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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水中一跃而起,轻轻落在旁边,足下用力,一下跃起一丈多高。一手攀住藤条,一手摘下藤条上的野果塞进嘴里。一处吃光了就再向上飞跃一丈,连吃几处才觉得腹内饱足,竟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神气。
他本是堂堂铸剑山庄的二公子,名门之后,从小被家人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里养大。突然一夜间父兄反目,武功尽失,像丧家之犬一般逃亡。以为自己山穷水尽,必死无疑,却柳暗花明又一村,心里不知多少庆幸和喜悦。只是经此大变,他早不是当初那个名门贵公子,无论内心多么开怀快活,面上竟是全无表情,冷若寒冰。
聂桓琛一手攀在藤条上,居高临下看着水塘,眼神波澜不惊,心里却惊涛骇浪般涌过无数心思。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冷笑。他要报复,他要让所有想害他的人也尝尝这般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滋味,要让他们跪在自己面前舔他的脚趾,要让他们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只是不知他们有没有这个幸运,也能遇到一个簪子精救命。
簪子精,聂桓琛突地想起邵徇,发现手中空空如也,一时心跳都好像消失。他手在藤条上一撑,身子像箭一样飞下来,直接落进水里。
聂桓琛钻进刚才所站之处的水底仔细摸索,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手,他也不管不顾,一寸一寸的摸了半天,终于找到那根簪子。紧紧握在手里,这才浮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了好几下。他心跳如鼓,耳朵嗡嗡作响,却全然不知理会,不停唤着:“阿徇,阿徇……”
又怎么了?我才睡着多一会儿啊……邵徇睁开眼睛,看见聂桓琛直直的看着自己,如画的面孔,如水的眼眸,比起刚才那副满脸通红,头重脚轻的模样不知好了多少。他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一点不怪他吵醒自己,柔声问道“你好了?”
聂桓琛松下神经,点了点头,靠着洞壁慢慢坐下,用没划破的手拿着簪子摊放在膝盖上,对着邵徇和他聊天,“阿徇,你刚才教我的是什么?我怎么觉得内力好像恢复了好多。”
邵徇心里得意:“武林绝学,嫁衣神功。”
聂桓琛“哦”了一声,邵徇看他一副没听过的摸样,便耐心给他讲解:“这嫁衣神功是武林密宗,神秘叵测而又极其霸道。古往今来,练成的人两只手就数的清。如有成就,只怕世间难有人出其左右。只是过程非常凶险,必须先废掉自己原有的武功,从头练起。练功时如不全神投入、闭塞视听,极易走火入魔,稍有差池便粉身碎骨。……当年我无意间得了密谱,几次心动,却一直不敢练。本来我想在你身体康健,做好准备的时候让你试试,没想到你病来如山倒,我实在没别的办法,就只好赶鸭子上架,死马当成活马医,霸王硬上弓……”
聂桓琛听着他乱用词语,哈哈大笑。自他落难,还从未露出这样的笑容,看的邵徇“妖”心大悦,也跟着大笑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了半天,聂桓琛无意间想起邵徇刚才说的话,笑着取笑他:“阿徇,你刚才说你从前得了密谱,是哪个妖精给的吗?”
虽然知道聂桓琛看不见,邵徇还是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你这个小孩真是欠扁啊,我都说了我不是妖精,我是人……”邵徇说着觉得有点底气不足:“……也可能是鬼,但就不是妖精。”
聂桓琛摇头,“你连自己是人是鬼都不知道,怎么能说你不是妖精?”
邵徇叹了一口气,无力的说:“哎,想当年,我也算武林第一人,那是一言、四马、九鼎难追啊!怎么被你个小鬼说成是妖精!”
聂桓琛惊奇道:“难道你真不是妖精?那你是怎么进到这里面的?”
邵徇抖擞了一下精神,安慰自己说就当给小孩子讲故事了,一边拿出说书先生的口吻,在想象中摇头晃脑的说:“当年,我被誉为武学奇才,16岁出道,18岁便打遍天下无敌手。之后就一直无聊的要死,到处想办法找乐子……直到有一天不知怎么的被吸进这个簪子里面,就一直呆到现在……”
聂桓琛听的神奇:“这根簪子怎么会把你吸进去,你当时做了什么?”
邵徇不满的哼了一声:“我什么都没做,无缘无故的被吸进来,想着都觉得呕。”他心里一疼,还是努力装作迷茫的样子抱怨。从前的事情,不管真相如何,过去就过去吧。邵徇慢慢轻吐出心头的闷气,这感觉真他妈难受。
聂桓琛听得笑出来,又赶紧忍回去,安慰他道:“是,你很无辜的,肯定是这根簪子惹的祸。”
邵徇表示同意,“那是一定。也怪我大意,当年得了这根簪子时太得意,光顾着高兴去了,谁想反着了它的道。”
聂桓琛道:“这根簪子是哪个姑娘送你的吗?你为什么会很得意?”
邵徇奇道:“你不知道这根簪子是什么?那你干嘛带它出来?”
聂桓琛道:“这是我娘留下的遗物。她在我三岁的时候死了,我爹又娶了别人,最后她几乎没多少东西留下来……”
邵徇觉得心疼,赶紧转移话题:“那你可捡到宝了,阿琛,你听说过世间三奇吗?”
聂桓琛点头,当然听过。
碧娃簪,水晶棺,方丈岛上血琅嬛。传说中的世间三奇。
碧娃簪,不堕轮回;水晶棺,不腐肉身;血琅嬛,起死回生。
提起三奇,世人心中都有不详之感。因为每一次三奇现世,都会引起世间动荡,腥风血雨,父子倒戈,兄弟反目。三奇于两百年前曾经昙花一现,后为武林三大家族所各持,此后再未现世,三大家族对此讳莫如深。它们在世人的口耳相传中诡秘莫测,已经渐渐随着时光流逝成了传说。
聂桓琛慢慢道:“我聂家是干将的后人,当年列为武林三大家族之一。铸剑山庄声名显赫,乐善好施。每十年铸出一把绝世宝剑,并赠与江湖中武艺最高之人,召令群雄无不相应。然而自从得了水晶棺后突然一落千丈,两百年来只出了五把剑,而且一把不如一把,铸剑山庄也逐渐成了其他势力的附庸……”
他说着语气暗了下来,显是想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邵徇笑了一声接着道:“水晶棺的确不详,那碧娃簪也不会好到哪去,你可是怕了?”
聂桓琛摇摇头道:“世人沉沦,只道妖物不详,其实真正乱世邀祸的,是人心。”他突然领悟邵徇的意思:“阿徇,难道这跟簪子就是传说中的碧娃簪不成?”
邵徇道:“正是。你手中这根簪子,平淡无奇,当年想要得到它的人却不知几许,可谓祸乱天下。然而得到又能怎样,我被困在里面这么多年,动弹不得,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不堕轮回有个屁用?”
聂桓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母亲留下的遗物竟然是世人朝思暮想的宝物。世间三奇之一的碧娃簪,安安静静的躺在母亲的梳妆盒里,从来没人知道。
邵徇看他出神,也不再言语。他心中无数苦闷酸痛,平日里都假装忘怀,不愿提及,今天想起前世种种,心中的痛楚终于难以压制,几乎要爆炸开来。
半响,终于听见聂桓琛问:“阿琛,那这根簪子又是怎么到了聂家的呢?”
邵徇努力收回心神道:“我也不知道,我一直睡在里面。如果有人握着或者带着簪子,我就会醒过来,我说的话也只有簪子的主人才听的到。”他仔细看了看聂桓琛的脸形,问道:“阿琛,聂溪云你听说过吗?”
“那是我母亲。”
“你是她儿子……这簪子的上一个主人就是她。原来我只睡了不到二十年。”想到刚才的话邵徇不禁一愣,“那她……”
聂桓琛低头,“是,她十年前已经过世。”
邵徇叹气,“她嫁给何柄通了?”
“是,何柄通是我爹。”
邵徇回忆道:“当年她要嫁给何柄通,我一直不同意。何柄通虽然仪表堂堂,气质潇洒,但是为人势力贪权,绝非良人。可惜聂家败落,那一代只得你娘一个女孩,只有何柄通肯入赘……后来你娘没有再带过这簪子,我就一直沉睡到现在。”
聂桓琛道:“我三岁时她就过世了,我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可总是想着她,逃出来时只来得及拿这簪子……我娘,是什么样子的?”
邵徇觉得心里酸酸的,他还是个孩子,想要母亲的关怀和温暖。他想了想柔声道:“你娘她呀,是个鬼精灵,样子还没你这儿子长的好,偏偏臭美的很,比你还小的时候就认识我了。我教过她武功,本来是想让她防身的,结果她没学怎么样就跑到江湖上去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好几次差点送了小命。有一次啊,……”
两个人整天说呀说呀,像是有无尽的话题。邵徇心疼聂桓琛,无论他有什么问题,从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聂桓琛住在那个小山洞里,弄了木头重新做了张床。渴了喝泉水,饿了吃野果,想吃荤的就从出口出去打点野味。每天跟着邵徇的指引练功,休息的时候谈天说地,日子过得也算自在舒适。
聂桓琛的天分极佳,嫁衣神功进展飞速,两年功夫就已经练到了第四重,其间虽有几次凶险也都平安度过了。15岁的少年,面容已经基本定型,聂桓琛非常讨厌这张脸,有时进出洞口,挡也不挡,被藤条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邵徇很是心疼,说了他几次,聂桓琛这才不再做毁容之举。邵徇总说他长的好看,问他干嘛要把好看的东西毁掉。
邵徇岂止是觉得他好看,他觉得聂桓琛长的简直是妖孽。每天都看见那张脸,可是每天他都要重新适应一次。哪有人长成这样的?简直是祸国殃民,人神共愤。
这话他可不敢跟聂桓琛讲,这孩子越大心思就越难捉摸,原来的稚气早就脱尽。他身上穿着兽皮,头发乱七八糟,从背后看活脱脱就是个野人。邵徇知道他是想掩藏住自己的面容,可是他长的真的是好看啊,多看几眼晚上睡觉都做美梦。
他们俩的感情越来越好,聂桓琛白天把他插在头上,睡觉时握在手心里。那次在水塘里练功把他扔进水里之后,他就再也没松过手,无论是练功还是睡觉。他已经养成了习惯,甚至是本能。看上去好像聂桓琛是邵徇的主人,其实邵徇是他所有的一切,他不敢想象有一天没有邵徇,日子要怎么过。
03。神剑
聂桓琛站在小溪边,把刚打的野猪皮拔下来,这皮子特别韧,铺床或者做衣服都很好用。早春的天气,溪水寒凉刺骨,聂桓琛完全没感觉。他内力充沛,内息即使是睡觉时依然运转不止,冬天也只披一块兽皮就出来。他手下动作不停,一边整理剩下的野猪肉一边跟邵徇聊天。
邵徇让他把野猪弄回洞里再弄,洞里的泉水是地下涌上来的,比外面的溪水暖和的多。聂桓琛不想把水塘里的水弄脏,还是坚持在外面清洗。
邵徇无语,水塘里的水是活水,今天脏了,明天就干净了,何苦在外面受罪。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聂桓琛,只好在簪子里面和他斗嘴。
两人正说着,聂桓琛突然停下动作,侧耳倾听,接着伸手在地上摸了两把泥往脸上摸,还是装模作样的弄野猪,手上的动作倒慢了很多。邵徇知道这是有人来了,心里不惊反喜,除了这个小破孩之外,好久没见过人了,他还真有点寂寞。
半天才听见脚步声,从林子里钻出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彪形大汉,肩上抗了把大刀。看见聂桓琛一个瘦弱的少年在溪边慢慢扒野猪皮,不禁一愣。他们走了几天几夜都没见到人,好容易见到了竟然还是个少年,或者说少野人。
大汉向旁边带着书生头巾的中年人使了使眼色,书生会意,走过来一抱拳跟聂桓琛说:“这位小兄弟,我们三个在林子里迷了路,不知想到烬魔峰该怎么走,请问小兄弟能否帮我们指点方向?”
聂桓琛抬头看了看他们,状似无意的说:“好啊,等我把这野猪弄完,我带你们走。”
书生道:“那多谢了。不过小兄弟,我们几人有要事赶路,不麻烦小兄弟亲自带路,只要指点方向便可。”
书生小心谨慎,深山老林里只有一个野人般的少年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不得不防。可这少年听了“嗯”的一声,头也不抬,伸手指了一下身后的方向:“朝这一直走,走一个半天之后下山,到了山下看到一个两人环抱的大树后往南,再走一个半天就是了。”
几人一听傻了眼,这路线明显要按少年的脚程计算,谁知道他的“一个半天”是多远啊?两人环抱的大树多着呢,万一认错了如何走得出去。
书生看大汉点了点头,回头笑着跟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