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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那些变形虫,一蠕一扭地匍匐到她手上,惊恶得想大叫,喉咙却被锁住似的,只得睁大着眼睛,睁大嘴,满脸惊恐的看着那些丑陋的软件动物占黏到她身上。
“不!不!”她拚命甩手,汗珠随着洒落。
“易小姐!你不舒服吗?”化妆师奇怪地叫着她。
叫声惊碎了幻象,易莎顺回过神,定眼一看,那些台词都好好的,端正的躺在纸上。
“易小姐?”化妆师又叫她一声。
“啊──啊,我没事!”易莎顺从深度的恍惚被拉回来般,吃了一惊。
她移开视线去找柳星野,柳星野也正看着她,目光交缠,情迷意乱,她不禁起身走向他。
她那样子像是受了催眠,迷惑的精灵在鼓噪着翅膀。
“易小姐,你要去哪里?妆还没上好呢!”化妆师一把拣回她。
她又是一惊,迷乱全醒,回眼再望,柳星野痴迷的目光仍然。她只觉胸海波涛不停地翻腾,从心底涌出一股激热,不断地燃烧着她的心田。情意又是如此交缠,缠着她和他痴迷的心。她承受不住,狂叫出来:“星野……”
全场都愣住了。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像是被停格住似的,凝却所有的动作,睁大眼睛瞧着他们。唐志摩也不知其然,却明显感受到交缠在他们之间狂野、逸乱、不受控制和压抑的激流。
他见柳星野身形欲动,立刻拍手大声说:“大家准备了。别再拖拖拉拉!星野,莎顺,你们两人上好妆,到定点位置准备拍摄工作!”
喝叫的声波捣散了交缠的气流。柳星野愕然一怔,默默退到准备位置。易莎顺更是qi书+奇书…齐书如梦初醒,穿过众人惊讶疑惑的眼光,沉默地站在一旁。
她不明白她刚刚到底是怎么了,只是一直感觉到有股强大的力量,不断将她牵引向柳星野。
正式开拍后,由于先前那场骚动,一旁挤了很多好奇的人员。不知道是否是围观的人太多的缘故,他们两人始终进不了状况,一再地重来,一场戏拍摄了三个钟头还无法顺利完成,最后连唐志摩都不耐烦。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搞的?这场戏真的有这么困难吗?”他咆哮道:“对深爱的人表露心迹真的会困难到这种程度吗?你爱他,他也爱你,你们心里彼此爱得快发狂,这一场欲散还聚、表露心迹的戏,你们真的都揣摩不出来吗?”
他粗鲁地将易莎顺甩到柳星野怀里,毫不怜惜和同情;同时对柳星野大吼大叫说:“你给我好好抱抱她!这个你爱得快发狂、不敢说、不敢踫触的女孩,你好好给我抱她!亲她!抚摸她!”他毫不留情地对柳星野吼叫:“她演不好也就算了!你呢?你这样僵硬得像死人的演技,算甚么一线大明星?给我好好抱她!碰她!搂她!我要你燃烧你的感情!你的身体!你的欲望!把你所有的一切都燃烧起来!听到没有?”
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被唐志摩的暴怒吓住了。他们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青筋暴跳过,尤其他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痛骂柳星野,在在叫他们吓呆了。柳星野是一线大明星,怎堪当众受这种屈辱?但他只是白着脸,沉默得吓人。
“你们挤在这里做甚么?全都给我出去!”唐志摩对围观的工作人员大吼,下令清场,只留下一位摄影师和他自己。
然后他转过身,对柳星野粗声粗气说:“我给你五分钟。你给我好好抱抱她,燃烧你体内的热情!”又对易莎顺说:“你也一样!好好缠着他!想想你是怎么为他痴、为他迷、狂恋他这么多年!”
话落,和摄影师退到一旁,不再理他们。
易莎顺认为是自己的缘故,让柳星野受到这么大的屈辱难堪,垂着头,难过的说:“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我自己不好。”柳星野安慰地拍拍她。“志摩骂得没错,我今天的表现完全走样。我也不知道为甚么,心神一直不宁,说不出甚么梗在心里,梗得胸口好难受……”
“你也有这种感觉?”易莎顺惊讶抬头。“最近我一直觉得很不安,好象有甚么事要发生似的,心浮气躁,无法集中注意力,我怕会是坏的预感……”
“我们居然会有相同的烦躁!莎顺,我──”
惊天动地的嗡嗡声蓦然毫无预警地闯进宁静来。不知从哪挤来一窝蜂的记者,冲破工作人员的阻挡,从各个角缝钻进来,镁光灯乱闪一阵,密密实实地笼罩住柳星野和易莎顺。
“柳先生,这件事是真的吗?”内围的记者抢先发难。“你和易小姐之间监护的关系,以及同居在一起这件事是真的吗?”
“柳先生,听说你少年时曾因帮派寻仇而波及无辜,一个路人为了救你而丧命,那个人就是易小姐的父亲,是真的吗?”
“易小姐,你知道这件事吗?能不能说说你的看法?”
“听说唐先生这出‘他们之间’,就是根据你们之间的故事为蓝本,改编而成的?”
“柳先生……”
“易小姐……”
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题不断包围而来。易莎顺睁着无辜的大眼,无法仔细思考那些记者连珠炮似的问题。
他们到底在说些甚么?她的脑袋轰隆隆的。她父亲的死是因为柳星野?不!他们弄错了……
“柳先生──”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所有的聒噪叽喳。“根据我们的了解,你从易小姐七岁起就监护她的生活。你是因为她父亲的死是你一手造成,所以想弥补吗?这么多年来,你们共同生活在一起,请问你是以甚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她?又是以甚么样的心情和她共演这出戏?”
几十双眼睛密密注视着柳星野。柳星野拥着易莎顺肩膀的手微微在发抖,但他的声音显得很平静。
“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
记者们面面相顾,交头接耳消息来源的情报。
大都是接到匿名电话,一家传一家。
“柳先生,你和易小姐之间到底是甚么关系?”那个尖锐的声音又穿过所有的嗡嗡声向前剌来。
易莎顺不禁朝那人望了一眼。
是他!那个专挖人疮疤内幕的杂志记者程振实!
他一直处心积虑想挖掘柳星野和唐志摩的“交往”,但原本就不存在的事,再怎么挖也挖不出个所以然。这次达到这样的好机会,又是一条发财的宝路,他自然不会放过。
“怎么回事?谁让这些记者进来的?”唐志摩排开一些工作人员和记者,皱眉走进圆圈中。
“唐先生──”眼明手快的记者逮住他,不喘气不打逗头的尖声追问说:“听说你制作的这出戏,是根据柳先生和易小姐两人的真实故事编撰的,是不是有这回事呢?”
唐志摩疾厉瞪了发问的记者一眼,答非所问说:“各位,现在还在拍摄当中,有甚么问题等结束了再说。现在请各位到外头稍候,你们已经阻碍了我们工作的进行!”
他示意工作人员赶人,几个工作人员围上来,像赶鸭子一样清理那些侵犯现场的记者。
但那些文化太保不肯如此罢休,也没那么好打发,充分发挥“打狗俸法”中的“黏”字诀和“缠”字诀,追根究底,不达目的死不休。
“易小姐,请你说说你的想法。”他们避开工作人员的赶鸭俸,锁住易莎顺。“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吗?请问你是在甚么心态下和柳先生共演?你们同居的事实,是否影响到你的演出?”
“易小姐,听说你是因为和柳先生的同居关系才得到演出的机会,对这件事你有没有甚么要说明的?”
“易小姐,柳先生和王小姐,是不是因为你的介入才分开的?听说王小姐还因为这件事寻短见?”
“你──”越来越离谱荒谬了。柳星野冲动的想冲过去,被唐志摩拉祝
“我不许你们胡说八道!”他失去理智的大叫。
这一叫,叫出“流氓们”更大的兴致和无聊。每张口快速地激活,一张一合,黑黝黝的口腔宛如探幽幽的无底洞,洞渊中死着阴森森的白骨头。
场面完全失控,吵吵闹闹成了一群乌合之众。突然那个高八度的尖锐嗓音又拔地而起,狠准凌厉地刺向易莎顺──
“易小姐,你父亲因柳先生被错杀致死,可以说,柳先生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你知道实情吗?还是一直被蒙在鼓里?你在这出戏里演活了痴情、孤寂、无依的角色,你是以甚么样的心情去诠释它?又是以甚么样的心情与柳先生同居这么多年,并且以他为对手,演出这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你父亲的死,在你心里可──”
“你给我住口!”柳星野全身热血与沸度同时升高,一拳打翻程振实的下巴。
第十三章
来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终于知道所有的一切了!
他最担心最害怕的时刻终于来了!她知道一切了!
“星野,你开门!你躲在里头就能解决一切吗?”唐志摩搥着柳星野紧闭得没有一丝缝的房门,极其无奈地垂头叹息。
那一天发生那件事后,所有的拍摄工作告停,几乎每家报纸的娱乐版,都以“世纪性”的耸闻报导这个事件;那些二三不入流的小报杂志内容之骇俗,就更不用提了。
程振实坚持对柳星野的动粗伤害提出控诉,放出话来要柳星野走着瞧;柳星野置之不理,全赖唐志摩从中斡旋,花了一大笔钱才勉强压下这起风波。
“打人事件”就这么不了了之。但柳星野和易莎顺之间由过去往事,却被炒得天翻地覆。
但因为那一天,对记者所有的追问,柳星野除了怒目相向,甚么也没说,易莎顺更是如了哑巴;确实的结果,众家记者根本甚么都没捞到。报纸所有的一切报导,全是不负责任的揣测,满城风雨,却没有一颗落实的雨滴。
然而尽管如此,各媒体报章杂志就像处于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时代,每一天每一晚都有柳易两人关系的揣测报导,唯恐落了人后;甚至追溯到亘古的以往,细说从头。但那些全是一堆没有根据的瞎掰,捕风捉影,凑凑热闹,填填版面,刺激销路而已。
但“耸动”还是造成了。尤其“星光杂志”更以特刊的方式存心报复柳星野对程振实的举动。它根据某个工作人员的提供,以第十三场戏为假设依据,再以“他们之间”的剧情铺陈出柳星野和易莎顺之间的所谓“一切内幕”。
既为“内幕”,必然不堪入自,却又最引人注意和兴趣。
他们甚至找上了王殿红,指证历历柳星野和易莎顺的“真实”关系,整件事就像贴了卷标般不容置疑。
就在这时,易莎顺突然失踪了;柳星野找疯了她可能的去处,却全部探不到她的下落。他将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理,不吃不喝,任唐志摩在门外喊破了喉咙,全都不理睬。
易莎顺失踪,柳星野又这副模样,这五天来,唐志摩简直活在地狱中。他可以不理外界一切的追问质询,也可以不管工作停摆、节目面临播出压力,甚至开天窗的恶运;但他不能不管这两个人。他原是希望藉此“孤注一掷”,为他们寻辟新的起点──所有的后果和发展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满城的风雨冲击也都在他的预估下。但他怎么也没料到,事情排山倒海而来,压力会这么沉重。
他这嘲孤注一掷”,赌的原也是柳星野和易莎顺两人之间痴心里的感情深浅疏浓──关键就在易莎顺身上了。她对柳星野感情的深刻多少,决定了这场赌注的命运──
也决定了他们彼此的命运。
他知道她受了很大的冲击,也知道她出走失踪的原因。他知道,等她想明白了,心里有了答案,她自然就会回来──
或者,永远不会回来。
他希望她能看见柳星野此刻枯槁消沉的模样,那是个正在为爱受苦受折磨的男人,他的爱,很深很深……
“星野!”唐志摩用力踹开门。柳星野缩在窗子下,神情恍惚,一直喃喃念着:“她知道了……她走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你何必这么折磨自己!你这样折磨自己,莎顺也不会觉得高兴,只会让她难过而已!”
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失去光彩的眼,空洞的表情──怎样一个形销骨立可以了得!
那个性格、魅力无边、神采飞扬的万人迷柳星野到哪里去了?
“星野!”唐志摩内心的震撼简直无法诉说。他不知道柳星野竟然爱得这么强烈,爱到这种不惜一切的地步。失去了易莎顺,他根本了无生趣,一点也不珍惜自已。
他一直以为,对易莎顺来说,柳星野是天、是地、是一切;现在他才恍然大悟,对柳星野而言,易莎顺何尝不是天,不是地,不是所有的一切和世界?
“星野,你放心,莎顺一定会回来!”
他深深的祈祷,事情会照他的期望而变转。
他只能祈祷了,现在的他,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地方。
灯没有亮,屋子当然是暗的,他摸黑到客厅,重重摔在沙发上。黑,最适合他现在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