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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記-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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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公子,怎么办?”一个男子问文禾“以汉奸论处。”文禾冷冷道。

“得令!”几人抓起那男人,手起刀落。

他的脑袋刚好滚落到我脚跟前。血液溅在我裙子上,迅速晕开。我看见他眼里最后的神情:极度的恐惧、不甘,还有一种迷惑。

一只手捂住我眼睛,把我拽到一旁。我拉开这手:“文禾,快吃饭他接过竹篮,打开,递给旁边几个刚斩了汉奸的男子:“吃完了小心守门。”

沈氏便把自己手里的竹篮递给他:“你不吃我妹妹如何放心?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你再不吃,可气杀她了!”

文禾望着我,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伸手抓起竹篮里的干粮往嘴里送。那吃东西的表情真是勉强,纯粹完成任务。

看着站在城墙内,淋着不断落下的石头土块雨的我们,看着把炮硝铅屑连同干粮一起毫不犹豫吃进去的文禾,我心里突然有一种暖意冲了上来。也许,也许我们真的能够守住这座城池?

而这个疑问,在三天之后,已经持续了半日一夜的暴雨中有了回答。

嘉定城内所有火铳弹药用完。所有人员死伤惨重筋疲力竭。清军没能如后世记载般由北门入,而是攻破了张锡眉和龚用圆所守的南门。两人当时毙命。七十岁的后勤大队长马元调也正在南门,未能逃避噩运。城墙下的民众开始往城内逃散,“义师”的抵抗甚至没能阻挡一刻,清兵的铁蹄便踏入城内。侯峒曾从东城墙下来,从容地逆着四流的人潮回到家庙拜祭,然后投水而死。

沈氏急急地想找黄淳耀兄弟,我想寻文禾,却被人流挟裹一起着到了城中,她看着衣着破碎满面黑尘仍难掩恐惧的人们,眼泪簌簌落下,对我道:“妹妹,看来我们真要去暗窖了,亭儿还在暗窖里。可叹我们的夫君,至今生死难卜。”

我望着北城门的方向,心如刀绞。文禾,你一定要活着!你不能再次选择离我而去,绝对不可以!

第三卷 殇之卷 第十六章 藏身

这是符合历史记载的破城时刻。我被人群挤着攘着,心里一片惨淡。所以说,这就是“殊途同归”理论么?无论中间如何斡旋,终会走向相同方向。

沈氏努力在人流中站稳,大声对我道:“妹妹,去藏身吧!”

我隔着丈余从人们不断晃动的身影间隙中看着她,摇了摇头,转身往北门走去。沈氏见状慌忙过来拉我,却在突来的又一波人潮冲击下难以行进。我没有回头,艰难地沿着房舍墙沿往前走。

南门既破,西门为大石所阻,人们往东门和北门去的不少。还有很多人没有逃散,而是攀上南门附近的城墙残垣和房屋,搬上石块,聚拢瓦砾准备投掷入城清

雨一直都没有停。地面上的泥水溅满人们的衣裾裤腿,人人都不顾一切,十分狼狈。我从头到脚逐渐湿透,冷得牙齿打架,终是拎着裙裾,迈开步子跑起来,一直跑到距离北门还有几十丈的地方,突然被人搡了一把,在泥地上摔了个结实。身后的脚步声纷沓,我挣扎着想赶紧爬起来,免得被踩成肉饼,可越着急越脚下打滑。眼见一条泥腿就要落在我背上,旁边忽一股力量把我一捞,让我站在了道旁。

“为什么不去暗窖?”文禾让我贴墙站着,他以背对外护着我。他脸上黏湿污秽,血色失了大半,令我很想拉开他衣服看看他的伤口。他在嘈杂中厉色吼道,“你来这做什么?!”

“我不离开你!”我回吼道。

“……笨蛋!”他是真怒了,“你是女人!跟男人不一样!你出来能做什么?”

我语结。他婆婆的,别人穿越都是走大侠或者巨富路线,不然就干脆一代女皇。凭什么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杀敌无用,救国无方,眼睁睁看着眼前一切按部就班发生。毫无力挽狂澜之能。

“跟我来!”文禾硬生生地拉着我的手腕,往旁边一条窄巷里跑。。。我地衣服上雨水混泥水。贴在身上极度难受,简直迈不开步,努力跟着他速度不跌倒。

跑了不知多久,人迹少了,一片破烂屋舍展现眼前。屋舍的角落里一扇紧闭的门上有块小小匾额,上书“嘉楠寺”。

文禾上前叩门,门打开了,一个老年僧人迅速一闪身,让我们进了寺去。

“文施主,黄施主兄弟先你一步到此。老衲带你去。”那老僧道,立刻往里走。

文禾拽着我紧跟其后。但见二重小院地后院里几间僧舍,却并无其他僧人。那老僧直走进中间僧舍去。

“文兄弟!”黄淳耀和黄渊耀皆衣衫褴褛,满面灰尘血迹。迎上来喊道。

文禾松开了我的手,上前拜道:“救兵不应,北门失守。文殇愧对二位兄长!”

“有你出策得来火铳,已然是帮了大忙。我两人自该代表全城百姓谢你。何来愧疚!”黄淳耀上前扶起他。

黄渊耀却看着我道:“弟妹为何在此?不随我嫂嫂去暗窖了么?”

文禾道:“来不及了。永净师父,”他转向老僧。“求将内子藏于寺中!”

那永净回道:“可以,我院内地窖里已有几位伤者,女施主可以藏身。”

“如此甚好!多谢师父!”他转身又对黄淳耀道,“义师仍在交战,不知东门如何?”

“东门已然沦陷了,侯峒曾已投自家叶池,我方才听说地。”我说。

文禾直直地盯着我,他嘴唇上的血色似乎也在变淡。

黄淳耀道:“如今四门全被克,但西门已被我等用砖石堵上,北门也堵住了,清兵自南门入,我们去南门。”

“事不宜迟。我已令北门剩余兵力往南,现今需速速前去。”文禾抬腿便走,黄淳耀紧随。黄渊耀走了一步又回身对我道:“弟妹,我家人可都去了暗窖?”

“是,沈大嫂是最后一个去的。”我回答。“那就好。”他说,“请弟妹保重,我们便去了。”

我看着他们三个消失在院门处,觉得自己的心掏空了一般。我在心里不断质疑守城的所作所为:我们是不是本来可以做得更好?我们没理由不做得更好地,怎么会在有了准备后仍是三日被攻破呢?到底是哪里不得要领?我纠结于眼前的形势,看着南门方向冲天的烟尘发怔。永净师父却在我身后轻声说:“请女施主随老衲往地窖。”

说是寺院地窖,却根本不在寺院范围内,怕是旁边破烂屋舍的原主人所有,被这小寺废物利用了。地窖临街挨着墙,入口十分隐蔽,还堆着腐朽的木料和垃圾,不只是原来就有的还是他们刻意放上的。永净拉开地窖的门板,让我进去。地窖里十分昏暗,空气浑浊难闻。我摸索着下了木梯,慢慢适应了里面的光线时,永净把门板从外面关上了。

这地窖不过二十来平,地上堆着稻草和两只麻袋,贴墙一个石墩,上面戳着一支蜡烛,烛光正被刚才开门板所放进地风吹得左摇右摆。周围零散坐着躺着六个人。三个男子瘫在稻草上直哼哼,三个女人就着烛火在给他们上药。

“我来帮……”我刚开口便被一个女子迅速捂住嘴,她在我耳边低语道:“不可高声!这地窖临街的!”

我赶紧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她方才放开我道:“我叫赵雪。”

“在下宋璎珞。”我说,“我可以做什么?”

她把一条绷带塞我手中,指指身边腿上一个血呼啦大口子的男人:“包上。”

我待她把药粉尽数撒在男人伤口上之后,用绷带将那条腿缠上。男人伸手拽了一团稻草塞进嘴里,用来抑制自己地呻吟。

这时,地窖顶上如闷雷轰响,又像下冰雹,砰砰腾腾地震了起来。外面惊叫哀号声陡然四起。

赵雪攀上木梯,在门板与地面接合之处往外窥视。地表的土末正随着震动从那缝隙纷纷落入窖中。赵雪过了不久下来,脸上表情阴郁,伸手指指头顶。大家瞬间明白了她地意思:清军入城了!

“赵雪,他不行了!”角落里地女子用气音低低叫道。

赵雪快走过去,我跟着走去一看,那男人是伤在腹部,绷带已然尽数湿烂,血也已经染透了他身下的稻草堆。我伸手摸他颈部,发现那脉动正逐渐变弱,几近消失。赵雪将手指放在他鼻下一刻,道:“没出气了。”

男人大睁着眼睛,似乎听见了赵雪地断言,又似乎不敢相信似的。但几分钟之后,他的瞳孔终于开始涣散,失去了焦点。赵雪默然地抬手抚合他眼睑,对那女子道:“梅云,把剩余绷带给柳芽。”那被唤梅云的女子含着眼泪点点头。赵雪又转向我:“宋姑娘,你去木梯上守着,注意看周围情形。”

我应了便去,她却又拉住我,凑过来道:“切记,无论你看到何事,不可作声!如若不能,趁早将衣襟咬在嘴里。”

我点点头,便攀上木梯。赵雪转身往柳芽看护的男人身旁去:“柳芽,拿蜡烛烘剪刀,我们给他取箭头。”

我将目光转向了门板的缝隙,发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这门板正在一屋檐下,不着雨水淋漓,在腐朽木料与垃圾掩盖下刚可看到半条街。我的眼睛又花了数秒来适应外面的日光,就在我看清这街上混乱情景的同时,按照赵雪方才所说的,我将袄袍肮脏的衣襟抓起咬在了牙齿之间。因为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乃是人间炼狱。

第三卷 殇之卷 第十七章 屠城

那远处钢灰色的乌云低低地压在破碎的屋檐和残断城楼上,正反衬着地上和着洼地雨水泥水四面流淌的殷红鲜血。而整座城池的上空,仿佛都弥漫游移着一种戾气:阴暗、诡谲而森重。那种生命游离的奇异恐怖笼罩着我们四周,迷蒙不清的空气中有说不出来的压抑。城墙破处仍烟火冲天,滚滚而上。远处的哀号依旧隐隐撕扯着人心,而我们所处的位置,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地上自街口过来已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首,离门板不过四五尺外就窝着一个男子的尸体,他断了喉咙,少了一只脚,血自全身往墙底沟渠流去。我想躲避这腥味令人作呕的刺激,却无法以口代鼻呼吸,只紧紧、紧紧咬着这衣襟,看着正走过来的清兵几人一伙抓着逃散的人索要钱财。交出了钱财的人便放行,但走不多远又遇见清兵,再拿不出钱来,便得数刀砍刺相加。尚有按住男人来剃头的,男人呼号着惊恐奔逃,那清兵自后一刀削下他腿脚,他立刻跌倒地上,撕心裂肺地叫着,拖着一道汩汩血流还往前爬。清兵几步撵上在他背上大力补刀,直到他再无声音。

这帮劫财剃头的清兵正卷了钱财往街口去,却碰见另一行十几个清兵挟了五个女子往这边来。他们见状,立刻嘻嘻哈哈互相咕哝几句,开始卸下身上甲胄。待到人走近了,一个个上前去在面无血色的女子们脸上身上乱摸一气,等不及的抓起一年轻女子丢到身旁瓦砾堆上便几下撕开她衣衫,拉开她大腿,硬行奸淫。女子叫得歇斯底里。两手在那清兵脸上抓挠。另两个清兵吼了一句便左右抓得她手,各拽她脚踝大张。那年轻的女子疼痛哀号,尖声直刺人毛孔。号到嗓子沙哑,终是用尽力气大喊了一声:“娘…………”便没了声音。其他人也不甘身为看客。各自拽过另外四个女子行事。只听得男人的张狂笑声混着女子哭喊地尖音久久回荡在街巷里,这一片废墟分外显得腥气冲天。

我听得这声音,觉得浑身登时失了温度,腿弯一软,赶紧扶住木梯。赵雪过来摸摸我的冰凉的手。无言地看着我。她们都听着此刻外面传来地喊叫,脸上白得发青,眼里溢满愤怒。那叫柳芽的女子看来岁数刚过及笄,抓了身旁男子地刀站起来,拉着赵雪的袖子,张口却只发出啊啊的声音。赵雪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她的一双大眼睛望着赵雪,泪涌出眶外。。。“不行,柳芽,”赵雪轻声道。“我们救不了她们……五月时,我在扬州已经历过一次惨事,我不要那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地声音远了,没了。我大口呼吸。然后扶着木梯起身。再度向外望去。天色开始暗了,街上一个活人也没有。那原本被反复折磨的几个女子,都各自像破棉絮一样赤身裸体被扔在瓦砾堆、沟渠边和屋舍门前石阶上。我心里希望她们还活着,但那可能实在是太渺茫了。与之前的呼号回荡不同,此刻这条街是如此寂静,就仿佛并不在凡间,而是黄泉路上的一段而已。

我帮赵雪和柳芽把活着的两个伤员挪到一起躺着,把那具男子尸首搬到另一边角落,这样就腾出两堆稻草,虽然溽了鲜血,腥臭难闻,但总好过冰冷泥地。梅云打开一个麻袋,掏出几个烧饼,递给我们,然后又拿了水壶,先递给男人。我们围着摇曳烛火,艰难啃着冷硬的饼子,直到柳芽开始低声抽泣。赵雪放下烧饼把她搂进怀里,道:“别怕,姐在这,柳芽。咱们一定能过了这关,就像我们逃出扬州一样,姐命硬,死不了,定会保护柳芽……”

那躺在一旁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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