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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定的钨丝灯泡。
红珊差人抬了木桶进来,加了大半热水,又拿了瓶瓶罐罐,说是有洗的有擦的。她调好水温,然后把一叠新衣放在床上,问我:“我服侍姑娘沐浴可以么?”
“不可以,”我赶紧说,“我自己就可以了,洗好了我便叫你。”
她仍旧乖巧地说:“是,红珊就先退下了。姑娘有事,红珊就在隔壁小间。”
我等她走后,从里面轻轻合上门闩,兴高采烈地跳进桶中。在清光院数日,都没好好洗过澡,十分郁闷。我花了大概半个多时辰洗好,起身穿衣服。这次的衣料似乎比文禾先前给我的又高档三分。缃色牡丹交领袄,象牙白底缘绣花十片裙。我穿好一身,又把头发梳顺,开门唤红珊进来收拾。
红珊进门见了我,笑道:“这一身衣裙真适合姑娘。”
我说:“多亏你上心。”
她稍稍收了笑容,说:“不是奴婢们,是大公子一一指了颜色尺寸,前些天做起的。”
这个家伙回一趟家倒是安排得不少,他十分有自信把我弄来而无闪失么?
红珊叫了另外两个婢女一起收拾妥当,打发她们出去之后,又来问我:“姑娘需要夜宵么?”
我白天吃了不少,不怎么饿,就说不要了。她点点头,但还是拿了两碟果子放在桌上,方才退下。我坐到床上,从丝帕里又拿出玉牌,想着红珊刚才的神情。这块玉牌不会也是文禾出生时含着的吧?那他婴儿时要多大的嘴巴啊?想到这觉得自己八卦得够离谱,于是摇摇头,起身把帷幔一一落下,掀开棉被睡了。
半夜口渴,迷迷糊糊起身倒水,走到外间桌旁,一个人影突然从书案椅子上起来,吓了我一大跳:“谁!?”
人影夺门而出。身影轻盈,是个女子。
我急急点了灯,四下查看,没有什么异常。正要转身时,发现那块羊脂玉牌竟然跑到了书案宣纸下面,露出了一个角。我赶紧拿起来看弄坏没有,万一坏了,文禾回来一定会大发其火。我刚才睡死了,幸亏那人要的是玉牌,她若要的是我的脑袋,我早就完了。
还好还好,玉牌毫无损坏。我本来想唤红珊来,可是想了想,又还是只把门闩好,不灭灯,回到床上。我又看着玉牌不得其解,顺着丝绦往下摸着,发现最下面的流苏结上,串着一大颗红色的珊瑚。
刚才那黑暗里坐在书案旁拿着玉牌的,最可能,便是红珊了吧。她知道文禾带我回来的意思,所以心里难过么?
我除了她,是不是还当着这府中许多少女的梦想碾碎机?文大公子早过弱冠之年,却迟迟不婚,老爷三催四迫,最后不知道他从哪领回家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这如何不遭人猜测?虽然表面上每人谦卑有礼,可谁又晓得真相呢?在这里,我除了文禾一个,再不认识他人。我不懂武功,不会魔法,人际关系空白,生存是个大问题。我在大学学的是外语专业,到这里简直成了笑话,还不如多会两种方言管用。反倒是从田美同学那儿读来的书,令我不至于慌乱失措。我明天一定要抓住文禾,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了,但愿这一切早日结束。
我握着这美玉,隔着帷幔看着外面烛火的光晕,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一卷 镜之卷 第九章 殿试
隔日清晨醒来,我手里还攥着玉牌。
红珊帮我收拾和梳洗。我从铜镜里看她,她躲避了我的目光。我擦了些许香脂,这时她也帮我盘好头发了,拉开梳妆台抽屉让我选簪子和发钗。我选了一支带红珊瑚颗粒的金簪,递给她。她迟疑了一秒,接过去,小心地帮我插好。
我吃早饭的时候,红珊没有离开,在内室擦拭台架和床架。
看了她一会,我问:“红珊,文禾今日到底忙什么,你可知道?”
我并不期待答案,因为既然他不告诉我,那么红珊又怎么会多嘴呢?我只是不喜欢这沉默。
但是红珊却立刻回过身子,惊讶地看着我:“姑娘,今日是皇极殿殿试的日子,大公子自然是和别个贡生们一起去面圣了呀!”
我一口米粥差点喷出来。文禾昨天刚折腾回来,今天就去参加最高级别复试了?对他来说,这考试怎么好像平常去别家吃饭一样,丝毫情绪流露都没有?这么说,他前些天在清光院,夜读不辍,是在备考吧。而他备考之余,还拿出一整天来给我写明末风情录,真是太有才了。
红珊见我出神,便说:“姑娘不知道这日子么?大公子回府前也未曾提过么?”
我抬起头,看着她,说:“我来途遥远,并不知道本地事情。这殿试想必十分重要咯?”
她沉吟半刻,说:“确实十分重要。大公子乡试第三入了殿试围,殿试上面要考策问,是皇帝亲自出题。考过了殿试,大公子便有了名次,以后便是要为官的。”
这小王爷也不知道想为个什么官。身世扑朔迷离,性格忽冷忽热,却还是一个三好学生。他考了殿试,有了名分,再没事结个婚,文府双喜临门,要热闹了。
门外有人道:“邱总管来拜见宋姑娘。”
红珊走到外间来。我放下碗筷站起身,往门口看去。
一个四十多岁的精瘦男子自门外笑容满面地进来作揖:“文府总管事邱论炎见过宋姑娘!”
我赶紧回礼:“邱总管不必多礼。”
邱总管直起身来,仍是笑着说:“本是昨日就该来的,不过老爷派下别的事情,实在不得脱身,又不好打发别人代为来拜,大公子说姑娘劳顿要先歇息,我便今日才来,姑娘无怪。”
我笑说:“哪里,邱总管客气了。”
他又说:“老爷昨日交代要细心服侍宋姑娘,待今日晚间设宴才好好为姑娘洗尘。姑娘这一日过的还好么?还有什么能让小的效劳的么?”
我答:“很好,事事妥帖。多谢邱总管。”
他停了一秒,又欠身道:“锦绣庄的伙计来府里月结,账房要支银子,这些事都是大公子平日过问的,今日大公子殿试不在府中,便要用大公子的玉牌出面在下才能结算。姑娘请行方便。”
敢情文禾文大公子还把财政大权交给我了。我不禁对他的做法感到有趣,这也是红珊对玉牌那般郑重的另一个原因吧?
我示意红珊去床上拿了玉牌,出来递给邱总管。邱总管欠身笑着说:“小的这便先去结帐了,姑娘有何吩咐请一定知会。”
我点点头,看他出了门。
遵守诺言白天都没有出门,在外间的书案上读书。我看这些线装书起初十分不耐烦,过了几刻,倒也觉得能读进去了。难道他说的是对的,璎珞姑娘果真生错了时候?
天色暗下来之后,红珊进屋点了蜡烛。她脸上似有笑容,看我望着她,便稍微收敛了些,走过来略有局促地说:“宋姑娘,大公子回来了。”
“他殿试情况如何?”
“还未张榜,不过据说今日皇极殿上,皇上策问后临时擢了几个贡士口试,大公子也在里面。他先是激怒了皇上,大家都捏了汗,可是不知道怎么,到了最后,皇上又龙颜大悦呢!”她抚着胸口,“奴婢想即便不成三甲,也不至于被罢黜的吧。”
我看她大松一口气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忍不住就笑了。她见我笑她神态,更加不安,又去点第二支蜡。
这时一个人影就进了我房门。不敲门就自顾进来的还会有谁。我看着他,并不招呼。红珊上前问安,他让她暂退了出去。红珊用眼角瞟瞟我,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迅速地出去了。
“住的还习惯吗?”他在我旁边坐下,拿了茶杯倒茶。
“承蒙文大公子打点和信任,还不错。”我轻松地说。
他瞅着我。烛火的光影在他脸上柔柔地跳动,让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笑容十分朦胧。他说:“过一会去家宴,父亲也回来了。”
“今天你在考场上又玩什么了?”我问。
“答策问。无非是针砭时弊,再说说在此几面受敌时刻何以治政治军,换了你你也能说出一二三的。”他喝茶,漫不经心地说。
“拿脑袋开玩笑的时候,我可说不出一二三来。那崇祯皇帝怎么又会先怒后喜了呢?”我又问。
他皱皱眉:“璎珞,以后称皇上,不要乱说话,否则这才是拿脑袋开玩笑。”
我“哦”了一声。
他继续说:“你说了别人的短处和弱点,他一般都会不高兴,何况这个人还是皇上呢?但是你若是接着告诉他怎么巧妙解决,以及怎么事半功倍帮他消除烦恼,换了谁又会不高兴呢?”
“这是不是说,文大公子就要当状元郎了呢?”我笑着问。
他“哼”了一声,说:“我不信我能被点为状元。实话虽然他也爱听,可是面子毕竟是当着那么多人掉了。而且我的主意肯定让不少大臣心生恐惧,他们也会想法阻止的。我不在乎名次,所以我敢说,更重要的是,我必须说。”
“这是作为未来臣子,还是作为兄长的责任呢?”我给他续上茶水。
“这是作为大明之人的责任。”他看着茶杯,“璎珞,别让我再说第三遍,以后说话要注意。”
“我晓得。但是你要让我清楚,你的身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然我可保证不了哪天嘴巴着了风。”我说。
“我会告诉你一切的,而现在,你该跟我去参加家宴,面见父亲了。”他又将我打量一遍。
“做什么?”被他看的有点发毛,我问。
“父亲若问你年纪,你便回答二十。问你家世,你便说父亲也是为官的。”他说。
“搞什么!我今年都二十三了,而且我爸也不是当官的,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抗议,“你就是要这么应付你爹爹大人的哦?”
他看着我,似笑非笑:“其实你看起来确实就只有二十,这么说肯定不会穿帮的,我不想跟他解释为何我找的女子不是妙龄,这边女孩儿十几岁就大都嫁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老爷子多少讲一个门当户对,不离谱就是了,他不会问你很多问题的,他知道你是另一个时代的人,问多了让席上人听到也不好。”
嗯,那么这就是历史河流中第四个知道透光魔镜奥妙的人了。韩信,文禾,文震孟,我……还少三个。如今世上,还缺一人。
“走吧,宋姑娘,你只要少说话,由我来替你挡驾就万事大吉。”他站起身,“记住,再口不择言乱说,我可是真会翻脸的,君子无戏言。”
第一卷 镜之卷 第十章 家宴
我随文禾到了中厅,见几个小厮和婢女正在忙碌摆弄桌椅。偏厅里堂上坐着两位男子。主位上那位纶发美髯,年过半百,锦袍布靴,精神矍铄而目光如炬。旁边那位不足半百,脸膛偏红黑,笑容可掬,着直綴,布鞋,看到我们到来,伸手招呼:“贤侄与准侄媳来了。”
文禾迎上去两拜,行礼:“徐叔父,侄儿有礼了。”
我也上去行了礼,抬眼看到二人注视着我,目光复杂。文父震孟仔细而礼貌地打量我,并无任何情绪流露。
二人吩咐我们就座,婢女上了茶水。
“叔父可是刚从某处山水而来?”文禾居然笑得十分自然。以至于我以为我眼睛花了。
徐叔父朗朗一笑,回答:“去年恒山一归,几乎未曾远游,家事有用,也不敢怠慢啊。文起兄早在信中说起贤侄好事将定,徐某当然不能缺席,便动身来京师了。”
文禾说:“侄儿不孝,拖延许久,前几日才得定下亲事,让父亲和叔父多有担忧操劳。”
徐叔父又是一笑:“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了,我原本想即便不能参加贤侄婚礼,也得见文起兄和各位挚友,不枉此行。没想到今日来听说刚好贤侄亲事定下了,又正参加殿试,可喜可贺。——这位便是宋姑娘了,来我大明,可还习惯么?”
什么!他居然也知道我是穿来的?这就是这世上的第四人……我赶紧起身:“习惯的,多谢徐叔父。您远道而来,璎珞原该迎接的,是璎珞的失礼了。”
徐叔父看了一眼文震孟,文不说话。徐叔父于是乐得继续对我说:“没想到你还立刻入情入境了,难得难得,贤侄——”他转向文禾,“果真好事多磨啊。宋姑娘的确——”
“咳,咳……”文父轻咳两声,“振之,这两个孩子的海外事情,稍后再仔细说何如?”
振之?徐振之?!我惊呆了。哇塞,这就是名贯今古东西的徐宏祖徐霞客么?我几乎忘记了,明朝如今除了正四处灾害起义不绝外加后金战事节节败退等等这些令满国风雨如晦的事情之外,还有一大批墨客文人,秦淮佳丽,科技新知以及徐霞客这样的大旅行家呢!
徐宏祖立刻领会了文震孟的意思,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了话题:“是了,宋姑娘的确知书达理,我这贤侄偶尔爱钻牛角尖,你可要多多开导他呀。”
他?他会钻牛角尖?他钻进去出不来才好呢,最好永远别出来烦我。我笑着答道:“文大公子学识渊博,处事很有分寸,为人又谦和有礼,乃是璎珞三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