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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忆荣对这个问题明显感到意外,家人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太遥远的回忆。需要吃力的想,才勉强有一些冰棱样尖锐的往事。陈忆荣握住他的手:“通知美娟姐和姨妈就好。”顾维扬看他脸上闪过的表情,心里已经很后悔了,笑着答应:“一定,他们是你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
电话的声音想起,陈忆荣奇怪:“这电话只有你打。”顾维扬过去拿起话筒,对面听见电话被接起来,传来一个迫不及待的声音:“忆荣啊,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给我打电话。”顾维扬咳嗽了一声:“女士,我不是陈忆荣,请稍等。”那是一个听起来已不年轻的声音,让人透着娇嗲,让人浑身发麻。陈忆荣接过话筒:“喂。”停顿了一会,冷漠的回应:“我没有。”顾维扬看他皱起眉头,猜测对方的身份。陈忆荣又听了几分钟,疲惫至极的叹了口气:“我没有骗你,我没有这么多钱。”将电话线拔了下去。
第八章
顾维扬已猜出九分电话那边的人是谁,听陈忆荣的说话内容,只是再确定一次。陈忆荣疲倦的坐下,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看顾维扬望著自己。顾维扬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陈忆荣叹了口气:“是我母亲,她希望回纽约居住。”顾维扬听他肯告诉自己,放下心来,凑过去搂住他:“你希望他们回来麽。”陈忆荣摇了摇头:“我连她的样子都忘记了。”他语气很平淡,顾维扬却听的心酸,也不再问他,躺在沙发上枕著陈忆荣的腿和他商量:“晚上咱们回我那去吃。”陈忆荣点头。他疑惑母亲是怎麽知道自己电话号码的,心里有个隐约的担忧,却不敢深想。
顾维扬在公司不远处的咖啡店等陈忆荣过来。陈忆荣不愿意在公司公开他们的消息,他不愿意一个人先回家。找了个折中的方式,在这里先稍微等待。今天这已经是第二杯了,陈忆荣仍然没有到。顾维扬看了下表,已经成了熟人的漂亮女招待调皮的抛了个媚眼给他。顾维扬站起来,笑著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下。正打算出去的时候,陈忆荣推开门进来。顾维扬快步迎上去,半真半假的委屈:“怎麽才过来。”他握到陈忆荣的手,发现陈忆荣在颤抖,脸色惨白。顾维扬拥住他向外走。
直到回了住处,陈忆荣的脸色才好一些,顾维扬给他倒了杯水。陈忆荣喝了一口又放下:“维扬,我见到她了。”顾维扬伸手抱住他。陈忆荣苦涩开口:“她去公司找我,我才知道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她。”顾维扬想起他母亲的作爲和陈忆荣度过思念岁月的那座坟墓一样的别墅,心里疼痛。他很少把陈忆荣当孩子看,这一刻分明的感到怀里的人只是个脆弱的少年。单薄冷静的外表是僞装,内心深处全是裂痕。受尽苦难的孩子,见到母亲令他几乎崩溃。陈忆荣像是在竭力吸取他身上的温暖,用力的向顾维扬的怀抱里缩。顾维扬抱紧他,压住他,恨不得把他的每一寸都藏在自己的身体里,让他再也不用面对从前的痛楚。陈忆荣微微喘息,长长的睫毛上全是水光。忽然颤抖了一下,剧烈的喘息。
顾维扬温柔的亲吻他,抚摸他。陈忆荣再次平复下来之後低喃:“我恨她,我恨她……”顾维扬哄孩子一样的轻轻拍他,一遍遍的哄慰:“没事了,都过去了。”
陈忆荣睁开眼睛望著他,惊惶的痛楚和畏惧渐渐褪了下去。低下头把耳朵贴在顾维扬的胸口,听他安稳的心跳。
晚饭陈忆荣象徵性的吃了几口东西,顾维扬也吃不下去。陈忆荣坚强的面具被母亲的到来打碎了,露出脆弱的真相。顾维扬安慰著哄他睡了,思索那位残忍女士重新出现的目的。悄悄下去书房发了一封邮件。
陈忆荣夜里开始发热,医生来打了点滴之後昏沉的睡过去了。顾维扬请了护士照看他,赶回公司去处理手头的要紧事务。秘书看他来了,犹豫了片刻,跟进办公室。顾维扬见她空著手,询问的看了她一眼。秘书在他对面坐下:“昨天公司来了一位女士,自称是陈先生的母亲。先是与保安人员起了冲突。後来在陈先生出去後,她又说儿子不尽赡养责任。在美国住豪华别墅,却让自己和小儿子在澳大利亚受苦。当时有很多人围观。陈先生似乎拒绝了她的一些要求,该女士又说要找您。引起不少议论。”顾维扬早在顾维扬的信中了解过她母亲的泼辣和不顾一切,苦笑了一下。女秘书显然很担忧他的状态,淡蓝色的眼睛盛满关心。顾维扬亲了一下她的手:“谢谢您的转述。”女秘书回以微笑:“我相信您的选择和判断,但似乎你们遇到了麻烦。那位女士——看起来十分的难缠。”顾维扬问:“你不相信她的话。”
女秘书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摊开手:“我实在没有办法相信一个穿著最新款LV的女人说她一直在吃苦。天知道,我以爲自己已经算是收入上乘的人士,也没有这样尽情修饰。她保养得体,皮肤细腻……”
顾维扬站起来吻了一下她的唇:“像您这样有智慧的女人胜过一切保养。”女秘书满意的回以骄傲的微笑,转身离开给他留下思考的空间。顾维扬拨通电话,侦探社李秦的声音传过来。
顾维扬重新到郑元海的老房子那里,阴郁一如从前,即使里面已经有了新主人。顾维扬强压下心里的厌恶按了通话器。在听到他自报家门后,大门很快打开。一个粉红色的女人出现在楼门前。她的身材很好,不输给任何少女。五官仍然精致美丽,可以想象出年轻时的绝色。难怪敢闯到郑氏的聚会上找郑元海。顾维扬一向礼遇女性,这一刻却只觉得恶心。飞快的与她握了一下,就把手抽了回来。
陈忆荣的母亲对他倒显得很热情,招呼他坐下,又给他冲了咖啡。顾维扬没有和她客套,直接问:“不知道陈夫人这次来美国,打算留多久。”漂亮的女人仰起头露出动人的左侧面:“我本名叫杜云娜,你可以叫我杜女士,我更希望你叫我云娜。没有必要太生分不是么。”顾维扬没有说话。杜云娜坐在沙发上,幽怨的叹了口气:“澳洲不是人住的地方,又土又差,整个被时尚界抛弃在另一个半球。”顾维扬笑:“杜女士当初毅然赴澳,从来也没有回来过,看起来像是非常喜爱那里才对。”杜云娜没想到他会这样的直白,支吾解释:“澳洲的阳光是很美,可是没有好学校,忆荣的弟弟就要上大学了,想让他在美国读。”顾维扬点了点头:“据我所知,忆荣并没有这个能力,他的财富在四十岁之前是没有权力挪动的。他本人也没有办法为您的小儿子拿到申请入学的提名。”
杜云娜往顾维扬身前凑了凑,熏人的香水味大面积扑过来,顾维扬几乎被呛的咳嗽出来。杜云娜摆好了一个充分展示她身材的姿势才开口说话:“忆荣不能,他的朋友也能的,总胜过我这个可怜的女人。”
顾维扬简单的问:“你打算留下来么?”杜云娜很坦然:“我的小儿子离不开我。”
顾维扬一瞬间感觉自己真的出离愤怒,随即压下怒气:“我希望您能回澳大利亚去,并且永远不要再回来。”杜云娜气恼:“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顾维扬轻蔑的望了她一眼,无聊的弹了弹手指:“你还有另一个选择。”他的语气像谈论天气一样平淡:“我手里的证据够你在监狱里住很久。”杜云娜的脸色在青白之间来回转换,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忆荣不会同意你这么做。”顾维扬笑:“现在是我做主。”杜云娜的气焰倏地消失,很快又重新反弹:“你不可能告我,忆荣最害怕的就是外人知道这件事。”顾维扬咬紧牙,右手握成拳又重新松开:“十天内离开,否则我说的一切都会成为事实。”
杜云娜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如果你肯出一个合理的数目,让我们母子在澳大利亚能够不辛苦的活下去,我真的会离开。否则不可能。至于忆荣,只要他的事情被公开,他永远不会和你或者任何人一起生活下去。你应该相信我,天底下没有比当妈的更了解儿子的了。就是现在,他也很犹豫吧。我……”未完的话被重重的一巴掌打散。杜云娜仓惶的捂住脸,头脑里嗡嗡乱响,好半天才尖叫出声:“我要报警我要报警。”顾维扬神色冰冷:“有足够的人证明我不在现场。”他转身向门外走:“记住我的话,十天。”
顾维扬在车子里迅速的调整情绪,握住方向盘的手好半天才不再因为愤怒而发抖。顾维扬挫败的想,那个无耻的女人的确了解陈忆荣。但她不了解顾维扬,假如痛苦不能避免。长痛是否不如短痛。自己有没有勇气为陈忆荣在不断的妥协回忆受伤和一次治愈伤口间做一个选择。
陈忆荣躺在床上,青春动人的朝气消失在苍白的脸上。只不过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就已经憔悴昏沉。顾维扬心疼的亲吻他的眉眼,已经决定的主意开始动摇。陈忆荣张开眼睛,握住他的手又重新合上眼睛。顾维扬重新感到鞭子卷上身体时尖锐的痛楚。他握紧顾维扬的手贴在脸上,一遍遍的亲吻那修长的手指。
陈忆荣晚上的时候精神了一些,顾维扬拿了抱枕放在床头扶他坐起来。陈忆荣皱眉:“感冒真难受,头昏的厉害。”顾维扬强笑:“不扣你薪水。”陈忆荣调皮的笑了一下。顾维扬坐在他身边,把他抱在怀里。陈忆荣坐了一会,枕着他的腿重新躺下,低低咳嗽了几声。顾维扬抚摸他顺滑的头发:“我爸妈要回来了,我们去他们那里住几天好不好,大哥也会过去。”陈忆荣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过了半天握住顾维扬的手::“我担心……”顾维扬用力的握了一下他:“什么事情也没有,你母亲很快就会回澳大利亚去。”陈忆荣疑惑的皱眉,顾维扬伸手抚平那苦恼的眉:“信任我。”陈忆荣清澈的眼睛望着他:“好。”
他们在第三天出发,陈忆荣的感冒好了人却瘦了。与顾家二老的见面完全和他想象的不一样。顾维扬的父母都很慈祥,没有任何虚假的客套,与壁炉散发的气息一样温暖亲切。顾维扬的母亲吃过饭专门悄悄叮嘱儿子,两个人年纪差这么多,凡事要让着陈忆荣。敏锐的心很容易感受真诚的关怀和好感。顾维扬欣慰的看见陈忆荣快乐起来,至少,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一部分元气。
顾维礼把弟弟从房间里叫出来,对陈忆荣做了个抱歉的表情,陈忆荣冲他微笑着点了下头。顾维扬掩上门抱怨:“什么事情,我怕妈和他说我坏话。”顾维礼脸色凝重,递给他一个信封:“寄给父母的,我不可能每天都挡下来,你必须想办法解决。”顾维扬心里一震,将信封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是几张照片。照片上少年痛楚而绝望的眼神透过时光直望到人的心里。顾维扬颤抖的伸出手,抚摸那美丽身体上的伤痕。
顾维礼轻拍了一下弟弟的肩:“什麽样的人眼里看到的便是什麽。父母只会在这里看出苦难。”顾维扬深吸了一口气,把照片装进衣服:“我去和爸妈讲。”顾维礼说出自己的看法:“这些东西一般人不可能弄得到。”顾维扬说:“李秦给我的调查记录是郑元江去澳大利亚找的杜云娜,我相信不会这样简单。”顾维礼想了一会:“郑元江在郑氏全无实权,觊觎忆荣名下的财産不是不可能。”顾维扬摇头:“不会,忆荣的财産在他四十岁之前是不能动用的,如果他在四十岁之前出现意外,就会捐给慈善机构。郑元江没有这样的远见,也没有这个能力保证将来一定会得利。”
顾维礼忧虑:“那只有一个可能,幕後操纵局面的人给了好处拉郑元江出来。维扬,这个幕後的人似乎只有一个可能,你未必应付的了。”顾维扬:“还不至于,假如是郑氏与我爲敌,我的确应付不了。可目前这种情况,郑元海又肯牺牲多少来对付我。投入的成本太多,他担心收不回来。明刀明枪的对阵,我真的垮了,他再也不用想忆荣手里那份。所以才这样畏首畏尾。”
顾维礼认可他的判断,稍微放松了一些:“接下来想必还会有不少麻烦,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与忆荣好好计划一下。”顾维扬坐在墙边的沙发上,压低声音:“我不愿意让他再面对。我忍受不了眼睁睁的看著他爲过去痛苦。”顾维礼听的恻然,想起陈忆荣的遭遇,也不由叹息:“你自己决定吧,忆荣的事情,我去和爸妈说。”顾维扬握了一下兄长的手。
陈忆荣和顾维扬一周後返回纽约。陈忆荣接受了杜云娜回来的事实,没有再提起过一个字,顾维扬也没有问。一切平顺的向前滑行,仿佛什麽都没发生过。或者暗自担心,或者平静等待。没有办法躲,于是就乾脆当没有这回事。除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还能怎麽样呢。顾维扬抱住陈忆荣的时候想,还有什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