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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衍,便照枫儿的话去做吧。”一直默然站在一旁的燕道悔突地出言令下,低哑的声中带着无法错认的疲惫。
“爹——”燕枫担心的看着父亲。
“爹没事,”燕道悔勉强笑笑,“倒是你两位叔叔也该回来了才是。”尾音还未落,陆笙成及封至尧已出现在院中,两人脸上皆是一股愤愤不平之色。
“真他妈的该死!”封至尧一开口就是粗话,“任凭我和笙成使力追赶,居然就是追不上那人,这贼人的轻功跟当年的浮云叟可真有得拼!”
“笙成?”燕道悔语带询问。
“依属下判断,此人的功力恐还在门主之上。”
“嗯,”燕道悔点点头,“这人的功力怕能够得上武林前十,就不知苍燕门是在何时惹上这样一个厉害的对头。”
“爹,”燕枫轻声道,“这人恐怕还是熟人。”
众人一听,脸色齐变。
“有爹与诸位叔叔在此,这人武功再强,怕也只能出一次手。既有这机会,他不伤爹爹、不伤我,却选择杀了屈叔叔,就是不想泄漏自己身份,这人若不是大家伙都相熟的人,便是其腹中尚有计谋——”燕枫话还没说完,脸色突地一白,身子也朝前一颠,整个人像撑不住似的往前倒。封至尧一手扶住他,一手探他脉相,然后才对众人道:“无妨,枫儿身子骨单薄,况且病体初愈,这时本就该是他休息的时间,让他睡一会儿便好了。”
说完抬头对燕道悔道:“我先带他回小屋去,一会儿就回来。”
“我看你别过来了,就在那守着少主好了。”牧衍不放心道。
“不用,门外有眼儿郎守着,门内有阿雪和阿秋,咱们没什么好担心的。”
牧衍知道阿雪乃是燕枫养的一只大雪鹰,性子极为顽劣难驯,除燕枫和封至尧外,谁人近它它便啄谁,至于阿秋——
像是看出他心底的疑惑,封至尧一面抱过燕枫,一面道:“那怪女孩阿秋的事,叫笙成说给你听,咱家人江湖近二十载,可从没见过这样的怪小孩。”
牧衍询问的将视线投向陆笙成。
陆笙成微微一笑道:“阿秋是少主的救命恩人。”
“那可就是苍燕门的大恩人了!”牧衍惊喜道。
“不只如此,那怪小孩啊,怕连你也拿她没法儿。”封至尧在一边插嘴。
“二叔——”燕枫眉微皱。
“不说、不说了,我知道她是你恩人。”封至尧抱着燕枫朝外走,嘴里还是忍不住的又说了两句:“不过,她是真的怪嘛!”
窗外落着微雪,燕枫裹着狐裘看雪落。
那遗传自母亲的美丽脸蛋上不见一丝情绪,良久,黑幽的眼才落到睡在隔壁的阿秋身上。
他看着那仅盖一条薄被,在这样的天里却仍睡得恁熟的小女孩,他看她呈大字型的睡姿,看她由被里探出的四肢。
叹息溢在暗里。
苍燕门怎能交给这样一个手无缚难之力的弱质少年?
他看着自己的手。
肤白得几乎与身上的狐裘融成一片,其间隐隐的蓝如同雪夜里的蓝色河流。这手多美呵——
却不是他想拥有的!
他将自己的手贴着阿秋的。
阿秋的手如同树的枝干,被阳光的亲吻染成棕,她的手厚实而带茧,如同男子。
手无缚鸡之力……
绝不会有人用这样的词去形容阿秋的手。
他愿自己是阿秋。
“啥……你要抓鸡啊?”
阿秋半梦半醒的张开眼,只听见身旁的人儿喃喃的说着什么鸡的,模模糊糊的,她开口问。
“这样的手……”燕枫伸出细瘦的臂膀,语带嘲讽道:“抓得什么鸡?”
‘你不用自己抓啊!”阿秋半坐起身,意识半醒,声音略破,“你要鸡我抓给你就是,何必恼得睡不着呢?”
“你抓给我?”燕枫的声音微现兴味。
“唉……你要多少,我便抓多少给你。说到抓鸡,村里可没人比得过我,这鸡啊——”
“别再说话了,封二叔说你得让喉咙多休息。”
“等你们走了,我要休息多久便休息多久,”阿秋的声音粗而低,萧瑟且寂寞,“现在多说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阿秋……”燕枫唤了一声后,却又迟迟不开口。
“怎么?”阿秋偏过头看他,“啊,你肚子饿了是不是?”说着便要翻身下床,“难怪你一直念着鸡,现在没鸡,我煮点粥给你吃可好?”
“阿秋,”燕枫拉住她,“你……”他有些困难的道,“可愿陪在我身旁?”
阿秋一听,忙乖乖在燕枫身旁坐好,“我陪你,你别怕。是不是发恶梦睡不着?”不等燕枫回答,她即握住燕枫的小手,热热的手心熨贴着冰凉,“你睡吧!我会保护你,不让坏人欺负你。”
昏暗的房内突地传出低笑声。
“谁?”
“二叔!”
两个孩子几乎同时开口。
“对不起,”封至尧勉强止住笑意,“我不是故意偷听,实在是大伙儿商议后,决定现在就起程回庄;一来担心门里会有变故,二来觉得咱们扰这村子也够久了。”
“你们现在就要走了吗?”阿秋脸色发白,抓着燕枫的手也不自觉的紧了紧。
封至尧并没有回答,他看了阿秋半晌后,才出声道:“娃儿,你啥都不会,要怎么保护我们家少主?”
“我……”阿秋突地紧抱住燕枫,“我这么保护他,这样坏人就抓不走他。”
封至尧微微笑着上前,手轻轻的在阿秋臂上拂了两下,在阿秋双手下垂的瞬间,轻松的抱过燕枫。
“你——”阿秋张口结舌的望着他。“你怎么能——”
“我怎么能什么?”他顽皮的眨眨眼。
“阿秋,”见她一脸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封至尧低唤一声后,在床沿坐下,“你愿不愿跟我们走?”
“跟你们走?”阿秋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封至尧点点头,“跟我们走,我教你武功,让你可以永远保护我们少主,让你可以永远跟在他身旁。”
这傻阿秋脑子里可从没想过,非亲非故,她干么没事找事去保护别人家少主,她只想着可以永远和燕枫在一起,心里不知怎地就觉得十分欢喜。
“我……”她结结巴巴的对着燕枫道:“我可以吗?你会不会讨厌我跟着你?”
“二叔……”燕枫虽也动过这念头,却又不舍将阿秋拉进诡谲难行的江湖路。他抬头看向封至尧,眸子里情绪复杂。
“我和你爹谈过了,你的情况特殊,日后不知还会遇到多少危难,”封至尧将视线移向阿秋,“这娃儿年纪虽小,却有一片赤忱,性子又耿直,像是认定了便转不得弯,让她跟在你身边,我和你爹都能放心。”
“何况,她孤苦伶仃,你真舍得将她一个人放在这?”
燕枫叹了,他看着像只小狗似眼巴巴望着他的阿秋,声音不自觉的转柔,“阿秋,你就跟着我们吧!”
“等等,”阿秋还来不及开口,封至尧先严肃道:“娃儿,你若选择和我们一道一从此这条命便不再是你的,从今以后,你须为我们少主而活。”
“二叔——”
阿秋懵懂的看着他们,然后,她对着燕枫笑了,“嗯,我把命给你,从此以后,只为你活。”
“傻娃儿,你到底懂不懂——”见她说得简单,封至尧反倒担心。
“我懂,”阿秋拼命点着头,“我真的懂。”
“阿秋,你不一定得跟着我们的。”燕枫轻声道,“你会救了我,我可以许你财富,甚至给你一双疼爱你的父母,你的生活还是可以如同以往一般单纯,要知道,你一旦跟了我们,就再也没法回到现在的生活了。”
阿秋摇摇头,“我只是把你带回来罢了,任何一个人见你倒在路边都会这么做的,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不要财富,不要新的父母,阿秋早就有爹娘了,我想要的是——”她皱着眉,努力分辨心中的感觉,“我想要有一个人,我想要——”她压着自己的心,“这里不要空荡荡的。”
“好了,事情就这么决定。”封至尧专断道,“娃儿,你去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咱们马上便要出发。”
接着,又顺道一指点了阿秋哑穴,“你这娃子今晚说了太多话,不准你再开口了,我说过要你让喉咙休息的。”
阿秋笑了笑,很快便收好一个小包袱,里面只有几件泛白的换洗衣物,最后,她慎重的将母亲的牌位也放进包袱里。
跟着封至尧和燕枫出了门,她像想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伸手指指隔壁阿菊婶家。她有些话得对阿菊婶说。
封至尧没奈何的替她解开穴道,看着小女孩跑向隔壁的身影,他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道:“阿秋,你的全名到底是什么名字啊?”
“阮秋。”
阿秋回过身,脸上的笑显得十分灿烂。
“我的名字叫阮秋。”
日正当中,街上原该行人稀少,但不知怎地,青州城内反倒人声鼎沸。
一名着青衣布裙的年轻女子,在买了几样时鲜水果后,看看四周的人潮,忍不住就好奇的开口询问卖水果的老者:“老丈,请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青州城内这般热闹?”
老人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简简单单一袭布衣裙,憨憨厚厚一张圆脸蛋,看来便像个寻常庄稼人。
“你从城外来的吧?”
“唉,”女子点点头,“我从李家村来的,今天是跟着爹娘来采买时货。”
“难怪你不知。”老人见现在没啥客人,八卦性子又发。他借着整理案上水果的动作,压低声音对女子道:“咱青州城是大城,难免有些江湖门派在这设据点,其中有个名气透天响的,叫苍燕门,姑娘,你可听过?”
女子愣愣的摇头。
一见女子的反应,老人精神全来了,口沫横飞的将四处听来的传闻加油添醋说了一回,最后才总结道:“……所以,整件事就是这么一回事。”
老人什么话都说了,连苍燕门青州分舵主在怡红院有个老相好的闲事也给透露出口,偏却忘了正题。
“就是……怎么回事?”女子有些哭笑不得,“老丈,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何青州城内如此热闹呢!”
“我没说啊?”老人呆了呆后,道:“就是因为苍燕门青州分舵的关系嘛!他们一个月会舍一次粮,让那些孤苦无依的、没钱吃饭的去领些稀粥什么的。”
“那很好啊!”女子看来像是很为这样的善举感动。
“好?好个——”意识到面前站着的是个年轻姑娘,老人忙将那个“屁”字吞回肚里,“若真是做好事,怎会是这番喧闹景况?他们啊——”
“他们怎么了?”女子好奇的问。
“这……”老人迟疑了会儿,转头看看左右后,微鹏身子告诉女子道:“这话我不好说,你要感兴趣的话,便自个儿上前看看……啊,最好是等你父母一道,你一个小姑娘去太危险了。”
“谢谢老丈。”女子笑得很甜,“我不怕的。”说着便行向人群聚集处。
“唉,我的意思是……”老人还想再补个两句,接着想起女子那张淡得不见特色的平凡脸蛋,嘴又合上。
“你大约是不需要怕的。”又喃喃自语了一句后,像终于记起面前待卖的一摊水果,他清清喉,又继续拉开嗓门招揽道:“水果,新鲜的水果——”
苍燕门青州分舵前——
一小片草棚挡住了热辣烈日,草棚下几个身着黑衣短褂的男子围着一个大铁锅,像正在争论着什么。
“我说,就给了她吧!”广男人的语气带着伪装过的良善,“人家看来也够可怜的了。”
“嘿,何时曾见你这般好心?”另个微胖的黑衣男子拔尖嗓子,眼波里转着色兮兮的淫光,“你是不是看上了人家小妇人,想把人家给……”
“噗!”众人忍不住喷笑。
原来前方站着的人白发绾髻,鸡皮为肤,瘦骨嶙峋又干瘪,分明是个棺材都跨进一半的老太婆,却被胖男子说成了小妇人,莫怪众人喷笑。
老妇人畏缩的站着,一双眼径盯着地上瞧。她又何尝愿意被人这么糟蹋?只是……眼悄悄的瞟向木架上的铁锅,嘴里仿佛可以尝到白米熬制的稠粥甘甜的滋味,她甚至记不清上次尝到那味道是几年前的事了。
才这么一想,肚里就回应似的打起饿鼓,于是,除了填饱肚子外,她再也没有余力去在乎其他的事了。
“唉!”这头的黑衣男子假意叹道,“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一面说着上面拿起铁锅旁的大勺,男子将勺子伸进锅里,随手便舀起一勺粥。眼往老妇那瞟了瞟,见老妇眼一亮,他慢步走向老妇,“人家方才不是依咱们要求唱了曲子了吗?”
看着老妪本能的举高手里的破碗,他微微一笑,勺子一倾,稠粥顺势而下——
恰恰划过碗前一寸。
“可是,”男子仍旧微微笑着,“那曲子也唱得太难听了。”
时间似乎静止了刹那。
下一瞬,一群男人爆出大笑。
“真服了你,”胖男人笑着抹泪,“还以为你哪时变得这么好心,原来——”说着,又克制不住的喷笑。
男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