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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还能过下去,可是一个汉臣为了一己恩怨,居然又起了剃发的谏议,这如何使得!占了河山还不满足,还要让汉人都失了尊严,剃掉头发不人不鬼的,还让人怎么活啊……”说着抹起眼泪来,“我家淳耀最是憎恨剃发之行,如今已成了清兵眼中针刺。我虽支持夫君之举,可毕竟……要我如何不担心呢?”
“大嫂……”我拥住她,感到她在我肩头嘤嘤抽泣,“大丈夫生而有节,是吉人自有天相,大嫂,你且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我这谎撒得十分苦涩,心里充满罪恶感。直到我来到文禾身边,默然坐下,还没缓过来。
“珞儿……”文禾倚在床上看书,见我不语,轻轻唤道。
我倾身伏在他腿上,低低道:“我看见清兵杀人了。”
他没有回话。只用手抚摩着我的脊背,温存而带着安慰的意味。
“他们不剃发……被砍了头,”我把脸埋进被子里,“血溅了一街,他的头就落在旁边……眼睛还睁着……”
文禾的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抚摩。
“可是男人们并没害怕,反而抢了清兵的刀,与他们厮杀起来……甚至街上别的男人也冲进去打……”我感到被面上湿润了,那是我的泪,“文禾,那些清兵……他们是汉人吗?为什么会这样呢?大明没有了,农民军没有了,可他们还在迫杀同胞,他们的骨血到底是如何生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抵抗诱惑和恐惧。珞儿,”他抬起我的脸,“你时代之前不久的战争,不也有汉奸么。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他们隐没在市井繁华里,不能看清面目。一旦山河破碎,他们就不再是煦风白云,君子谦谦,淳朴厚道了。这些你都明白,今日不过是亲眼见见罢了。”
我望着他从容的脸,突然意识到,当人面对认识突然成为现实的时刻,许多的镇定和经验都会成空,剩下的不过是单纯的困惑与害怕。这是人的本能。而一个人若要超越这本能,做由道义和感情支配的抉择,要多么大的意志?
“而这座城不会让你失望,”他继续说,“她经历屈辱磨难,却会用最坚强的骨血奋战到底。”
第三卷 殇之卷 第十三章 离弃
文禾的伤终是好了起来。他虽然还不能像以前那样行动自如,可是他已然能在屋里有阳光的榻上每日换着姿势坐一坐。因了他的伤势和两间厢房床都窄陋的缘故,我们尚有借口来保持分房而居。但黄淳耀这两日来得越来越勤,而且跟文禾一次能说上半日的话,还不许我与沈氏介入。文禾在他走后,坐在悬窗边又是很久隔着那扇悬窗,院子里唯一的樱树孤零零的,花却开得繁盛热烈,倏忽风过,零落花瓣就带着一丝血腥的味道飘进来,落在他的书页间。其实,那味道一直都在,就自院墙之外而来。只是因了花的美,它愈发显得突兀易察起来。剃发令到嘉定已经几日了,现在不仅是从大街上直接抓人剃头,还要进人家里,但凡还蓄发的统统剃掉,如有反抗,立即砍杀。
我看文禾望着樱树出神,便取了件鹤氅悄悄过去,披在他身上。他回过脸来,默然握住我的手,拉我在他身旁坐下。
“珞儿,我教你用透光魔镜。”他从一旁拿过镜,说道。
“它都坏了,如何学?而且你身上如今没有备的香了,身体又如此,不要用它。”我摇头。
“我仍认为它不是真的坏了,我们迟早可以知道原因。但是如果我们两个都会正确地使用,就不会再发生危急时刻,被二把刀给扔到更危急之地的不幸了。”他语气极正经,但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是滋味。
“你讽刺我。”我甩开他的手。
“呵呵,”他笑了,“难道不是事实么?你若学会了,我们便多了一层保险。”
“话是这样说。”我盯着他。“可是,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图?”
“我早知道你是一个学不会信任男人的女子,”他半开玩笑。“要获得你值得信任地封号,怕是得等那人盖棺以后。”
“那是自然。被咬过的人。终生都有忌讳。”我叹道,“但我若许诺,必当做到。你许我的情意,我定不辜负。我已知那痛,便不会去加诸别人。但是文禾。我担心地不是你不够可信,而是你太容易为人抛舍自己。”
“天下之大,会抛舍自己的又何止我一人。黄淳耀向我描述过近日城外情形:流民塞道,遍地饿殍。。。如今嘉定城内反抗剃发已是民风,清兵就要过来了,我们是要好好准备地,珞儿,所以跟我学习透光魔镜的使用是当务之急。”他把镜放在我手里,道。“拿好。你看,外沿一共是二环二层。外面一环二层是定时间所用,里面一环二层是定地点所用。外环用天干地支为格名。内环则以易卦名为格名,二者辅成。共定时空。”我望着这面已经被几个人反复摩挲过的。反射着柔和与润泽的镜,把文禾口里那些缓慢而凝重的子句一一记在心里。
又二日。已然是七月初二。清晨,我在厨房里刷了早饭地碗碟,擦擦手端了刚熬好的药往文禾的厢房走去。正要进门,听得黄淳耀自外面来,比我速度还快,一头钻进文禾房里,一边还叫道:“他来了!”
谁来了?我疑惑地往院门一瞧,只见一位身高足快碰上门顶的少年正迈步走来。他身材高壮结实不说,那一袭青衫佩玉和手中宝剑更透着笃定雅气,而那双眉眼,如玉如晶,灼然通澈,却仿佛在哪儿见过!那少年见了我,却先是一刻迷惑,接着是一脸不可思议,呆立不动了。
文禾走到屋门前,径自对那少年微笑。那少年看他的眼神也很诧异,却仍是平和地上来拜礼:“文叔父……”又转向我,“姨娘,完淳来迟了,还请恕罪。”
“免礼了,完淳。”文禾颔首。
夏完淳?我差点把药碗摔了。十年间他便长成如此俊人,身高比文禾还高了小半个头,只眉眼依稀还是小时样子,难怪方才眼熟。只是,文禾明明说难以与旧人解释我们来历,为何又要寻了这小帅哥来呢?
“珞儿,给我吧。”文禾估计是怕我迟早摔了药碗,伸手接过去,“完淳,进来说。”
我也要跟进去,文禾却醉翁之意道:“珞儿,大嫂方才说要去帮我配药,可郎中上次改的方子在你那,你拿去给她吧。”
明摆着赶我走。我见另外俩男人都瞪着我,愈发不服气想进去,却看见文禾眼底一丝恳求。一愣之间,眼睁睁看着黄淳耀关上了房门。
我气哼哼地跑回自己厢房,取了方子,又去黄氏夫妻房里找沈氏。沈氏收了方子,却拿了一只玉镯给我:“妹妹,我今也没留下什么好东西,这一只镯子是我留着的,送你做一个念想。”“念想?”我纳闷地问,“大嫂为何要送我念想?”
“听淳耀说,那夏公子是来接人去松江的,那可不就是接你们俩么。”她把镯子放进我手里,“此去一别,不知今生还能相见否,妹妹收着镯子,就当是为嫂的一份情意。”
原来如此。可是他们干嘛跟做贼似地?我想着文禾方才表情,心里迷雾重重。“弟妹在这,”黄淳耀出现在门口,“回去收拾东西吧,准备启程去松江。”
我没有去收拾东西,一则我基本没有任何可收拾的,二则我要先问文禾。
“我不确定完淳是否会来,所以没提前告诉你。可是生我的气了?”文禾刮刮我地鼻尖,语气却是分外温柔。
“他看到我们很惊讶。你如何解释的?”我问。
“我告诉他我们十年前死里逃生,却失了行动能力,遇到山中异人,十年间养息山上,康复不久,即遇清军,流离南下。容貌维持也靠异人异能。他非全信,也并非不信。重要地是,我和你仍是他认定地文叔父和姨娘,所以他会帮我们。”文禾微笑,“收拾细软,我们去松江。“我没什么可收拾的,零碎日用也都大嫂给我,我但去把些贴身用物包裹了吧。”起码还有一只玉镯,一卷草纸吧?
“完淳在门口等。”他说。
“哦。我这就去。”我转身往门外去,却突然感觉胳膊被他自后一拉,整个人又跌入他怀里。“文禾……?”
他抱着我,不语。我心中却升起不祥地预感。半晌,他暗哑说道:“突然想抱抱你。好了,快去收拾。”他松开手。
我拎着一只小得可怜的布包裹走到院门口时,完淳正站在门内侧,宛若雕像般挺拔气质。我看着他手不离剑,问道:“完淳,如何能在街上佩刀剑行走?”
“当然不能,姨娘。”他淡淡一笑,“侄儿是坐马车来的。这嘉定城比松江风声还紧,自然分外小心。”
“上车吧。”文禾出现在我们身后,说道。
黄氏夫妇带着亭儿在门口送行。与他们依依惜别之后,我跟着文禾完淳上了马车。马车疾驰出南门,一路往西。走至郊外,停在一棵枯死的老树下头。那老树下有两匹马,一个人在看着。
“珞儿,”文禾平静地说,“我与黄兄还有事未竟,你先随完淳走,我晚些到。”
“有事?是何事?”必定是他们几日商讨的事。很容易猜出一二。
“我会告知你的,现在先走吧。”他不再多说,一掀车帘便跃下马车,对完淳道,“看护好姨娘。”
“侄儿谨记,请叔父放心!”完淳揖手。
文禾又看了我一眼,自去树下骑上无人的那匹马。
我跳下马车喊道:“文沧符!你要枉我信你一场么?你如此做毫无意义!你明知道嘉定……”
“珞儿!”他厉色地打断我的话,“这是两码事。我已经答应黄兄的事情,我必须做。而你,必须安全。”
“你不是说我们还能想出办法么?原来你都是骗我的?”我朝他走去,他却将马避得更远,“你已然认为我们回不去了对不对?所以你要在这里,这个时间地点尽你的责任?”
他骑在马上沉默半晌,道:“珞儿,我注定是一个只能进不能退的人,不管在何时何地。但你不一样,你纯然无辜,我不能拖累你。况且,对我而言,你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比什么都重要,是吗?”我含着热泪,笑着问,“那么,比江山如何?”
他深深地望着我的脸,却又刻意不看我的眼睛。继而抬起右手,伸入怀中,把一个东西抛向完淳。完淳利落地接住。文禾对他道:“给你姨娘。”然后不再看我,扬鞭策马,喝骑往东奔去。
我站在马车旁,对着他烟尘飞卷的背影,竭声喊道:“顶天立地、正直端良、不离不弃…………”
可是我的声音,尽数被嘉定郊外清冷的风声和枯树上震飞的乌鸦嘎嘎淹没了。
第三卷 殇之卷 第十四章 备战
“姨娘……”完淳靠近来,把手伸我面前。
他手上拿着的,是透光魔镜。原来刚才文禾把这个抛给了他。
我不接那镜,而是趁他不备,自他身侧“唰”地拔出他的剑。
“姨娘!”他对我并无戒心,所以让我得手了,看着我把剑架在脖子上,急道,“望姨娘识得叔父心意!家国如此,大丈夫自当为华夏肝脑涂地!”
“我不反对他为华夏肝脑涂地,”我深吸一口气,握紧剑柄,“但我不允许他抛开我去做这等事!早已认定同生共死的人,性命也是连在一起,如何能分开?”
“可侄儿答应过叔父的。”他看着剑锋,蹙眉道。
“那你就不能答应姨娘了么?完淳,”我抵紧剑锋,感到皮肤被割裂的疼痛,仍是一字一顿地说,“送、我、回、去!”
夏完淳送我回到嘉定城南门的时候,城门边上已经聚集了一些男丁。他们忙着加固城门,并告诉我们城中已经把剃发清兵都撵了出去,明日即将封城,想走的今天赶紧走。
我没有让完淳随我回黄家,而是在城门口就让他自行离去。松江亦在举抗清之计,他正处在百忙之中,怎能不归?何况新婚的小妻子还留守着,这时候相聚一日,便少一日。
完淳送我下了车,默然不语。我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遗下的最后一颗羊骨拐,笑道:“你还记得这个么?”
他看见这一颗小东西,愣了愣,眼底泛起浅笑:“我记得。姨娘竟一直带在身边?”
“我会一直带着。完淳。”我望着他,“你,还有你父亲。你的家人,都请一定珍重。”
“是。”他低头自袖中拿出一方白帕。“姨娘,你脖颈上方才割破了,请用这个吧。”
“你的剑太利,我手没把握。”我接过白帕,轻轻在伤口上按着。不过是皮外伤。幸好本人血小板充足,已经凝血了。“那么,请文叔父和姨娘保重,完淳就此拜别!”完淳便行一拜,起身上了马车,又最后看了一眼忙碌地嘉定城,叫车夫调头。
我走路回到了黄家。。。一路看去,嘉定城里乱中有序:妇孺忙着囤积粮食,安排后勤;男子们搬运砖石。收集木料土袋;连头发白了的老嬷嬷们,也都聚在一起,围着一块大布条缝着什么。“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