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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还有感情统统残缺不全。
“小岩,你值得一个更好的。”我低下头说,额头上已经带了细细的汗珠。我真的……很不舒服,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精神不正常才产生的幻觉。或许我真的疯了。
“更好?你不是我,你怎知你就不是我最好的?”小岩有些激动,“交给我,让我自己来决定!我不想自己这一辈子就被一个白痴的恶作剧毁了!”他大声道。
“可是,你知道过去的两年里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知道我做过什么?”我看着他问。不堪回首,我没法想,也强迫自己不要想。每当场景相似,我便头痛不已——是生理上的头痛欲裂。
“我不管你过过什么生活,这不重要!生命那么长,两年算什么?!我只对今后的日子感兴趣!一切都可以得到补偿!”他肯定地说。“你相信我。”
真的么?我是该……相信他的。他一向言出必行。我应该相信他。是的,他的生活不该被一个恶作剧跟我的不信任毁掉。我要相信他。
高二的某一天我不想上晚自习了,他跟我保证说“好,没问题。”然后千里迢迢地从他的学校赶来,在打上课铃的那一刻拉掉学校电闸;高三我大爷因大肠癌去世,我感慨人生无常,他保证考上医科大成为医生来保护我,从来不学习的他硬是考上XXX医大;大四他保证说要跟我一起过年,果然坐了火车过来。
我不相信他吗?他答应我的事情样样都做到。我怎能不相信他?
“小岩,我相信你。”我颤声说,“我只是不相信命运。”
“傻瓜!”他微笑着说,“我就是命运之神。从这一刻起,我将在你身边,永远保护着你。你相信我,也该相信你自己。从前那个倔强不服输的谭喆哪儿去啦?你什么都不怕的是不是?”
“那个人早就死啦!在我爸爸被我害死那天!你看到了,我现在这么落魄,这就是报应!我是罪有应得!”我双手抱头,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我想,我这辈子不会有好运了。不知何时,我开始相信命运。不是,我不是相信命运,我想我只是相信厄运。
“你没有害死任何人,白痴,你爸爸那么多年的严重心脏病谁都知道。不关你的事。连你妈妈都不怪你了,记得吗?”他在我的面上亲了亲,“勇敢点,跟我一起面对好不好?如果不是那万事大吉,如果是,我会治好你。相信我。我从未骗过你。”
是的,是的,我相信小岩。他会帮我的。
我的手抓他抓得很紧,汗珠儿已经从额角淋漓而下。
“吉吉?吉……”
未睁开眼睛时已感觉到有人抓着我的脚踝轻轻抬高又放下。“谁?!”我喝问道,用力想要把腿收回。腹肌刚一绷紧,原本尚可忍耐的疼痛骤然变得尖锐起来。“唔……”我呻吟道,企图张开眼睛,却发现眼睛上蒙着厚厚的纱布,而眼睛本身也肿胀得难受。
抓着我脚踝的人急速的把手放开了。
“小岩?”我试探着问,“发生了什么事?我的眼睛怎么了?”
房间里沉默得仿佛只有我跟空气。
“到底是谁?出了什么事?”我焦躁地质问道,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目不能视已经给了我极大的压力。原本可信任的人不在身边,偏偏身边还有一个可疑人物,我真的有点惊怕。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润滑极好的门被大力推开:“出了什么事?有什么不舒服?”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焦灼地问道,“值班大夫马上就来!”
我把手伸向声源:“这是哪里?小岩……历安岩历医生在哪里?”
“……他不在。”短暂的沉默后,女孩回答我说,“我是你的护士苑丹,刚刚你床位的紧急铃响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历医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我急切的伸手去抓什么,但入手的只有空气。什么铃?我没见过。我只关心小岩的下落。
“嗯……我、我不知道。”苑丹满腹委屈般地回答,声音中带着怨愤。“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不知道……”我失望地重复着她的话,小岩,你在哪里?别把我这么扔下……快点回来……我有点怕,不只是为我自己。“那……我眼睛怎么了?”翻来覆去酌量了半天,我仍是不得要领,只好放弃对小岩下落的询问。
“你的眼睛没什么大碍。”小护士的声音轻松了许多,“左眼视网膜脱落,你放心,并不严重的。只要一个小手术即可。只是入院时你的胃穿孔,为防止形成腹膜炎,所以经你家人的同意,先做了胃切除手术。目前眼部有点肿,正在消肿。大约一两天后会为你的左眼做手术。”
“哦。”我松了口气,家属指的便是小岩吧?但是视网膜为什么会脱落?我的记忆似乎出现了空当。“到底出了什么事?”我问。怎么……怎么了……我的头很晕。
“谭先生?你……怎么……医生!医生!”那女孩叫道。
“医生!”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走廊里喊道,“409的病人出了问题!”
那声音真的很熟悉,很熟悉……
小岩在给我讲笑话,他很擅长这个,从初中就是。如果他喜欢的不是男人,那身后会有一票小姑娘跟着他跑。
他不断地用袖口擦我脸上的冷汗。我躺在他的腿上。
“吉吉,笑话不好笑是不是?好,我将个故事给你,听完你要回答我的问题……来,认真听我讲故事,别想别的,听话。……来,有个男的跟他女友去河边散步,突然他的女友掉进河里了,那个男的就急忙跳到水里去找,可没找到他的女友,他伤心的离开了这里,过了几年后,他故地重游,这时看到有个老头的在钓鱼……转一下身是不是舒服点?来,别压迫胃部,躺平……舒服点没有?接着说,老头钓鱼……可那老头钓上来的鱼身上没有水草,他就问那老头为什么鱼身上没有沾到一点水草?那老头说:这河从没有长过水草。说到这时那男的突然跳到水里,自杀了。为什么?……吉儿,吉儿,想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水草……鱼……我正迷迷糊糊地想着,只听小岩对司机说:“麻烦您开快点,赶时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里露出了内心的焦灼之情。
司机似乎是哼了一声,也许是低声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我的精力都在腹部。
“吉吉,想出来了么?……你看,你看!外面的景色挺漂亮的。”
汗水流进我的眼中,微微的刺痛,我努力眨了眨眼,想要看清楚些。
其时已经半夜十一点多,但街上的车辆一点不见少。有点蒙蒙的下着雨,车灯的光柱内笼罩着细线般晶莹的雨点,七色的光彩在暗夜中闪烁,看来确实很漂亮。我想微笑。
“小……”
“吉吉,跟你说,才来北京的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时候能有我自己的地方?就在这,对,就在这个广场,给我开辟个专属地该他妈多好。你看,我喜欢那个霓虹灯。就刚过去的那盏,菊花似的……”
“我不喜欢。我……喜欢草地,蓝天。”我轻轻地说。思维稍一放松,痛感就占了上风。
“麻烦您再快点!”小岩向司机道,然后低头帮我擦了擦汗,“绿油油的草地,蔚蓝的天空……还要两朵白云,好不好?还要什么?”
“爷们,已经很快了,您没看这地下亮的跟琉璃瓦似的,弄不好车轮就打滑。”那司机终于大声嚷嚷了起来。
“求您了,师傅,求求您。”小岩带着鼻音哀求道。
“小……”我想拉住小岩的胳膊,可是手指没什么力气。
“吉吉,你说,还要什么?除了草地,蓝天,白云?你还喜欢什么?”他抓着我的手问。
“还要……没人。”
“嗯?”
“没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没人瞧不起……我,没人……伤害我。”我的声音,大概只有我自己能听到。没人……伤害我……
“好,没人。等你好了,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那个地方有绿油油的草地……”
我的大脑正在想象着他描绘出来的图画,忽然,刺眼的光照了过来,我听震耳欲聋的喇叭声,听到到司机大声咒骂了一句“X……”
我听到小岩的惊叫……
车身巨震,我一头狠狠的撞在了前排椅背上,左眼一阵剧痛。小岩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紧接着,又是一下猛烈地撞击,从我这侧车身过来另一辆车刹车不及,撞到车门上。
我跟小岩一起撞向他那一侧的车门,车门上的玻璃发出了破碎的声音。
“啊!”我听到小岩痛呼了一声。
“小岩,小岩!!!”我叫道,他没什么事吧?
“小岩~~~~~~”我勉力坐了起来,左眼疼得要命,睁开也只看到红红的一片。
“嗯。”半天他才应了一声,“你没事吧?”
“只是眼睛……”
他也支撑起身体,费力地打开车门把我拖了出去,又去拉开司机的车门拖出他来,帮他侧躺在地上。
“打电话,叫救护车!”我听到他叫道。我只有右眼能勉强看到东西,靠着小岩这一侧车门的玻璃碎了,上面似乎带着血迹——天黑又下雨,加上视力不佳我看得实在不太清楚。
这是个十字路口,我们的出租开了一半,在这辆出租的前方有一辆斜插过来的小车跟它相撞,而侧面另一辆小面包刹车不及撞进出租的右侧门。
小岩转回到我身边,翻起我肿胀的眼皮。“没什么,视网膜充血。不用怕,不用怕。仅仅是角膜的问题。”
“小岩,你没什么吧?”我问。
“没事没事。”他说,跪坐在地上,把我抱到他的腿上,“你忍一忍,等下北京救护中心的人就到了,他们效率蛮高的。我在这里,不用怕。”
是的,他在这里,我不怕的。
周围是乱七八糟的声音,有人声,警车声,嘈杂的脚步声。
“雨大,一辆本田打滑,撞上桑塔纳,造成多辆汽车连环相撞……”
好像有警察这么说。
“等你好了,咱们就找一个有草地和蓝天的地方,西藏好不好啊?不好,那有高原反应。你也想想,还有哪里可去?”
“我想不出来。”精力一放松,我又开始腹痛,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
“好好想想……”
我被抬上救护车,这地方离小岩的医院已经很近了,首选的就是他们医院。
“历大夫!”
“历医生……”
一路上我都听到有护士跟小岩打招呼。
“帮我召脑外的王恒。”小岩匆忙对走过去的女孩说。“还有,眼科的小李子今天值班吗?叫他来,急诊!”
“这个病人初步判断胃穿孔,眼部视网膜充血脱落
………………
“吉儿,不要怕,好好睡上一觉,想想我们的碧草蓝天……”
我的小岩!
“出了车祸是不是?!”
我伸出手去在空中抓挠。这是我的回忆还是幻想?我是不是疯了?这是那晚的回忆吗?谁来告诉我!告诉我!
有人抓住我四处挥舞的胳膊,压着我。
我动弹不得。“是不是出了车祸?小岩还好吗?小岩在哪里?”我沙哑着嗓子问他。凭着力量和身形,我判断他是个男人。“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疯了?我总是出现幻觉……我总以为自己死了……是不是我在臆想?你告诉我,历医生在哪里?”
他沉默着,不说话。
“谭先生!”那个脆生生的女孩的嗓音又出现在门口。这时,我身上的压力忽然减轻了,已经没人禁锢我的手脚。
“历医生在哪?他好吗?”我撕声问道。
“……好。”女孩说。
我松了一口气,全身瘫软。他好,他好……“他在哪里?”我喘了口气,问。
“他……呃……在准备你的眼科手术……”女孩思忖了一下,回答说。
对,对,我的眼睛还需要手术。我想,对,胃穿孔已经动过手术了,现在该视网膜了。那天他已经诊断过了,他是个好医生,诊断的没错。
“为什么不两个手术一起?”我好奇地问,心想的是既然小岩能给我手术,就说明他很好,我不必担心。其实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担心小岩,在入院之前,他看来应该是好好的,只是隐隐地我心中有些模糊感觉……但愿不是真的……应该不是……
“眼部手术后的一两天内你需要俯卧来调节眼压。那样会压迫到腹部缝合处。”她笑道,“那种痛你吃不消的。而且你快两天了才醒来,恢复得本来就慢,伤口迸裂更糟糕了。”
被一个女孩子嘲笑体弱——尽管她不是成心——让我极不好意思,我的脸一阵阵发热。“唔……谢谢你。我没什么事……麻烦你了。”
“没关系的,有事尽管按铃。”她的脚步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