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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
徐俊英面色一端,正视媚娘:“莫要胡乱猜想,没有人会去害她她原来身体就不大好,脑子里早年进了风,郑美玉的死本不至于让她如此,坏就坏在她吃错一种药,吃了不止一天两天,偏发病那日又吃了相克的药丸子,引发重症,太医只能以针炙慢慢调理,辅以汤药,命是保得住,只怕以后都要躺在床上了。”
媚娘沉默了一下:“以后都这样了?这倒是难为,谁愿意那样病着,动也动不了,还不如死了呢我就是觉得有些巧合,和郑美玉的症状太相似了”
徐俊英垂下眼帘:“若不处置郑美玉,放她回去,有太太护着,她以后还会害人——她就是死了,余毒还在,我问过何妈妈,大太太吃的药,多是她照管,让太医难看了一下,那些药,全都换过了,除了她,谁有这个胆”
媚娘惊呆:“她疯了?这么疼爱她的姑母也害”
“这个,我也不得而知”
徐俊英是不想让媚娘知道,也许这又算是他的错:郑美玉曾问他要宫里带出来的头痛头晕药,说要捎回去给她父亲吃,他没给她,宫里的药珍贵,疗效好,却不是想要就能有的,头痛药和另外几味清心补气的药丸,他只供给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还是间接从老太太那里讨要,郑美玉拿不到,估计就在大太太这边打主意,换掉她整整一盒二十四颗药,每日一颗,相当于吃了接近一个月街边小贩胡乱捏制的不知作什么用途的药丸子,大太太却浑然不知。
徐俊英和媚娘在水亭子里相对而坐,谈了老半天居然谈不出各人想要的结果,徐俊英很有耐心,媚娘到最后却浮躁起来,直想一走了之,跟徐俊英谈话太无趣,总是说不到一个点上。
锦华堂那边,徐老太太在媚娘离去之后,捧着心喘了好一阵子气,抖着手指住门对满屋子人说道:
“你们都瞧见了什么样人家生养什么样姑娘,刁横泼皮,尖牙利嘴,半点规矩孝道没有,嫁进我们这样人家,是她祖上修了几辈子阴德,还不懂珍惜如此泼妇,目无尊长,无视家规,全然没有女子贤良形态,在家大吵大闹也罢了,我少不得受她的气,气死了是我的命,来日若是走出门去,也如此这般,却是辱没了我徐家门庭,坏了我孙儿声誉我岂能容她?来人,给我整妆,我要进宫面见太后”
庄玉兰和季妈妈等人赶紧服侍她着装,因方氏在旁,五爷又是新近出仕了的,便教方氏回去唤五爷来,老太太出了二门上车,由五爷领人护着,往宫里奔去。
二老爷昨日出了一趟城外,才回到府里,正在闫姨太房里歇息,猛然间得着消息,想到老太太此去宫里,必是又要论及俊英娶平妻的事,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从床上翻下来,胡乱套了鞋子,边系衣衫边奔出来,到二门上老太太的马车早出府去了,二老爷急得顿脚:
“我的娘,你好糊涂这要让皇上知道儿子没及时拦着,可怎生是好啊”
正文 第一六六章夜访
第一六六章夜访
166 夜访
午时,宝驹到水亭前向徐俊英禀报:“外务官董能在前院厅前等着回话”
徐俊英点头,对媚娘说道:“你也该回去用午饭了,我今日不能陪你,晚饭也不用等,我或许会很夜才回。明日先不忙着去岑宅,过两天等我出门后再说……看好恒儿,太太那里,累你费心照料一二,太医每日会来诊看,我交待过六弟,等靖云得闲,自会请他过来看看,你,还是少与他们接近,免落人话柄……”
他避开媚娘不满的眼神:“明日秦宅三朝洗儿礼,我也不能陪你去了,百战会跟着。记得备双份礼,除了你我的,还有府里长辈该送的都要备上,老太太年纪大,不去也罢,太太病中去不了,二太太和弟媳们若要同往恭贺观礼,就让她们一道儿去吧”
媚娘不作声:谁稀罕徐家人去秦宅走亲戚?明天天不亮就跑,才不要她们跟着
徐俊英没再说什么,深深看了她一眼,即走出水亭随宝驹离去,经过翠喜站的地方,停下嘱咐两句,便转过假山,消失了。
翠喜走进水亭对媚娘说道:“大*奶怎不把衣裳给候爷?”
媚娘怔了一下,才记起自己还坐着徐俊英的外袍,站起身看了看,说:“他是为公务去的,还不是一样要回房换官服——这件他要穿我还不让呢,都有折皱了,给人知道是我坐成这样,难堪的是我。带回去,洗洗熨平了收起来,最好以后都别让他找来穿”
翠喜忍不住笑:“还好候爷里头穿了劲装,不然他还非得要穿这件呢”
徐俊英走出假山,便稍作停顿,等宝驹上来回话,听宝驹说老太太进宫了,他微微挑了挑眉:祖母和梅梅倒是配合得挺好,一个寻由头,一个送上门来,祖母毕竟是老了,他不能责怪她什么,而梅梅,她不会不懂他的心意,却还是这样不管不顾,让他既忧心又伤心
想了一想,对宝驹说道:“告诉肖承志,一切安排妥当,到城外十里处等候我要先进宫,叫董能跟着,路上回话”
午饭过后,媚娘陪着恒儿在榻上玩得高兴,见恒儿用两只小拳头搓揉眼睛,便阻止他:“这样不好,眼睛会痛的”
夏莲说:“恒哥儿困了呢,该睡一会”
媚娘点点头:“我也有些困了,打热水来,给他洗洗手脸,我带他歇会”
娘俩睡得一样香,媚娘还不许人叫起,醒来已是日头西斜,翠喜说到申时了,夏莲抱了恒儿去,媚娘简单梳洗一番,带着翠喜怜思往秋华院来,郑夫人虽说平时总压着她,再怎么说为了恒儿成全了她的野心,让她接手掌管中馈,没有郑夫人的暗许和首肯,在郑夫人手下听命了二十年的管事婆子们不会那么轻易就顺从于她,郑夫人全心栽培,管事们倾力相助,她几乎没遇上什么大难题, 抓握了管家权柄,才有了底气,能够在机会来临时放手一搏。不知道以前的秦媚娘和郑夫人之间是什么样的情形,她岑梅梅得承认欠郑夫人一份情,她如今病瘫在那里,能够为她做到的,还是尽量去做吧
四奶奶甘氏还在秋华院,真正算得是个好媳妇,从早到晚半步不离地服侍病床前,二小姐徐小容午后也过来了,坐在一旁陪着,一边看冬梅绣花,何妈妈阴沉着脸站在床边,四奶奶动一动,想给郑夫人喂水或喂药,她便支使春月冬梅上前,不然就自己走去接了药碗,皮笑肉不笑地连声说还是让奴婢们来吧,四奶奶累了一天,且歇一歇。而郑夫人也跟何妈妈很合作,春月和何妈妈在旁边,她就开眼睛,甘氏或徐小容近前,她就紧闭着眼装睡,理都不理人家,媚娘袖手在旁站了一会,见此情景,不禁暗自摇头叹气。
嫡庶有别,也许任何一家子都是如此吧,郑夫人平时高高在上、在妾室庶子们面前傲慢惯了,不甘心以这副瘫病模样接受他们状似怜悯的服侍,仔细想来,也是情有可原。虽然不很赞同,但为着病人能有个好心情,更利于康复,媚娘打算遂了何妈**愿,顺便解放四奶奶和徐小容。
她拉住甘氏的手,离开床前几步,笑着说道:“歇歇吧你看满屋的婆子丫头,都是太太用惯的人,最能揣度太太心意,咱们不定能做得比她们好,都由她们去做罢你与二妹妹辛苦了这几日,也该喘口气”
甘氏眼圈微红,吃力不讨好的事,又岂是她愿意做的?女儿这几日也有点着凉,晚上总咳着,她都不能照看,婆婆林姨太太抱了女儿去,只为让她专心服侍太太,夫婿徐俊庭也要求她恪尽孝道,尽心尽力守护在太太病床前,务必把太太服侍好了。
林姨太太说:“为你们自己,也为大爷尽一份孝心可怜大爷每日早出晚归,忙于公务,都不知能否安心吃顿饭……我是个没用的,白白辜负了我们小姐、大爷的亲娘。现在的大太太厉害着,自小连边儿都没让我们近他,什么都没能为他做到,他就这么忽忽儿地长大了……如今还能顾着你们的前程,为你们作打算,他是亲亲的哥哥,对你们的心就和老候爷一样,你们凡事能分担就多担着,少让他操心府里的事,莫累着他,才是正理”
徐俊庭的话很简短,却把她钉死了:“哥哥在外边奔波,嫂嫂管着府里事务,都忙着,我白天也多不在家里,你,什么也不必做,就专登守在秋华院,服侍太太去吧”
甘氏明知何妈妈讨厌她在这里,但她也只能够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守着,大太太病了这几日,大哥倒是来过几回,大嫂面都不露一下,若是她这个弟媳也不来,那大太太病床前就没有长房的媳妇守着,若是传出去,让人耻笑责骂,丢的是徐府长房的脸,别的人倒没什么,长房长孙被人取笑,林姨太太和徐俊庭知道了,就会责怪于她。
当她听见媚娘说:“明日起你们不用过来了,在屋里歇着吧”
不由得和徐小容对视了一眼,有那么点喜形于色,旁边的何妈妈闻言也转过头来看媚娘,面带惊喜。
徐小容机灵,假意道:“大嫂有事忙着,不能天天时时守在面前,我们左右无事做,还由我们来服侍太太吧”
媚娘微笑道:“我确实有事要做,不能天天时时守在太太床前,只尽量抽空过来看看,有何妈妈和春月她们在,就可以了。你们每日总还要过来请安的,还如同从前那般,只在门口问一声儿即可春季潮湿温热,屋内气息本就不大好,光影又暗,若是屋里人太多,于病人不宜,因而无需都守在此间。何妈妈自会安排好,无事时只留一两人在屋里值守,待会我教春月她们一套按揉手法,每日按时辰替大太太按揉,一边与她闲话,她现在不能说,但她能听,多说话,说她喜欢听的话,尽量让她高兴,这样才有利于康复”
何妈妈看向郑夫人,见她睁开双眼,忙走上去,含笑道:“太太可是听到大*奶说话了?大*奶说要替太太按揉身上,太太可肯?”
郑夫人闭上眼又睁开,极快地连续做了三遍,何妈妈几乎要流下泪来,对媚娘俯下身去:“老奴遵大*奶所言,定会照看好太太”
媚娘点头:“此后就多辛苦你们,候爷若不忙于公务,早晚会来探看问安,我却是忙些,最近宫里皇后时常召我去,府里事务有二奶奶帮着料理,也得不时过问——我会交待下去,秋华院所有仆妇婆子丫头,每人的月钱都加一倍,何妈妈与上房几位姐姐,加两倍吧务必照顾好太太,半点不能马虎,若是让我知道太太受了一点点委屈,难过了,这一屋子的人都得受重罚,绝不轻饶”
大太太得了急病至今,何妈妈都是满脸愁云,方才听媚娘不让四奶奶她们近前服侍,神情才松缓下来,此刻再听媚娘说出这番话,她简直想跪下来朝媚娘磕头,这位大*奶真是太不一样了,早上还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不肯关顾不肯理会太太,这会子忽然又完全改变了心意,全心维护不让太太吃亏,到底还是太太厉害啊,先前没看走眼,扶持对人了,大*奶终归懂得感恩戴德
劝走甘氏和徐小容,媚娘叫过春月冬梅几个,用心教她们一些按摩手法,急性中风后为防关节筋肉扭曲变形,有一套相应护理的按摩手法,前世她学过,假期回家每天为奶奶做几次,熟练得很,一边教一边说些中风病症的护理知识,几个丫头机灵程度不一样,接受能力也参差不齐,教了小半天,除了冬梅能全套做下来,其余的还欠些,媚娘在确认冬梅的动作完全正确到位之后,便让冬梅慢慢教她们,自己则下床榻穿鞋,对太太说了声,嘱咐何妈妈好生服侍着,按时给太太喂药,帮助进食,擦洗之类要注意,之后便回清华院去,天色暗下来,她得回去看恒儿。
徐俊英果然没回来吃晚饭,媚娘乐得自在,拉过一把软藤椅,和翠喜、翠怜用软布巾将恒儿固定在里面,拉到桌边一起吃饭,恒儿很高兴,完全不在乎被软软地“绑”起来,他一忽儿坐下,在藤椅里往上四处观望,一忽儿扶着椅子扶手或桌沿,很快地站起来,伸手去抓桌上的吃食,抓到什么都往嘴里塞,翠喜一边照顾他,一边有些担心地说道:
“奶奶还是别当着恒哥儿的面啃鸡腿罢,他学着样儿呢”
媚娘撕了一点鸡肉塞到恒儿嘴里,一边阻止他来抢夺自己手上的鸡腿,笑道:“怕他坏了规矩仪态?你少受那班老太婆影响,不用管,怎么高兴怎么吃这年月活着确实不容易,没人处尽管简单畅快些,什么时候、样样事都顾着外边人的看法想法,岂不是累得慌?”
翠思拿了热毛巾过来替恒儿擦手,笑着说道:“就是,我觉得大*奶说得对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