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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才回到自己房里,妻子还没见到,便让三院长老派来传唤的弟子给招了去。
苏解容抱着小月站在议事厅中,厅里只有几个胡子花白气焰嚣张的糟老头。
一番唇枪舌战过后,也给人侮辱得差不多。
苏家虽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可在南城也是百年望族,这些人一口来历不明、一口带了个私生子回来,苏解容之前为了不让妻子难做已经忍气吞声许久,怀里的小月脸色慌乱,他瞧自己的小兔子给人吓着,火气一下子上来,大闹议事厅一番后忿忿回屋。
苏解容回来时,陆誉坐在他的榻上等着他。
这里是天下院书房,陆誉房中鸳鸯被被还盖着,然这人的味道却早已淡去。
陆誉声音轻柔,但却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他低声说道:「让那孩子离开铁剑门。」
苏解容把孩子放下,让他出去外头玩,而后对陆誉应了声:「不可能!」
「铁剑门的人都只能姓陆,那孩子来历不明,不能入陆家。」
「少将妳对门下弟子的态度拿来对我,妳是铁剑门门主,可我不是你那些弟子,那孩子我已经收为义子,我只说一次,他会留在我身边。」
陆誉望着苏解容,一句话开不了口。『那我呢,那我呢?』
苏解容不想看见他,他只能离开书房。院子里玩着石子的孩子被招进书房里,那孩子从他身边跑过时,他瞥了那孩子一眼,心中恨意弥漫……
你把所有的好留给了别人……那我呢……
隔日清早,许久没回他俩厢房的苏解容踢开房门,冷着张脸走了进来。
陆誉正在画眉,一笔一笔地,为苏解容装扮这张容颜。
苏解容开口问道:「小兔子呢?」
「铁剑门里没有兔子。」陆誉语气还是那般平淡。
「你明知道我说的是小月!」苏解容站在门边,初升的晨曦轻轻洒在他身上,彷佛一圈金黄色的光,让人有些无法直视。
陆誉点上胭脂,抿了抿唇,起身拂过月牙色的凤尾裙,整个人像是一团烈焰,不愠不火地在冰冷深处燃烧着。
「我说过铁剑门容不下来历个明者。」陆誉说:「我让人把他带出去了。」
苏解容攥紧双拳,他快步向前几乎要给这女子一个巴掌,然最后还是生生忍下,低声咆哮:「他才多小,哪里得罪妳了?还是说我又得罪了妳!」
苏解容面对着这张和那个不留只字词组离去的男人几乎一样的容貌,心里积累已久的情绪在这时猛烈爆发。
他朝陆誉怒道:「我收养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碍着妳什么?小兔子心思单纯,独自一个在外头要怎么活下去?我与他投契领他回来,可妳竟然连个小小孩子也容不下!」
苏解容已然无可忍耐。「若不是我家里人以死相逼,我如何会娶妳这般怪里怪气的女子为妻!妳和妳哥哥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发脾气,以为只有自己是人,其它人活该任你们践踏。如今我说白了,苏家世代单传,娶妳就是为传承香烟,可妳为我妻,不但与我分房而睡,更不让我碰妳分毫!如此女子,我要妳何用!不如休妻,还自己个清静!」说罢愤怒转身,头也不同地离去。
陆誉回不了一句话,只是僵直地站在当场,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抿白的双唇微微发颤。
他想追出去,双脚却似生了根扎在原地。
他甚至来不及告诉那个离开了的人,他找了一户好人家,让一对膝下无子的农家夫妇好好照顾他的小兔子。
他只是不想让任何人分享他的好。他的笑、他的回眸、他的一切,都该是他的。
「解容……」他低声唤着那个人的名。
若我能够,我的一切都能给你……
苏解容离开了铁剑门,他无法忍受与陆誉相处。
虽然他的妻子冷艳绝伦,虽然他的妻子温柔之时让人隐隐心动,但那些全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一个体贴温柔、善解人意的小岛依人。
她脸蛋不必太漂亮,双手不必太灵巧,她只要能天天朝着他笑,他便会带着她踏遍三江五岳浏览人间风景,一生一世,怜惜呵护着她。
苏解容四处找他的小兔子,可惜找不到了。陆誉不知道把小兔子送到多远的地方去,他只要一想起小兔子朝他干爹干爹叫的模样,就难受起来。
他在外头晃荡几个月,整个隆冬都感觉刺骨的寒,无论穿多厚重的皮裘,烧多少盆的火炉,还是驱不走寒冷。
后来他走着走着,发觉自己回到了南城。
他沿着南城湖畔漫步,突然怀念起旧时多少媒婆追在他身后跑的模样。
他有武在身,可那几座泰山似的福泰身躯却能缠得他脱不了身,想着想着低着头,他笑了起来。
突然撞着了什么软软的东西,随着一声柔柔的轻叫响起,他和对方跌到柔软的草地上。
他抬起头,那瞬间,春暖花开。
南城湖水波粼粼,岸边绿柳摇曳,一张带着些许慌张的芙蓉脸庞烙印在他脑海里。他的眼、他的心,全盛满了一袭柔弱影子。
而后他知道了……
甚至无须开口、甚至无须姓名,从相遇的第一眼起,世间万物全变了颜色,他见着了那个,他以为这辈子都将无法遇见的人……
「这位公子……」
「嗯?」他眼前的人额边落下一滴冷汗,可他已然着迷,只能痴痴应声。
「你压到我的手了……」姑娘微微一笑,脸色苍白。
「啊!」苏解容大骇,急忙起身,结果不愼被湖边青草绊倒,整个人往那姑娘身上扑去,把人给扑倒在绿草如茵的湖堤间。
岸边过往的行人两三,个个停下脚步。谁和谁窃窃私语,说着:「千金公子回南城来了……还扑倒个姑娘家……真是造孽……又毁人名节了……」
姑娘的手腕被弄得脱臼,苏解容抱着脸色苍白的人急忙奔回家里,老总管将姑娘的骨头推回正位后,不发一语地摸着山羊胡子,与他对看……
其实直接送去医馆妥当些,为何要带回家里?
他静静地任总管看,半点都无法解释……私心……他起了私心……
「老爷当初也是这样,」老总管八十几岁了,回忆起过往时神情悠远。「直接便把夫人抱回府邸了。少爷你就这点和老爷相像……」
第一眼,便知道了。
姑娘名叫延陵一花,大家闺秀端庄娴热,回眸一笑温柔似水。
她低着头说父亲逼婚,要她嫁给不愿嫁之人,她心里有自己的主意,她想碰到自己喜欢的人,于是独自一人从家里走了出来。
父亲怒得与她断绝父女关系,说她太过浪荡。然而她不想盲目成亲。嫁鸡随鸡恪守妇道她懂得,只是那鸡也得是自己挑喜欢的。
一花说的话苏解容完全同意。苏解容怔怔望着低垂着头的一花,一花抬起头来偷偷瞧了苏解容一眼,两个人的脸蛋在那瞬间,一起红了。
老总管在旁边站着,说道:「那咱家这只鸡,姑娘您就随意吧!」
夜里,苏解容房里灯火燃着,老总管进了来。
苏解容案上放着一封写了许久,捏来捏去都已经皱了的休书。
老总管说:「这个生不出来不打紧,接着的生得出来就好,犯不着休妻啊少爷!」
苏解容说:「你知道一心一意怎写吗?」
总管拍拍少爷的肩。「老人家只知道三妻四妾该如何写。少夫人肚子不争气,少爷再娶一个得了。幸亏那延陵姑娘也看上你这张脸,鸡不可失!」
苏解容惨惨笑了一声。「我是注定要负了她的……」
一花在苏家住了下来,苏解容离开铁剑门后在外游荡许久,因为一个延陵一花,也回到了南城老宅。
一花细心体贴,待人又温和善良,有她在的时候即便多么心烦意乱也能平静。
一花绣工了得,竟有人远从兰州寻她而来,要她绣鸳鸯锦被,那人是诸多挑剔,看得一旁的苏解容也火气大了起来。可一花从不生气,她声音轻柔一一响应对方。
后来锦被完成之日,那人欢天喜地地走了,那些挑剔似乎全都不见,只剩下对锦被的喜欢。苏解容看着,一花微倾着头,脸上带着一抹纯真。别人的刁难她一点也不气,她只看见好的,从来不去在意坏的。
苏解容想起那句话。佛土生五色茎,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这个女子的眼睛里事事皆美,至真至善。她的眼睛之所以清明,是因为看着所有美好的事物,她的笑容之所以纯净,是因为大千世界原本如此。
苏解容对她的爱恋从初见的波涛汹涌难以控制,直至今日的长川万里悠远不停。
他所等待的,就是这个人。
他知道他等到了,那能与他紧紧契合的,共度一生的人。
苏解容久久不回,直至最后,陆誉放下手边的一切事物,寻他而来。
他原本想着,若能舍弃自尊先向对方低头。一切也许不会继续变糟。
他所有的已经仅存一点,若再失去,便什么也不剩。
所以他得抓紧,抓紧那一点点熄灭了却仍烫人的灰烬。
然而当他来到南城,见到的却是难以承受的景象。
苏解容的桌上,放着一封休妻书。
陆誉有些恍惚地拿起那封信,慢慢走到外头。
城里、城外,他独自一人寻着。
他知道是自己不够好,所以那人才从他身边逃离。他想他该对那人赔罪,只要自己先低头,他相信一切便可挽回。
春雨下了,朦朦胧胧彷若烟雾,将整座南城罩在一片烟雨之中。
陆誉站在街角,看着那人笑脸盈盈地撑着芙蓉纸伞,与一名女子相偕走在街上。
他们二人谈着天,苏解容高兴得比手划脚。芙蓉花淡淡地红,像他二人脸上情意羞怯。
苏解容的肩一半露在伞外,细雨淋湿衣裳,他却将女子护得好好的,一丁点雨也没让对方淋着。
那个人的眼、那个人的眉,万种柔情,只对着身旁女子绽放。
他们说说笑笑从陆誉面前走过,这个曾经与他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的男子,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他望着那二人的背影,死死不放。他们走一步,他跟一步。
蒙蒙春雨景致如画,那一点一点的雨滴却都像利剑刨向他的心,让他鲜血淋漓。
他一生所系,至死不悔的人,有了别的女子。
苏解容身旁那原该是他的位置,却被别人所占去。
苏解容笑得开心,陆誉却颤抖得几乎无法自已。他手中紧抓着被雨水湿透的休妻书,发红的眼眶里,一滴无法掩藏的泪水落下。
他为这人做了多少,甚至甘愿舍弃一切只为成为他的妻,这人却什么都看不到。
不甘与绝望铺天盖地地涌来。
为什么不看他了……为什么不看他了……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深爱着他的人啊!为何眼里只有别的女子,不看他了……
苏解容走入房中,屋外细雨还在下,他望了一会儿天,喃喃念着浑身都湿透了,关上门,脱下衣衫,转了个身,却见阴影处静静站了个人。
方才雨中出游的欢喜情绪全都消失,他整个人像是陷入冰窖里,眼前发黑。
苏解容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他望着那冷冷不说一句话的人道:「你怎来了?」
陆誉慢慢地从暗处走出来,他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犹若鬼魅。
他伸出手触碰苏解容的脸,那没有温度的手指令苏解容微微一缩,皱起眉来。
陆誉清澈却冰冷的眸子里兴起狂风暴雨,苏解容突然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告诉我,我能改。」陆誉低声道。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苏解容说:「我遇着喜欢的人了。」
「因我不肯与你同床,所以你找上别人,你让那女人上了你的床?」陆誉问。
苏解容不悦地道:「别无理取闹,一花不是那样的人,我和她清清白白!」
「既然她不上你的床你也能对她笑得那么温柔,为何却不肯那般对我?」陆誉气息不稳,他几乎是低声咆哮了出来。
苏解容没见过这人失控的时候,他愣愣地看着妻子,好一会儿才说道:
「……因妳……不是那个人……」
陆誉低声笑了,血色尽失的脸,笑容骇人。
他拿出那封墨痕晕染开来的休书,看着眼前的人。
苏解容从来没觉得这人有如此可怕的时候,那冰晶一般的眸子锁着他,令他无法动弹,里头的恨意漫天,似乎想将他撕碎吞没。
他不知自己有何处愧对了这个人,值得这人拿这样的眼神来看他。
皱成一团的休书在陆誉手上震碎开来,一点一点的纸片落到地上,令人吃惊。
苏解容不知他的妻子竟然有此功力,他还以为她身子骨羸弱,仍在病中……
「你不会回铁剑门了对不对?」陆誉轻声问道。
「……算是我对不起妳。」苏解容如此回道。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呜咽。
苏解容听见陆誉问:「……你想知道,我为何不与你同房吗?」
朝他伸来的手是那般快狠,苏解容不过愣了一下,便被扣住咽喉。
他急忙抓住那双被冰冷细雨带走温度的手臂,而后发觉这双几乎要成了枯骨的手,是那般瘦弱。
他妻子的手,不该是那样,他犹记那时她厌笛吹奏,白玉一般的肌肤弹指可破,柔润色泽让人恍目。
身上的穴道被制,苏解容被丢到床上去。衣衫撕裂声传来,冷冷的指尖抚过他的胸膛,他愕愣地看着他的妻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