族准备晚宴,便见敖殷回来,当即满心欢喜迎了上去:“贤婿,你可回来了!”
见他身後的黑龙王扛了一棵又是泥又是沙的橘子树跟在敖殷身後,当即皱眉,同是龙王,可这个黑脸丑相的男人居然净做些下仆的事情,与之前那几位派头十足的湖龙王比起来,实在有天壤之别,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碍於敖殷在此,便也不敢发作。
敖殷岂会不知他心有腹诽,眉目一冷,先与黑龙王道:“二叔,一大早便劳你四下奔走,必定累了吧?你且回房中稍作歇息,这太湖水晶宫廊多路杂,极易走失,晚宴之前,侄儿会亲自过来接你,免得绕了弯路。”
黑龙王略一迟疑,随即哈哈一笑,点头去了。
留下那太湖龙王脸色难看得很,当日他只是想留下敖殷,可偏偏那黑龙王竟也不走,其实他根本不想与这条曾经逆天叛乱的黑龙扯上关系,若让其他龙王知道了,叫他太湖龙族颜面何存?
故此他是有意不作邀请,反正筵席一开,敖殷也不好再说什麽。
偏偏敖殷心思聪慧,岂有看不穿他腹中诡诈,开口说要亲自领路。此举乃是後辈尊长,也没有太湖龙王可以多说的余地,只有瞪著黑龙王渐渐远去的背影,却也无可奈何。
敖殷冷脸在旁,瞥了太湖龙王又青又白的脸色,冷冷一笑。
“太湖龙王,但有一事,需向你请教。”
太湖龙王听到他阴冷的语气,不禁大吃一惊。
敖殷说是他女婿,可四渎龙神之威未曾稍减,也从不偏颇,故闻他如此说来,当即不敢再以翁婿相称,恭敬应道:“未知龙君有何事相询?小神必定据实禀告。”
“你可有一外甥,名叫骨化,住在澄湖之中?”
太湖龙王连忙点头:“确实有一外甥,乃在澄湖底筑府居住。”心里有些出奇,“小神的这个外甥,自小聪敏过人,法力也算高强,故小神派他驻守澄湖,以免外来妖物滋扰水域。这……不知骨化哪里得罪了龙君?”
敖殷冷看他一眼:“那不知,这望月鳝精强令周近水族精怪上缴贡物,限时三日,否则驱出居所之事,可是你的授意?!”
此言犹如惊雷落地,吓得太湖龙王浑身战抖,回过神来慌忙摆头摇手:“冤枉啊!小神岂会做这等恶事?!龙君明察!!”
敖殷冷笑:“你没有做,却不知可否担保那望月鳝精不曾做?”
“这……”
太湖龙王犹豫片刻,道,“容小神将那孽畜传来,问个明白!若当真犯下如此恶行,小神必不会轻饶了他!”
敖殷也不回应,只是淡笑转身,留下一句:“如此最好。”
不多时,太湖龙王便将一男子带到偏殿。
敖殷正坐当中,掌中琉璃玉杯茶香正浓,他不急不徐喝了一口,放下茶盅,方才打量来人。
只见此人高长精瘦,头尖额窄,嘴宽眼小,唇上两撇小胡须向上翘起,看上去就像是人身鳝鱼头。
那人上了殿来,居然也不参拜,愣愣瞪著敖殷,眼中居然带有怨愤之色。
他身後的太湖龙王见他愣在原地,连忙一掌拍他後背,叫他扑倒跪下:“还不快些拜见四渎龙君?!”
那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一礼,嘴巴里模糊地说了句:“拜见龙君。”
敖殷这回似乎来了些兴致,打量此人,问道:“你就是澄湖骨化?”
“正是。”
“可知本君此番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我不过是澄湖里的鱼精,又不是龙君肚里的虫子,焉知龙君找我来意欲何为!”
他这话说得太湖龙王一脸煞白,瞪大了龙眼死命打眼色,小畜生竟敢出言顶撞,也不怕龙君一怒之下,把他给剁作鳝片!!
偏那骨化完全不看太湖龙王,死命瞪著敖殷,气势倒也不弱。
敖殷却不生气,抬手托腮,侧身倚桌,一派慵懒。
“如此本君问你,你命这太湖域内四周水族上贡宝物,限时三天,否则要将那些湖潭里的鱼精水怪尽数赶走。可有此事?”
骨化眨眨眼,也不犹豫,硬邦邦地回答:“确有此事!!”
太湖龙王心叫不好,连忙上前禀道:“龙君容禀,我这外甥听闻四渎龙神来太湖做客,想广集宝贝献与龙君,聊表寸心!不过我这外甥也并非真是打算驱走水族,只是言语恫吓罢了!此事虽是骨化不对,但请龙君看在骨化是善儿表哥的份上,网开一面!”
敖殷锐目半敛,取来茶盏,以盖轻轻拨去碎叶,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则,你是要我徇私?”
“小神不敢!”太湖龙王顿时不知如何应答,敖殷看来态度随意,可一言一行全砸在骨节之上,让他无法应付,此时若护骨化,当有护短之嫌,更难保会惹来同谋之罪,若是大义灭亲,这骨化又是他最喜爱的妃子的亲外甥,如何舍得?
看他左右为难,那骨化倒是有些骨气,腰一挺,叫道:“一人做事一人当,龙君若要怪罪,就冲骨化来好了!何必为难姨父?!”
太湖龙王一听可更著急了,素知四渎龙神非但喜怒无常,而且睚眦必报,他一个小小鳝鱼精竟然言出无状,这般说话不是找死吗?
屋内一片死寂。
敖殷未见大怒,打量骨化的眼神变得相当冷锐。
骨化纵有一两分的傲气,也抵不过那如同千刀剐来的视线,眼神就像能穿透皮肉,直接切进骨头最深处,最後把魂尖给剔出来。
对方明明一言未发,四周凝聚的压力却似有万弓齐引,对准他全身上下。只动一发,万箭穿身。
渐渐地,汗珠从额头渗出,然後感觉到喉干舌燥,待他回过神来,浑身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