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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全望着转身又忙碌起的区狄,沉默片刻,才又出声唤了,“军医。”
“嗯?还有事?”
李全缓缓摇首,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牌子。用刀削成三角,边缘很新,似是附近的胡杨木制成。
李全又从鞭中掏出匕首,然后递给了区狄,“军医,小的不识字,能不能给我刻个牌子?”
区狄一脸疑惑,“你刻谁的?你把自己的弄丢了?”这个牌子上所刻的,便是一个兵的命,鲜少有人会弄丢。
缓缓摇首,李全不知自己此刻为何如此的平静,无波无澜,似是有什么东西变了。“军医,你在这牌子上刻上‘区翼’两字,可好?”
顿时,执着木牌的手一顿,匕首陡然松落,怔怔的望着李全。
“我不知他的生辰八字,不过好歹留个名。”
“……究竟咋了?”小心的松开木牌,区狄怕自己重手重脚,捏碎它。踱着重步,在这小小的帐内来回走着。
李全脖子一梗,双唇开合,“那是一个陷阱……是西狄的陷阱……山娃他迫于无奈引我们进去……”
“砰”的一声,区狄踢碎了一旁的坛子。“谁杀了他?是谁杀了他!再怎么着,他也还是个孩子!”
摸着脖子,李全讪讪的笑说,“军医,是我。”望着那大如铜铃的牛眼,怕怕的缩了缩脖子,“他差点害了将军,结果逃跑之时,是我放的箭。”
“……”
“从背后一箭穿心,吭都没吭一下的,就去了。”似是觉得不够,李全又加了一句。
结果,区狄缓缓摇首,似是不信,“李全……那个娃的名字,还是你取的。”
——“区翼如何?”
——“那名里含着翅膀的意思。这娃总不能一直困在山里,总会长大出去见世面吧?翅膀硬了,才好走。”
区狄颤着身,不信的反问,“李全,你的心……咋这么狠!”
李全便答他:“军医,我只是一介小兵,杀人放火的,家常便饭。”
接下来的一切,就发生的很快,一个空坛子狠狠的砸在李全的脑门之上。没闭眼,阵阵眩晕之际,这血便顺着脑门缓缓流下。
有人冲进来拦下军医,“老区,咋了?有话慢慢说啊!”是赵兵头的声音。
“畜牲!这个畜牲!老子当初怎么就救了他?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他的心给狗吃了!”
……骂得真好……李全头晕目眩之际,心中却难得的一片坦然,一阵轻松。区军医快人快语的,骂得真好……
“李全?”清冷之声,如一抹寒泉拽回了小兵片刻思绪。血雾之间,依旧是那如花似玉的天人之姿。只是眉间轻拧,抹上了一层红法琐事。
于是,小兵傻傻的一笑,白白的牙,黑亮的脸庞,却衬着满脸血迹,颇有些煞人。
“将军……”李全只记得自己在最后,喊着那人。接着便眼一黑,失去意识。
樊落
李全自小便少病少痛,父亲参军后寄住在他人家中,省去不少麻烦。结果唯有一次,那时父亲获了探亲假,提着一堆肉干回了村。
结果嘴馋的小子吃得太多,虚不受补的拉了一夜的肚子。头晕脑热的不说,还心疼的发起了高热。
好在,那时李全的爹就在身边,摸着他的额头过了一宿。那时的李全虽然人难受着,可是这心却热的似是夏日艳阳。
耳衅传来滴水声,依稀模糊间自己似乎已经躺在了榻上。下面软软的铺了棉絮,就像是在云里头一般。
“将军,把他放在医营里照料便可,放在这……您如何休息呢?”杨副将的声音。其实李全暗地里常觉得他有些啰嗦,而且太过细心就像以前村里头的姨母一般,絮絮叨叨的。
“无妨。”那是绕在心里头的声音,好久未听见。于是便像久旱逢甘霖,涓涓入心。
“将军……”杨副将的声音断断续续,欲言又止。其实李全心里明白得很,这人嫌弃自己,怕自己害将军,三番两次的便想除掉自己。可是,将军不让。
于是,李全也疑惑了,将军究竟为何还不除掉自己?
想着想着的,脑袋钝痛,思绪便又模糊了。只觉得额头一凉,一块湿布搭在了额头,喉间干哑,哼了一声便又睡了过去。
结果,这傻小兵错过了一句话,一句难得一闻的将军轻叹。如同幽谷传来一声,回音荡。“唉,无妨……”
杨左吓了一跳,他跟着将军也近五载,却是头一回见将军居然会如此的唉声叹气。惊得想劝诫的话,堵在喉咙里半天也发不出。
尔后樊落挥手让他退下,也乖乖的出了帐。
于是,这帐子里便也就只剩下樊落与李全两人,一人醒着,一人睡着。
樊落想了一下便把烛台搬到了内帐,坐在榻上,把李全往里挪了挪,便靠着床沿,看着公文。偶尔把他额上的湿布换下,让他尽快退热。
原本只是被砸一下脑袋,破了一条口子。其实区狄那一击虽然是盛怒之下,可毕竟是医者心,在最后一刻缓了劲。不然,以他的臂力,说能砸出条人命都极有可能。
只是未想,其他军医在诊断包扎后,刚说无妨。结果这小子就“嗯哼”一声,黑脸便烧得通红。
赵兵头直摇首,“这小子啥时如此娇生惯养了?”
杨左想了一下,奇怪的说了句,“这是心病吧?”
那时樊落就在李全身边,看着这小子烧得糊里糊涂,东西不分,便毫无迟疑的把他抱到帐中,好好休养。
至于为何如此?樊落全然不知,只是这身子在明白过来时,自己动了起来。而依樊落的性子,也不愿再多加探究。
边想着,这烛火又是轻晃。身边躺着的人身上发着热,似团火般,在这冬夜暖得舒服,可樊落的心却越发焦躁起来,心中“砰砬”直跳,片刻不得安宁。
就在他轻拧眉强压下这悸动,想起身吹熄烛火睡下之际,突然,一只手从旁侧伸出便揽紧了自己的腰。
那人身上只着了一件褂子,一条手臂黑黝的缠了上来,越绕越紧。好在有些光点,借着烛火之下不至于有些碜人。
樊落低首,正对上那黑白分明,瞪得大大的眸子。于是他问:“醒了?”
可哪知,这对眼看着清澈,却稍嫌呆愣。缓了半晌才裂嘴一笑,顶着布条的脑袋憨憨的:“爹……”
顿时,樊落脸一黑,抓着李全的手紧了一下。
疼痛传来,李全身子一颤,以为自己喊错了。于是,眯起眼再打量眼前之人,这次笃定了,一咬牙声音叫的蹦响,“娘!”
“……”樊落想,该不会烧傻了吧?那也好,丞相那里是不需要一个傻子的,他也只能呆在这儿了。
而此刻,不顾樊落在想什么,李全又伸出另一手,有些别扭却也执拗的抚上了将军的脸。粗砺的掌心留着几条红色的疤痕,新生的肉还嫩着。
他细细的抚摸,划过樊落的长眉,凤眸,挺直的鼻梁,还有柔嫩的唇瓣。而那眼,带着发热时的氲氤之气,似是也跟着这手一般化成一体,痴缠着细细描绘。
直至樊落都觉得自己天性冰寒的体肤被这小兵给熨的火热之际,始作俑者又是傻傻一笑,凑近了对着自己吐出二字。
他说:“樊落。”
“……”
“樊落,”似是觉得不够般,脑袋一歪,又喊了一声。接着,又是一声声,“樊落,呵呵,樊落,樊落……”
猛的,樊落一惊,抓着李全的手,心神恍惚的仿佛五脏六腑都受到震荡一般。他从未想过当自己的名讳从这小兵的口中吐出之际,自己居然会如此的……怪异……
他无法描绘此刻自己究竟是何情绪,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吊在半空之间,脚下虚空无依无托之际,却又被一片云彩轻轻托扶,全身犹如坠入其间四肢百骸无不舒畅暖融。可稍纵片刻,这片暖云却又渐渐飘离,唯独又剩下自己一人。
于是,寒风浸淫之际这心似是痛的要碎了一般,可还未及细细感知,那远飘的云朵便又裹住了自己……
“樊落……”
耳际依旧是那个含糊的低糊。突然,樊落捂住那人的嘴,静静的不发一语。果然,这吊于半空的孤高之感,便如影相随。
然后,樊落又松开了那人,于是“樊落”一声,便又裹在一片暖融之间,整个人似要化了般。
这究竟是何种情绪?樊落有些失措,他长这么大却从有过如此感觉。为何会有?如何消除?这种患得患失之感,他不明白……
“呵呵……”似乎是觉得樊落在和他玩耍一般,李全倒全然不介意。逮着一个空,便抓住樊落的手。
把玩着手中纤长,细摩着掌中厚茧,李全玩心突起的张口倒咬了下去。
听到樊落倒吸口气,才恶作剧般的笑笑,吐出口中食指,冲着眼前之人说:“樊落,我对不住你。”
樊落一怔,不明白他所言何意。结果这傻小兵却垂首,低喃着,“王大哥,我对不住你。”
“……”
“孙兵,白凤,还有……区翼,我对不住你们……”
樊落抚着李全的脸,却只感到手中一片湿意,可那人的吐字却越发清晰,连个哽咽之声都未有。
“赵后头,区军医,方军师,杨副将,韦右将……小的,对不住你们……”
“李全?”
“樊落……我,对不住你……”无论樊落低呼,李全反反复复口中所念的,却仅有如此。
“李全!”猛的,樊落似是不耐,抬起李全的脑袋。果然,像是猴子屁股一般被泪水模糊一片,唯独那又眼清澈透明,一望见底。
此刻,里面盛着懊恼,装着悔恨。他望着樊落,可却似是看不见他般。配着额着映着血痕的白布,更显狼狈。
全,忠义两全。可李全知道,自己穷其一生,都做不成这样的人。他背信弃义,杀人如麻;他不忠不义,心狠手辣,口中满嘴仁义结果却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李全。”眼前一片模糊如坠迷雾,不知何在,可耳际却传来声声低唤,硬是拉着自己远离那层迷雾。
李全扭动身子,想挥离这耳边魔障。他好想睡去,在梦中有着等他的亲人。可结果,自己越是挣扎,却被紧紧抱住再也动弹不得。
那人抱紧他,力道大得令他生疼。那人喊着自己的名字,“李全李全”,声音平缓,波澜不惊。甚至连个语速也未变,普通的调似是被定了型一般。可是却也连绵不绝,一声声催着丝毫不松懈,也不见腻。
结果,这小兵最后不堪其扰的,慢慢恢复清明。
于是,那眉间红映如清幽之莲的美人便清晰的浮现在李全的眼前。怔愣片刻,小兵傻傻一笑,唤了声,“将军。”
顿时,搂着他的身子一僵。可李全却丝毫未察觉一般,继续说着,“将军,小的喜欢你。”
“……”这会儿,樊落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在打颤。
“将军,小的的‘喜欢’,是那种娶媳妇一样的喜欢,是可以养你一辈子,不让任何人欺负你的‘喜欢’。”歪着脑袋,李全挖空心思说着,“小的知道小的不配,不过将军小的总可以问个明白吧?”
问明白什么?正待樊落疑惑之际,这小兵又缩着脑袋小心的问,“将军,您对小的……是啥意思?您……有没有一丁点的,像小的一般的‘喜欢’?”
边说着,李全的早已红透,不知是烧得还是羞的。那双眼躲闪着左看右看,染着水雾滴溜的转着,就不是看眼前的将军。
而樊落也愣住了,因为李全问的是“喜不喜欢”,而不是先前在他酒醉之时,问的,“嫁不嫁”。
在樊落看来,这是两回事。思索了片刻,樊落回答李全:“不知。”因为从未有人告诉他,何谓“喜欢”。
于是,那红着的颜色渐渐褪去,像是被呵斥的小狗般,眼前的小兵搭拉着脑袋,这才像是病着的人一般,把自己缩成一团裹在了被单里。
最后,李全问:“将军,区军医如何了?”
“军中私斗,禁闭十日。”樊落摸着他的额头,已经不在发热便也吹熄了灯合衣躺在他的身侧。
“哦……”拉长着音,小兵嗫了一句含糊不清,才求情道:“将军,军医是无心的。真的,这人都有头疼脑热的时候,只是一时冲动。小的现下也没事,别罚了吧?”
可是樊落却莫不作声,权当没听见。于是李全以自己势威,微叹口气,又喊:“将军?”
过了许久,也不见答话。李全默想片刻,便凑上前去像蜻蜓点水般,咬了一口将军的美人脸。随即跟着翻身,把自己埋入被窝。
片刻,樊落一翻身,顺手便把这小兵揽入自己怀中,一起睡去。
第二日,李全起了一个大早。这病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一身清爽。刚回到帐中结果第一个来找他的,居然是方无璧。
那个公子哥有些失了平日的风雅,一派惊惶。抓着李全上下打量,甚至还想拆了那脸上裹着的布条。后来想起自己绑不回来,便也就作罢。
“你咋被那头熊给打了?”想了一下又不对,便又开口,“那个大熊原来真的会打人啊?”
李全哭笑不得,暗想这个人是来看热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