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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至尧早知道燕枫不简单,却不知他脑袋里的想法更是迂回曲折到让人看不清,虽然这计划太过大胆,但的确有用。
门里自这事件后便在私下里谈论,说燕枫其实身怀绝技,居然能逼退铁笛子那样的高手,于是那些反对燕枫的声浪就渐渐小了。
“我不曾习武本就是那人唯一能依恃的,如今连这点都被否认,那人就再也没煽动众人的借口,除了主动下手外,怕再也没别的招数了。”燕枫道。
“既然如此,更该让阿秋回来。”
“不,”燕枫摇头,“她会坏事。”
“阮秋?”
门外传来的女声让房里的人一惊,封至尧急急窜出房去,正好来得及看到远方一抹淡紫背影。
“该死!”他气极道,“亏我对她毫不藏私,这死丫头居然爬到我头上,拿我教的东西对付我!”
“二叔,”燕枫亦赶出来,“真是阿秋?”
“是她。”回答的是站在一旁的唐蕴香,“我看那身形很熟,喊了一声,她曾回头看了我一眼,所以我确定是她。”
“她怎会——”燕枫低声自语,“糟!”他突地语气一转,脸上掩不住焦急神色。
“怎么——”
封至尧开口欲问,嘴一张,脑里亦想起傻徒弟的性子,忍不住跟着叹声糟。
“她一定找青阳去了,”封至尧喃喃道,“凭她怎斗得过青阳!”
“若她真寻到燕青阳,那也罢了,我怕的是——”
燕枫不禁担心。
不,她会坏事。
主子的话好像还响在耳边,阮秋吸吸发红的鼻子,揉揉有些泛水的眼,不服的噘起嘴。
她才不会坏事,不过是个燕青阳,待她抓了到主子面前请功去!
人在檐上飞跃,几个起落,阮秋已来到燕青阳所住的郁居。
她眨眨眼,见整个郁居暗成一片,仅剩一间房还亮着灯,虽不知里头住的是不是燕青阳,总也得碰碰运气,于是人一起,轻轻巧巧落在檐上,俯下身子伸手就待揭起石瓦——
“来者是客,就请进来稍叙如何?”
女子的声音沉稳的自房内传来,阮秋一僵,再仔细辨清那声音。是了,是燕夫人——青阳的娘亲。
干脆的自屋顶跃下,她推门而入,双手抱拳道:“燕夫人。”
“阮秋?”绝不会不识燕枫身旁的红人,燕凤英掩不住讶异道:“你怎会在这时间到这?”她的眼几不可觉的一冷,“是燕枫他——”
“不,”阮秋手直摆着,“跟主子无关,我原是想找燕青阳,怎么知道却扰了夫人安歇。”
“青阳?他怎么了?”凤英站起身,缓步行到桌旁倒了杯茶水,转过身,她一面将茶水递给阮秋,一面忧心道:“他是不是又做了些什么?我知道哥哥和枫儿都不喜欢他,但他终究是我的儿,我那可怜没有父亲庇护的儿……”说着,眼角几乎泛起泪光。
“燕夫人。”阮秋慌忙上前扶她在椅上坐下,随后亦落坐于她身侧。她一面转着手中的杯子,一面考虑着要说出多少。
或许因为母亲早逝的关系,她对为人母的女子总是怀着特殊心思,好像这些人身上都叠了点娘亲的影子,于是总是本能的施子呵护与体贴。
对燕凤英自然也不可能例外。
她不想伤害燕夫人,但或许由她出面会有较好的结果,或许她能劝回青阳,如此,她与燕青阳便不需交手——
她实在不愿当着燕夫人的面捉走青阳。
“燕夫人,”打定主意,阮秋轻啜口茶后,才道:“你大约也知道门里近半年乱得很,各地分舵似乎也蠢蠢欲动——”
“我知道,”凤英打断她,“虽然我几乎不管事,但起码也位居金石阁主,闲言闲语自是不会听少的。”
苍燕门金石阁——论地位,只排在门主之下;论实权,那是什么都没有。
金石阁管的是文书,隶属金石阁下者,不是年纪老迈,便是鳏寡孤独无以维生,便托在金石阁下做点不费力的闲差,借此在苍燕门中生存下去。
“既然如此,夫人应该早就猜着,这些事件乃是由身藏其后的人主使,而这人便是——”阮秋一顿,握着茶杯的手一紧,随后像豁出去似的一口将茶水喝尽,咚的一声放下瓷杯,她毅然道:“这人是燕青阳!”
“青阳?”燕凤英一惊,“不,不是青阳,不可能是青阳……”她像无法承受似的摇着头。
“夫人,”阮秋极力安抚道,“青阳虽是犯了错事,但悔之不晚,若他诚心悔改,相信门主会原谅他的。”
原本一心想找燕青阳算帐的阮秋,见凤英伤心的样,心又软了。
“阿秋,你果然是个心地良善的女子,”燕凤英伸手拍拍她,“但有些时候似乎少了点防人之心。”
“夫人?”阮秋眉一皱,语气里带着疑惑,“你——”
未竟的话语就这么中断,阮秋突地无力的一偏,整个人猛地往凤英那倒去。凤英好心的搀扶住她,见她话也说不出,只剩一双迷迷蒙蒙的眼还勉强的想保持清醒,吃吃一笑,她轻声道:“睡吧,阮秋,好好睡,等你醒了,我让你见你最爱的主子。”
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心里明明知道,但暗还是无情的掩上,昏了她的心智,将她拖人毫无意识的虚白之境——
夜愈发深了,对应着这样的静,苍燕门却是悄悄的动了起来。
派出去的探子既寻不到燕青阳,也寻不到阮秋,整个郁居静得像座死城,连平时服侍的侍女仆佣也早让人支了出去。
封至尧通知了几个能信任的人,连自己也一起找人去,反把燕枫一个人留在房里;那是燕枫执意如此,他说:他要等——
等一个早该出现的人。
烛火微晃,燕枫那张宛如美玉雕就的脸蛋,在灯火掩映下,愈是显得让人心醉,他长长的睫毛半垂,整个人动也不动,像是沉于自己的思绪中。
“唉……”室里突地响起叹息,男人的声音幽幽的,像早就存在于此似的响起,“我实在有些舍不得杀你。”
燕枫淡淡一笑,睫依旧垂着,身依旧一动也不动,他似乎并不在乎说话的人是谁,只含笑回答道:“那就别杀吧,这世上令人留恋的东西太多,我实在舍不得就这么放弃呢。”
“可我又怎能不杀你?”来人叹道,“不杀你,这问题要怎么解呢?”
“杀了我,那可就真的解不了了。”燕枫倒了杯茶,“上好的白毫银针,”他晃了晃杯子,“要来些吗?”
“男人就该喝酒吃肉,”来人自燕枫身后伸出手来,拿起杯子,一口将茶水喝下,“呸,果然淡得紧。”
“青阳,”燕枫摇摇头笑了,“你当我真不懂你?别摆出那副粗鲁不文的蛮样,坐下喝杯茶吧。”
燕青阳瞪了他许久,“你又懂我什么?”
“至少,我知道你对好茶是绝不放过的。”
薄唇微扬,燕青阳袍子一撩,往燕枫对面一坐,再接过一杯白毫银针,他细品了一口后,才道:“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你想杀的,”燕枫淡淡道,“只是你心中疑惑未解,所以怎么也没办法对我下手。”
青阳朗声一笑,“我真服了你,你连我这点心思也揣度得到。”
“那并不难,”燕枫的手轻轻的摩着杯子,“你是苍燕门暗水堂主,堂下分舵出了事,你不会不知,却又为何总拖到最后一刻才朝上呈报?若不是为了自己,当然便是为了旁人。”
“不过,”他低叹,“你这么做是做错了。”
“那么我还能如何呢?如果叛门的是你的母亲,而被叛的是你的舅舅时,你又会如何做?”青阳的话里透出一丝难以压抑的气愤。
“找出她叛门的原由,给她她想要的。”燕枫简单答道。
“难不成真要我帮着她夺下苍燕门?”燕青阳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她要的真是苍燕门吗?”燕枫反问。
“八年前她既有机会猝杀屈令,为何不选择杀了我爹?苍燕门一旦失了门主,她要从中取而代之应不是难事,可她要的不只如此。”他略一沉吟,“这点,或许连她自己都尚未理清。”
燕青阳皱紧眉,久久不曾开口。
“你怎会知道真正的叛门者是她?”他一顿,“我知道门里许多人都认为是我。”
燕枫微微笑道:“八年前那人能在门内三大高手前将屈令击毙,再对照屈令生前所言,这人大约是熟人,要符合这两点的并不多。”
“再说到近年来门中的纷乱,”他继续解释道,“你当真以为我们这些人全不长眼吗?出事的分舵全是支持你接任门主之位者,若真是出自你的主使,那也未免做得太过明显。”
“如果不是你呢?”他自问道,“是谁能假你之名煽动各分舵主?是谁能与屈令相熟,武学造诣还得高过我爹?”
“这让我想到一个人,”燕枫薄唇微扬,“我爹曾说她是学武的奇才,可惜是个女子,因为少在江湖走动之故,所以不太有人知道她不但会武,而且在习艺期间还曾数度击败我爹。”
燕青阳轻笑,他起身拔剑,剑锋直指燕枫眉间,“看在你替我解惑的分上,我便替你传达遗言吧。你想留话给谁?你爹?还是阮秋?”
“阿秋,”完全无视眼前银闪闪的剑芒,燕枫自顾自的笑了,“你曾要她做你的妻子呢!”
燕青阳的脸因回忆而显得柔和,“她是个很好的女孩,虽然生得称不上好看,可也有股纯纯的味儿,我娘也顶喜欢她的,说少见有这么忠诚的女子……呵,”
他突然笑道:“她曾要我和她一起保护你呢,这傻子!”
“不准说她傻。”燕枫脸一冷。
他能容许别人以呵宠的语气这么说她,却不能允许别人对她语带嘲讽。
“便说她傻又如何?”燕青阳挑衅道。
“你可以试着再说一次。”他冷极的回。
燕枫盈满全身的冷凝让燕青阳一惊,他将剑尖朝前推出寸许,见燕枫眉间溢出血珠,他面无表情道:“你可以准备上路了。”
“你真舍得杀我?”燕枫的笑里满是讽意,“你还有个问题没问不是吗?关于你们的未来。”
“你——”燕青阳咬牙道,“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燕枫以指挪开眉间的剑,手指沾上些许血渍,他将染了血的指头送进唇边,轻轻一舔,那模样在烛火映照下,显得魔魅非常。
嘴里尝到血的涩味,眉亦回应的皱起,他不经心的对着燕青阳道:“你原打算杀了我后,与姑姑从此远离苍燕门,再也不回来,可却又心有不甘,况且劝不劝得回姑姑也还是个问题。”
“我有个方法,”他笑了,“能让你们依旧待在门内,我甚至可以保证爹会原谅姑姑。”
“什么方法?”燕青阳急问。
“唔,”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有没有意思当苍燕门主?”
“啥!”
“该死!”
阮秋朦朦胧胧的醒来,连眼都还未睁开,耳里就先钻进一声咒骂。
她眨眨眼,让模糊成一片的视界渐次清晰,而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燕凤英的背影。
环顾这由她一手打造的密室,燕凤英心里满是苦涩:
她还记得二十余年前造这密室时怀的雄心壮志,她还记得当时曾野心勃勃的立誓,非要众人求她登上苍燕门主之位,如今呢……
多少年的潜心策画,多少年在暗地里的努力,如今眼看就要化成一场空,她怎么甘心?又怎能甘心!
“好个燕枫!”她咬牙道,“你居然能说动我儿子反我,我不杀你又怎消心头之恨?”
“不……不准你——”阮秋勉强撑起虚软的身子。
她自以为已经放大了嗓音,其实从她喉中冒出的句子,微弱得仿佛风一吹便飘散了。
“不……不准我什么?”燕凤英模仿她的语气,接着才讽笑道:“阮秋,你还没有资格不准我做什么,要不是看你还是个可用之材,我早早送你上黄泉去!”
狠话才说完,她又满是怜惜的在石床边坐下。看阮秋一言不发的闭眼调息,她轻声道:“阮秋,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瞧你没名没分的跟在燕枫身边,也从不曾见你有一丝埋怨,做什么事似乎都只为了他,唉,你这样也太可怜了。”
阮秋睁开眼,投向凤英的目光显得有些古怪。
“你对燕枫也够忠心了,”燕风英叹道,“可他给了你什么?又把你当作什么?任你似奴似婢的服侍他,自个儿却转眼又要迎娶唐家小姐,他啊,实在不配你这么一心待他。”
阮秋垂下睫。
“不如,你就跟着我吧。”燕凤英握住她的手,作出一副慈眉善目样,“我身边就缺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心腹,连自己儿子都会倒戈相向,我实在也不知该信谁了。当然,有好处我是不会少了你的,等我得到苍燕门主之位后,我便让你做我的副座,让他们看看女人也能——”
“噗哧!”
突来的笑声打断凤英的美梦。阮秋拭拭眼角笑出的泪,接着才道:“对不起,不过我实在忍不住了,燕夫人,”她仍旧这么唤她,“这几年来,你可曾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