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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火 花火 大合集-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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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看到令人目眩。那一冬服侍李小小的女子至今都有严重的目疾,看什么东西都是蔷薇的嫣红之色,即使嗅到睢露也会发誓说带有蔷薇花香。那一个冬天,李小小的阁成为了炫目的陈列馆。高丽雪白的羊皮纸包裹的人参,扶桑的海中植物编就的麻袍,爪哇岛奇货可居的红色珊瑚,玉门关一路骡车载到的葡萄酒,工匠自匈奴部偷运的胭脂,南国快马奔来的荔枝,黄河畔和田产的明玉。蔷薇郎君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支配着自己的财源,挥金如土。那盛大犹如宴舞的狂欢,那奢华得难以计数的珍宝,都一一作为蔷薇郎君爱情的见证。

岛屿云烟 第一部分 蔷薇箜篌(3)

    在蔷薇郎君与李小小之间似乎有过一个缄默的约定。即使在蔷薇郎君用情最深的时分,他都不曾提到迎娶李小小。这一举动曾令我们大惑不解,因为蔷薇郎君的用度已远在迎娶的费用之上。那段时间,金城郡王的手下已不断在月迷津出没,探求关于李小小的故事。而众所周知,金城郡主的温良贤德在长安的上流社会名闻遐迩。最后一个结论被后来的事情缓慢推翻。十九年前的初春时节,蔷薇郎君单车东行,去洛阳赴百花会。而李小小则被郡主召入府去,品尝当年的春酒。李小小离去的那天满阁送行,蔷薇花铺开十丈。所有的乐师都认为,蔷薇郎君已经准备就此迎娶李小小。李小小步上马车,对我们一笑后放下车帷。由于那个春天的早晨开始下雨,我们没能一路送去,只能撑伞站在阁口,对李小小不断挥手。

    从此以后我们就再没见过李小小。十天之后,冒雨归来长安的蔷薇郎君仍旧来到了月迷津,在面对一个空空的小阁时,他迷惘的神色显示了他对于李小小的下落毫不知情。那一夕落日如血,一阁的蔷薇花开始缓慢地凋谢。蔷薇郎君神色仓皇地对我们所有的人说:我没有派人去接她呀!我更没有授意我夫人去接她呀!!

    回到府中时脸色铁青,他对郡主进行了疯狂的责问和非难,柔弱的郡主除了哭泣外毫无办法。那长达一个月的大雨使后院的蔷薇丛积起水来,为了不至于使蔷薇花过早枯萎,殷勤的花匠王生冒雨移植了部分的花朵,挖开了一些泥土。在深夜的挖掘工作中,王生看到了泥土中掩埋着的一只手。那一夜王生的尖叫把所有的人惊醒,而他自己从此落下了痴呆之症。蔷薇郎君在大雨中用双手挖掘泥土,直到他看清楚,那被埋在蔷薇花下的已腐烂的尸首,左臂上戴着他赠送给李小小的金丝钏。

    后来的故事则成为了人间悲剧。在一个晴朗的上午,蔷薇郎君将自己的妻子溺死在了后院的池塘。那一池的蔷薇花洋溢着令人窒息的香味。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再没开口说过话。他缄默地接受了大理寺的审判,缄默地被关入了监狱,缄默地领受了漫长的刑讯、囚禁,以至于最后被斩首示众。金城郡王不顾一切地要延长蔷薇郎君的痛苦。他甚至说:李小小并没有死,李小小的身世叵测,而蔷薇郎君犯了私自谋逆之罪,所当领受的并非斩首而是五马分尸。大理寺的正堂谨慎的对蔷薇郎君进行了审判,而蔷薇郎君受尽一切刑讯逼供,都不开口说话。于是,在那年秋天,蔷薇郎君被处以斩首之刑。而蔷薇花的传奇,也就此脍炙人口。

    你的讲述非常迷人。史官说。

    女子已不年轻的脸微微一红。她微笑着说:这个故事,多年来经常谈论,已经讲得滚瓜烂熟了。相公,你又怎么会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我说过了,我是史官。年轻人认真地说。我朝刚刚立国,我奉圣上之命要整理前朝旧史。这么富有传奇性的故事,我当然要进行记述。否则多年以后,这样美丽的故事就湮没无闻了,不是很可惜吗?

    女子开始微笑了。多么荣幸啊,她说,我的话居然得以成为史书的记载。只是,若我是李小小,与其被写到史书上,我倒希望自己不要死去。

    哦?史官的眼神亮了一下。这么说,你知道她没有死?

    女子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她又喝了一杯酒。

岛屿云烟 第一部分 蔷薇箜篌(4)

    女子说:我和姐妹们听惯了读书人编造出来的故事,看惯了世上悲欢离合。这世上悲情的故事已太多,又何必多这一出?我们常想,也许李小小没有死。

    也许李小小没有死。也许十九年前的春天,蔷薇郎君约定了与她私奔。也许那天来接她的马车是蔷薇郎君安排好的,假称是郡主所派。也许那蔷薇花下的尸体是蔷薇郎君事先埋下。也许杀死郡主的是一个与蔷薇郎君容貌相似的男子,由于声音不同,他始终不肯开口说话。也许那个男子代替蔷薇郎君死去,而蔷薇郎君则得以与李小小双宿双飞。

    不错的故事。史官说,可是,这样一来,我会不知道如何记载。

    女子看着窗外,沥沥而下犹如十九年前的雨水。不知道。她说,我也只是出于良好的祝愿。毕竟我不希望这一对璧人就此死去。我们这些做乐的人,弹唱的都是悲情故事。太多了,也开始向往一些好听的故事。

    史官微笑了一下。史官说:那么,我们可以把这个故事编得好听一点。

    也许郡王所言的是事实,即李小小的身世叵测。也许郡王的罪名并非虚构,蔷薇郎君知道李小小的一切。十九年前,恰好是本朝皇上揭竿起义的日子。而李小小叵测的身世和她与蔷薇郎君的故事,显然遭遇到了官场太多的注意。

    史官停下了语声,女子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女子开口说:按照你的意思,故事是这样的。为了让李小小顺利离开长安,蔷薇郎君牺牲了自己的妻子。他造出了妻子谋杀李小小的假象,并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也许吧。史官说。

    那样一来,在整个长安都以为李小小已死的情况下,李小小能够平安地逃离。而为了她不惜殒命的蔷薇郎君,为了不吐露她的秘密,吞炭成哑。为了自己的爱人和这高贵的爱情,蔷薇郎君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女子被逗笑了。

    那么,为什么不可以这样猜想?李小小当时已有身孕,蔷薇郎君为了保母子平安,制造这一切假象让她离开长安。十九年后,前朝旧事已去。李小小与蔷薇郎君的儿子来到月迷津,寻找他父母过去的故事。

    女子的话语令史官眼神闪了一下,既而漾起微笑。有道理。他说。那我们还可以假设的是,李小小诈死,她根本没离开长安城。她还留在月迷津。她易容改妆,掩盖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甚至可能对一个前来调查的史官,讲述她自己过去的故事。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烟雨蒙蒙的长安城,华灯初上的时节。史官站起身来,他问:我想,去看一看蔷薇郎君的坟墓。可以吗?

    可以。女子说。若你有兴,我可以带你去。

    少年史官和中年女子撑着纸伞,来到了蔷薇郎君的坟前。坟旁散布着蔷薇花朵。少年看着女子,说:自从来到长安,我只见过这么一丛蔷薇。

    女子说:长安已经没有蔷薇了。自从十九年前蔷薇郎君一死,长安所有的蔷薇一夜散香,一夜尽凋。如今有人怜惜蔷薇郎君与李小小的故事,常从眉坞那里摘些蔷薇过来,拜祭一下。

    少年静静地撑伞立着,良久,他忽然说:为什么我们刚才讲述的那些故事中,就没有说到这一个呢?李小小并不爱蔷薇郎君。她只是为了让蔷薇郎君杀妻而制造了这一连串的假象?而最后,她毫发无伤,却害死了两个人。

    女子微笑着说:也许是因为我们都过于善良,喜欢听这些动人的爱情故事吧。其实如果说到可能性,我们也没有说到尽啊。

    哦?

    史官回过头来,看了女子一眼。女子笑了一下,又敛起了面容。灯笼的光照亮了她眼角的鱼尾纹,显示出她已逝的青春。

    女子说:比如有这么一种可能。你是李小小和蔷薇郎君的儿子,而我是隐姓埋名的李小小。我们身为母子,却对面不相识。只能安静地谈论你死去的父亲,并且编造那些好听的故事。

    少年回过头去,安静地看着雨中的蔷薇花瓣。女子微微抬起头来,看着不断垂落雨丝的天空。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如果日后有人问到这些,我大概还是会把对你讲的故事再讲一遍。至少在故事里,他们都已死去了,而且至死还相爱着。多年以后,男子们将叹惋这个故事,而女子们会为这样的爱情而哭泣。

    他突发奇想地用手指挑了些胭脂抹在睫毛上。然后他看一眼天空。天空变成了红色的。如果月亮出来,月亮大概也是红色的。

岛屿云烟 第一部分 胭脂红(1)

    听见父亲呼唤的时候,子长正在门口看那个卫国人货担上的胭脂。卫国人说:这是地道的胭脂,出产于焉支山。我跨过黑山与大河,走了沙漠,遇到了豺狼,在匈奴马厩里喝过马尿,在野花和草地中看过蝴蝶,最后在单于和阏氏交欢的时候,捡到了这盒胭脂。子长听到了父亲的喊声,于是他说:我不要别人用剩下的东西,我也不是阏氏,用不到胭脂。卫国人还要继续说的时候,子长已经把木扉合上了。

    阳光穿过木窗格,落在黄色的木地板上。窗外的植物影子和清香婆娑地飘荡。子长跪在父亲的床前,问父亲大人身体可安康。父亲说:我头疼,好像有鸽子蛋大小的一个东西在我脑袋里。父亲又说,邯郸北郊的薛公,以前做过平原君的门客,见闻广博。他说,用昆山之玉加冰,敷额,可以治头疼。子长看着窗外的树影,随口应了几声。父亲又说,你在没在听我说话呢?我要昆山之玉呀。子长说:父亲大人要多大的一块儿呢?

    父亲大人说:鸽子蛋大小就可以了。

    子长穿上布履出了门。这个秋天,邯郸的风很大,大街上风尘飘舞,像黄色的云朵。子长用窄袖子遮住嘴脸。胡服骑射好些年了,父亲大人还是喜欢宽袖子,子长却已经习惯了。子长在街边看到那个卫国人,他正在向子允推销那盒胭脂。子长走上去问他:你有昆山之玉吗?卫国人朝他翻了一下白眼,不理他。

    子允说:子长,好几天不见了。子长点了点头,子长问:子允,你知道哪里有昆山之玉卖吗?子允说:邯郸夷门,那里有中山商人开的铺子。

    父亲大人听到子长推木扉的声音,问道:买到昆山之玉了吗?子长边脱布履边说,要走到邯郸夷门,好远。家里的车轴坏了,马病了。等明天再说吧。父亲大人问:你走到哪里了?子长说:我走到子允家门口了。父亲说:那离夷门不远了。你干吗不继续走呢?你这么走到一半回来,不就浪费了自己的体力和时间了吗?

    子长穿着布履走到了夷门。他大声问:你们这里哪有昆山之玉卖?中山商人们面面相觑。商人们说: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昆山之玉。子长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什么都没有还敢做生意?几个商人惭愧地低下了头,另几个商人振振有词地说:自从廉颇将军和秦国弄得不友好以来,西方来的客人就很难来邯郸了,也怪不得我们啊。子长问:那哪里会有昆山之玉卖呢?一个胖商人说:出邯郸,西行,壶关那里,应该是有的。

    父亲大人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年少的时候,穿着宽袖的白袍,在平原上驾车飞奔,逐兔飞鹰的往事记忆犹新。他还梦见了草原和花丛,花间的蝴蝶翅膀上银色的斑点。然后他听见了推木扉的声音。他问:买到了吗?子长说:商人们说,到壶关才有呢。

    父亲大人不高兴了。他说:你走到夷门了吗?夷门到壶关比家里到壶关要近吧?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壶关呢?你这么走到一半回来,不就浪费了自己的体力和时间了吗?

    子长赶着马车去了壶关。他坐在车轼上,用一块丝帕按住嘴,避免紫陌红尘浸染他的脸。傍晚时分,他到了壶关。壶关的门吏对他说:这两天要打仗了,你最好不要离开壶关。子长说:我想买昆山之玉。门吏说:商人都逃走啦,哪有昆山之玉卖呢?

    子长在壶关的客店住下。过了几天,他听见大街上很热闹。他趴在窗口看,看到兵车沿着街过去。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将军坐在兵车上,看上去骄傲得很。子长问人:他是谁呀?别人翻了翻白眼说:这你都不知道吗?马服君嘛。

岛屿云烟 第一部分 胭脂红(2)

    子长问门吏:我要怎么样才能离开壶关呢?门吏说:我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呀。你不能离开壶关。子长急了。子长说:我父亲还生着病呢,等着我拿昆山之玉去为他治病!

    子长在回客店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女子,她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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