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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夫人自老家寄了信过来。”她双手把信笺递上。
赵肃接过信,又听得她道:“夫人还捎了口信给奴婢。”
仿佛还有未竟之语,牡丹却没有说下去,赵肃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看,倒让牡丹双颊飞红,忙垂下头,低声道了一声告退,便匆匆离去。
赵肃边走向赵耕赵耘住的里屋,边拆开信。
信的内容不多,无非是说婆婆陈氏身体康健,又问候他和孩子们的身体,末了才道,妾身因病无法随侍夫君左右,已是犯了七出中的“有恶疾”,幸得夫君仁厚没有休弃自己,听闻赵肃几年来独居京城,身边少了妾室,而婢女牡丹虽出身不显,但胜在温柔持重,能代她操持内务,所以想让赵肃先收了牡丹
为屋里人,等牡丹有子,再晋为姨娘。
赵肃看得一个头两个大,这边小皇帝刚向他剖白心迹,那边朝堂上正因廷推的事情闹得热火朝天,他还要主持工部事宜,哪来的空余时间去思考这些事情,再说对牡丹,他只当是一个足以托付信任的家人来看待,完全就没往那方面想过。
脑中灵光一闪,记起刚才赵吉和牡丹的异样,心知想必两人都已经听到些风声。
他正琢磨着怎么给牡丹找一门亲事,一边迈入门槛,两个矮小人影就扑了过来,一人抱住一条大腿。
“爹爹!”
“爹爹!”
赵肃一笑,一边抱起一个,哎哟一声:“太重了,爹吃不消了,两头小彘啊,可以拿去称重宰了下锅!”
赵耕仰头:“阿爹,彘是什么?”
“彘是猪,汉武帝刘彻的小名就是彘,说你是头小猪!”赵肃捏捏他的鼻子。
小娃娃不乐意了:“我不是猪,猪是赵耘!”
赵耘乐呵呵地笑,也不反驳。
两人虽然是同日所生的孪生兄弟,但性子南辕北辙,极好分辨。
赵耕出生早半个时辰,胆子大,也活泼,毫不怕生,跟个话唠似的,逮住谁都能叽叽喳喳说上半天,就连对着朱翊钧也不例外,亏得朱翊钧能放下帝王之尊耐心跟一个小娃儿说话,两人居然还颇为投契。
弟弟赵耘则是哥哥的小尾巴,走到哪跟到哪,性子憨厚,说不还口,打不还手,指不定哪天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地帮着数钱。
赵耘问:“爹爹,说你要娶姨娘拉?”
赵肃挑眉:“谁说的,牡丹吗?”
赵耕抢着说:“是我们躲在柱子后面听见赵吉说的!”
“知道什么叫非礼勿听吗?”赵肃拧了他的脸颊一把,痛得赵耕哇哇叫,却还锲而不舍地追问。
“神马素鱼凉啊?”
“什么是姨娘啊?”赵耘帮哥哥翻译。
“就是小老婆!”赵肃没好气,他秉持开明教育,什么事情能够和孩子解释明白的,就绝不敷衍过去。
“那什么是小老婆啊?”
“就是妾室,大明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你们的娘是妻,爹爹还可以娶妾,然后你们就会有弟弟。”赵肃故意逗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临时加班到9点半才到家,有点精神恍惚,为了不食言,一个小时匆匆忙忙赶出这些,少了点,明天晚上我再加一章。
回答上章2个问题。
1、朱翊钧为什么要说定下让后世子孙也需要遵守的律法,难道是想写君主立宪制吗?
错。文中人物的性格和走向,都会尽量合理地来写,比如说朱翊钧本质还是一个封建帝王,赵肃也只有一个人的力量,他可以对制度进行改良,但肯定不可能推翻这个制度。宋太祖曾有勒石三戒,所以宋朝几百年,没有杀过一个士大夫,这就是对帝王的一种限制,赵肃完全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更加扩大。所以帝王立法跟君主立宪制,完全是两码事,有个别朋友喜欢因此来脑补还没发生的情节,俺对此表示遗憾 = =
2、上章里,赵肃说“亦不负君”是表白吗?
答:很多朋友都答对了。男人之间存在的,不仅仅是爱情,这个在前文已经多次阐述了,而两人对答的那段话里,也还包含了君臣之间的信任。我觉得赵肃即便最后真的接受了皇帝,这份接受里头,所谓的爱情应该也是极小部分的。当2个人的信任和情义已经超越了爱情,咱们还苛求什么捏?(PS,关于拿卫鞅和秦孝公来比喻,卫鞅最后是被车裂,但秦孝公终其一生,都没有负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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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
一听说有弟弟,赵耘很高兴:“那以后就有弟弟和我们玩了!”
“小娃娃懂什么,不许插嘴!”赵耕奶声奶气地打断他,一脸老气横秋,“要是有了弟弟,爹爹就不疼我们了!”
赵肃又捏住他的脸,忍不住笑:“说汤圆是小孩儿,你就不是了,嗯?”
“爹爹有我们就够啦!”
赵肃的恶趣味继续发作:“现在你们娘和祖母都不在这儿,过年就只有爹和你们,不嫌冷清么,如果有了姨娘和弟弟,就热闹起来了,也有人陪你们玩了啊。”
这个问题难住赵耕,他的脸皱成一团,在独占父亲和人多好玩之间游移不定。
赵耘吮手指头,眼睛眨巴眨巴,瞅着父亲和哥哥。
赵耕蓦地蹦起来,仿佛叮的一声,头顶灯泡一亮。
“爹爹把皇帝哥哥找来,还有贺贺,就热闹了!”
可怜的皇帝就这么生生矮了赵肃一辈。
赵肃皮笑肉不笑,手捏住粉嫩嫩的脸颊不松手:“小馒头,你又皮痒了?怎么称呼的,要叫陛下,或者皇上,不能喊哥哥,这是大不敬的,还有,要喊子重叔叔。”
赵耕无辜:“皇帝哥哥说我们很可爱,让我们这么叫的,还叫我们多在爹爹面前提起他。”
赵肃:“……”敢情还是同盟战友。
赵耘抱住赵肃大腿也来凑热闹:“爹爹,你不要疼弟弟,疼我们!”
说着说着,两眼泪汪汪的,快哭了出来,就像小时候孩子听到自己是被父母捡来的一样,越想越委屈,赵耘开始抽噎。
哪里的弟弟?八字都没一撇!赵肃哭笑不得:“爹逗你们玩儿的,爹不纳妾,也不给你们添弟弟,就你俩一对活宝,爹都忙不过来了!”
眼角一瞥,煽风点火的赵耕正站在旁边笑嘻嘻的。
赵肃狠狠拍了他的小屁股一下,他也不哭,跟憨厚可掬的赵耘形成鲜明对比。
两个儿子,一个聪明过头,一个老实过头,这也太极端了。
赵肃这才深刻体会到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太笨,怕他长大了受欺负,孩子太聪明,又担心他自作聪明,往往害了自己,左右都是要担心。
好不容易安抚好两个小娃儿,让他们乖乖坐下涂鸦,赵肃出了屋子,就看见牡丹正等在门外,微垂着头,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牡丹。”
“大人!”她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有些慌乱地抬袖胡乱擦了擦,福一福身。
“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没,没!”她强笑了一下,又低下头。
赵肃有些明白了,沉默片刻,道:“你跟我来。”
说罢当先往院子里走去,两人一前一后,赵肃在梨花树下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你到这里几年了?”
“奴婢是陪夫人嫁过来的,细数起来,也有十年了。”
“时光荏苒,转眼即逝。”赵肃感叹,“十年来,你尽心尽力,没有出一丝差错,我平日忙于公务,你家小姐身体又不好,这府里上下,多亏了你操持,我和她都很感激你。”
牡丹慌忙道:“万不敢当大人这一声谢,折杀奴婢了!”
赵肃看着她,温言道:“在我眼里,你已经是家人一般,包括赵吉、连翘他们,我从来都没把你们当成下人,这些年,眼看着连翘等人的终身大事,个个都有着落了,你年纪最长,性情最好,却反而耽搁下来,这是我的疏忽,你心里头要是有什么人选,只管和我说,我定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原本还存着一丝希望的牡丹,听到后面,脸色越发苍白起来,渐至毫无血色。
等到赵肃说完,她兀自沉默不言。
赵肃分明瞧见泪水从她下巴滴落下来,看起来楚楚可怜,换了旁的男子,只怕就要心软了,但赵肃没动,换了在后世,他当然知道怎么安慰女孩子,可是现在,名节大于性命的明朝,他不希望自己的言行让她加深误会,本来就没有那个心思,何必耽搁人家一辈子。
等了半天,对方都没什么反应,赵肃只好道:“那你好好想想罢。”
牡丹却喊住他:“大人!”
她擦干眼泪,跪下:“奴婢斗胆,能否问问大人,是不是奴婢哪里不好,大人看不上眼?”
赵肃一愣。
她没听见赵肃的回答,又哑声道:“奴婢愿在大人左右服侍,一辈子也不要名分……”
赵肃道:“你很好,但是大明嫡庶分明,我自己就是庶子出身,并因此吃过不少苦头,所以我不希望以后自己的孩子步上我的路。”
牡丹咬了咬唇,决然道:“奴婢,奴婢可以无子!”
赵肃没想到牡丹竟肯牺牲至此,片刻才摇头:“那样也对你不公,以你的才貌,本可堂堂正正嫁人为正妻,何苦委屈自己当没名分的小妾?”
牡丹怆笑:“话已至此,奴婢也不怕丢人了,能侍奉大人,牡丹很荣幸,并不觉得委屈。”
赵肃心知现在留有余地,只会以后害了她,便淡淡道:“你应该有更好的归宿。”
说罢转身便走。
身后,牡丹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默默流泪,半晌,对着赵肃离去的方向叩了三个头,低声道:“谢大人和夫人多年来的照顾,奴婢晓得怎么做了。”
拐角的柱子后面,赵耕捅了捅赵耘,小声说:“汤圆,你听到没?”
“什么?”赵耘一脸迷糊。
“爹爹说不纳妾,我们没有弟弟了。”赵耕喜滋滋,“下次见了皇帝哥哥就和他说,他答应带我去天桥下看人吞火剑呢!”
“那我呢那我呢?”赵耘一听有玩的,忙不迭问。
“哥带着你!”赵耕豪气干云拍了拍他的脑袋。
“哥哥真好!”
“嘻嘻!”
几天之后,廷推结果出来。
人人都以为张居正身为首辅,独揽大权,又是如日中天之时,他所举荐的人选,必是得票最多的,可到头来却是申时行排第一,许国紧随其后,殷正茂排了个第三,堪堪超过魏学曾。
追根究底,只因皇帝弄出了个匿名推举,谁选了谁都不知道,那些对张居正颇有怨念的,不满张居正独断专行的,又或摇摆观望的墙头草们,便纷纷改变主意,投石问路,便有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说朱翊钧和赵肃早有预料,张居正就是完全料想不到,这并非是他不够聪明,只是他一直以来都自信得很,觉得舍我其谁,却没想到京察之后不过短短几年,朝廷之中隐隐又有一股对立的势力在发展壮大。
啪!茶盅被重重顿在茶几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吓了张四维他们一跳。
面对张居正阴沉的脸色,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张四维先开口:“元翁不必担心,这次廷推,养实还是有望进内阁的。”
殷正茂也道:“元翁切勿因下官而动气!”
张居正摇摇头:“我想的不是这个。”
第 111 章
张居正环视几人,嘿嘿冷笑:“前几日,陛下还与老夫说,朝中尚有许多人反对新政,只是碍于我把持着内阁,不好出声,如今倒是应了陛下的话。老夫本以为考成法推行几年,朝中已经涤肃一清,却没想到,暗地里还伏着这么多人,在背后放冷箭!”
屋里一片寂寂,无人说话,王国光几次想开口说话,却被张四维的眼色阻止。
在场论揣摩张居正的心思,没有人再比得过张四维了。
要说考成法固然卓有成效,可它推翻了原先依靠资历和关系来升迁的官场定律,必然会有许多人不满,这无关派别问题,纯粹是个人利益受损,所以这些人纵然表面上战战兢兢,不敢违逆张居正的权威,心里却必然埋下不满,这次匿名廷推,正好成了发泄和投机的大好机会。
但是时至今日,考成法作为张居正新政的根基,也是他日后推行更多治国方略的前提,是绝对不可能停下来的,如果一旦停止,不仅张党的心血付诸东流,也等于否定了自己的一切努力,所以张四维径自默然,任由张居正大骂那些左右摇摆的墙头草。
果不其然,张居正骂完一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