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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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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仲平情不自禁地把两只手支撑为一个三角形,把面孔掩藏到了里面。张仲平说:“举牌报五百万,快点。”张仲平希望采取这种跳价的方式将竞价过程早点结束。五百万,是第一次葛云在廊桥驿站用铅笔写在菜单上的那个阿拉伯数字,也是按行规在香水河法人股拍卖完了之后应该付给健哥的那部分。总之,这个价格是少不了的,再往上加的部分,按照葛云的说法,就是罐子本身的价格了。
  曾真看了张仲平一眼,刷地举起了手里的号牌,同时举起了另外一只张开五根手指头的手臂。李岩确定了五百万的价位,同时调动场内其他竞买人鼓掌,张仲平心里骂道,这个王八蛋,他还以为我爱出这种风头吧。张仲平觉得两只手掌已经不够用了,干脆把拍卖图录竖在了自己面孔前面,以躲避那些讨厌的摄像镜头。同时,他内心也非常紧张,不知道跟他抬价的哪个人会在什么时候停下来。要知道,超出五百万的钱,最后得他自己掏腰包呀。
  还好,李岩的拍卖槌终于落下来了,持168号牌的曾真以六百六十万的价格买下了那尊将军罐。
  当徐艺公司的人将成交确认书送来让买受人签字时,张仲平悄悄地对曾真说,你替我签,然后咱们脚底抹猪油,溜。
  那帮记者仍然在走廊上候着,问张仲平这个那个,张仲平用手挡着摄像机镜头,对所有的问题一律回答无可奉告。有些记者曾真是认识的,曾真见了张仲平的态度,也就笑笑耸耸肩,紧随着张仲平进了电梯。
  后来有五家电视台报导了那场拍卖会,有三家电视台的节目出现了曾真的镜头,仅一家电视台的画面里出现了张仲平的面孔,所幸他的脸被自己的手掌遮住了三分之二,一般的人很难认出来。
  曾真说:“老公,什么是窑变啊?”张仲平说:“烧制瓷器,凡在开窑后发现不是预期的形状或釉色,都可以说是窑变。也就是说,窑变是在烧制的过程中发生的。烧瓷器据说要1200度左右的高温,瓷胎在窑里会发生什么呢?没有人能够预知,也没有人能够复制,让人不能不想到某种神秘的、不可以预知的力量的存在”。曾真说:“我们可以把窑比喻成这个社会,对不对?”张仲平说:“你想说什么?”曾真说:“我想说的是,一切皆有可能。”张仲平看了曾真一眼,曾真一笑,把话题扯开了,说:“你真的那么看好那只罐子吗?你是不是认为还有比你更大的笨蛋?那么贵,可以到金色荷塘买一幢水榭别墅了。”张仲平说:“生意上的事,小孩子不要问。”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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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任命的东区法院代理院长不是丛林,也不是另外两个曾经参与竞争的人,是从西区法院调去的一个常务副院长。张仲平是无意中从市中院司法技术室彭主任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他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张仲平和彭主任分手以后马上给丛林打了个电话,丛林说:“这已经是旧闻了,早两天我就知道了。”张仲平说:“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丛林说:“告诉你有用吗?真调过去了,我还可以找几个朋友聚一聚。现在被淘汰出局了,还聚什么?是听我骂娘还是听我吐苦水?”张仲平说:“那我们俩见个面吧。”丛林说:“行呀,不过还得等两天,这会儿我在深圳出差哩。”
  三天以后张仲平和丛林碰了面,丛林没带小曹,张仲平也没有带曾真。他们没有去酒家茶楼,而是开着车顺着香水河跑了很远,一直开到了没有水泥路、柏油路的地方。
  张仲平说:“怎么会这样?”丛林说:“为什么不能这样?官场如商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张仲平说:“多少也还是有点意外。西区那个常务副院长有什么背景没有?”丛林说:“你怎么问这么弱智的问题?我如果过去了,还只是平级调动,他不一样,算升了半级,你说他有背景没有?”
  张仲平说:“你呢?你的事有人给你一个解释没有?”
  丛林说:“你要什么解释?谁会给你解释?你知道吗?有人告了我的状,就是你做拍卖的那桩案子,胜利大厦在建工程,说我判案时运用法律不当,反应到了市人大和省人大。”
  张仲平说:“那个案子不是早就结案了吗?”丛林说:“是呀,问题是查来查去根本就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张仲平无话可说了,这种事,官场上有,商场上也有,他们都是四十好几岁的人了,没有什么想不到的。张仲平叹了一口气,顺手在丛林肩膀上拍了拍。
  丛林说:“我早就想通了,如果能过去当个头儿,施展拳脚的余地可能会大一点。现在怎么办?只能认了。仲平你不用安慰我,真的,用不着的。”
  张仲平把车停在江堤上。今年的洪水不是很大,抬眼望去,不远的地方一座新的索拉桥的桥墩像几根巨大的腿柱子似地的站立在滚滚东去的香水河当中。河水黄黄的,河边泛着茅草和一些残枝败叶。张仲平从脚下捡起一块鹅卵石,胳膊一抡把它抛到了江里,鹅卵石几乎没有溅起什么水花就沉到河水里去了。
  丛林笑了笑,说:“别闪了自己的腰。”张仲平拍拍手上的泥沙,也笑了,说:“我也就是为你感到有点遗憾。论条件,你是最好的。”丛林说:“法官当久了,把什么都看透了。你想呀,审判案子的时候,你不得一会儿站在原告的立场考虑问题,一会儿站在被告的立场考虑问题?什么事情都有他的道理。你抱了一个希望,你为此尽力了,也就够了。”张仲平说:“那结果呢?”丛林说:“结果不是哪一个人或哪一种力量能够单方面左右得了的。再说了,有些事情是要讲结果,比如说你们商人做生意,我们法官审案子,没有结果怎么行?可是,有些事情却可以忽略结果而偏重于过程,比如说谈恋爱。你在这方面经验最丰富,想一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你女朋友那么多,每个人都找你要个结果,你受得了?你给得了?还不把你五马分尸了?”张仲平说:“你这个说法不科学,有时候没有结果也是一种结果,叫无言的结局。”丛林说:“所以说,重要的就是现在,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想也没有用。将来的还没有来,想多了没有用。只有现在,才值得珍惜。”张仲平说:“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丛林说:“第一,不会投河自尽;第二,生活还得继续。”张仲平说:“你这话等于什么都没说。”丛林说:“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这个人做事一向是这样的,存希望但不抱幻想。希望是什么?希望就是人生的意义。人生本来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们每个人有了希望才赋予了它意义。最大的希望是人生的大目标,就像公交车的终点站。小的希望是人生阶段性的目标,就像公交车的一个一个小站。没有大的希望,人不知道何去何从。没有小的希望,人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上车下车。但是,所有的希望都能实现吗?那不可能。人的一生中如果有一万个小的希望,那么百分之九十的人只能够实现其中的一千个,还有九千个会落空,这就是芸芸众生。但即使最伟大的英雄、最成功的人士,也不能实现全部的希望,因为生活不是为哪一个人准备的生日蛋糕,生活中每时每刻都存在着跟你的目标不一致的力量,这股力量看不见摸不着,有时候明目张胆地跟你对着干,有时候又以跟你最亲密无间的方式出现,可是却有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帮你的倒忙。你的两只手是你的吧,你能够随意控制它们吗?大多数情况下是可以的,但如果你中风了,偏瘫了,它就不听你的指挥了。就是在你能控制自己双手的情况下,它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刚才不是吗?你用尽了你的力气你也只能把那块鹅卵石扔到江边,不过二十米,你不可能把它扔到河中央去,你更不可能扔过河去。还有那些枯枝败叶,它们在土地上、树干上生长时也是欣欣向荣的,也是婀娜多姿的,可是风来了雨来了,它们就控制不了自己了,就不得不沦落成河里的飘浮物随波逐流了,这就是它们的命运,也是大多数人的命运。”张仲平笑了,说:“没想到咱们的大法官还是个哲学家,说出这么一番有哲理的话来。”丛林说:“这也就是人生的一种感悟而已。我还没有说完,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你就千万不能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你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也就没有东西能够打败你了。”张仲平说:“问题是人有时候就是忍不住要把自己当回事,而且,别人也把你当一回事,弄得你自己觉得像个人物似的,怎么办?”丛林说:“怎么办?到江边扔石头玩吧。我们每个人背上都有一个无形的包袱,里面装着所谓的理想呀,目标呀,责任心呀,道德感呀,各种各样的欲望呀,私心杂念呀等等之类的东西,这个看不见的包袱是弹性的,你可以不断地往里面塞东西,你也可以不断地从里面把东西掏出来扔掉。为什么有些人被压死了,或者被压成了驼背,有些人仍然腰板挺直成了铮铮汉子?就是因为每个人往背上的包袱塞的东西,和从包袱里掏出来扔掉的东西截然不同。什么叫拿得起放得下?其实就是给自己找台阶。这个台阶让你上的时候你就可以上,让你下的时候,你就得下。还记得我的前妻吗?如花似玉的一个人,你知道我有多爱她多宠她,刚结婚的那阵子,我是暗自发了誓的,就是为她活为她死。结果怎么样?却出了那种事。当时我真的差点拿把刀把那一对奸夫淫妇给宰了。可是现在想起来怎么样?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真是幼稚。所以仲平呀,我是不用你替我担心的,我根本没有把它当一回事,真的。”张仲平说:“那就好,那就好。”
  丛林说:“不过话说回来,当院长的希望落空了,还得有新的希望来填空、来补充。你不打电话给我,我也会打电话给你。你是知道的,小曹一直吵着要跟我结婚。我也谈过几个女朋友了,挑来挑去的也差不多。小曹也还可以,这样拖着也不是一回事,所以我们准备把事情给办了。”张仲平说:“好事好事,准备什么时候办?”丛林说:“国庆节前后吧。我说的还不是这事。我想让小曹把幼儿园的事给辞了,办个酒家。”张仲平说:“开饭店?很辛苦的一个行当,小曹行不行呀?”丛林说::“我一直下不了决心就是考虑这个问题。小曹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开饭店起早贪黑的,怕她吃不消。这次院长没当上,倒促使我下了这方面的决心,跟小曹一说,她的兴趣还挺大。”张仲平说:“那就行了嘛,开酒家最主要的是要有人捧场,要有回头客,说来说去吃的也是关系饭。只要味道不是太差劲,价格不是太离谱,要亏本也是很难的。你放心,只要你的酒家档次还上得去,我那小公司每年上百万的招待费,在你那里花个三分之一二分之一是没有问题的。”丛林说:“要不你干脆就入点股算了?”张仲平说:“入股就算了。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可是真要那一步,就没意思了,闹得最后好合好散的都难。”丛林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主要是管理制度能不能健全和落实,如果把该说的话事先说清楚了,先定好了游戏规则,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主要是怕小曹撑不起来,我自己又不太好出面。”张仲平说:“问题是我这边也没有精力。”丛林说:“拍卖业务把你的眼光做高了。是不是嫌开酒家的钱来得太少、太慢?看不上眼。”张仲平说:“那倒不是。有个事情我不知道跟你说过没有,曾真早就把电视台的职给辞了,一心想当专职太太,上次打牌回去你不知道,闹得可大了,差点让唐雯知道。最近人倒是乖了,也不怎么使小性子了,又搞得我心里反而觉得对不起人家。你的饭店我要是入了股,唐雯会不知道?会不会插一手?曾真闲着没事,她要是也想管管,我让不让?还没开张,就会因为我而关系复杂起来,你想这会是干事的样子吗?”丛林说:“你这么一说倒是有道理。得了得了,让你入股的念头就打消吧,看来我只能一个人干了。”张仲平说:“酒楼如果规模不大,最后免不了都是家族式的经营,股份越单纯越好。还有就是像你这样的国家公务员,有个一官半职的,让老婆开酒店赚点辛苦钱相对来说比较干净,心里踏实。不过,太老实了也赚不了钱,省里那个谁的搞法你可以借鉴。他的小情人不是在省政府后院门口不远开了一个叫香里拉的中西餐厅吗?火爆得不得了。为什么火爆?因为去消费的人大都是有卡一族。什么卡?贵宾卡。她的贵宾卡可不是用来打折的,是消费的,要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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