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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眺,满目或美丽或诡奇的自然风光,令她叹为观止,为之陶醉。
夏林行动不方便,却始终陪在她身边,什么也不问,但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他都会认真作答。
他指着稍后边一艘船说:“你的小红马昨日已上船,就在那边。”
“谢谢了”
夏林含笑道:“又与我客气”
美意看着前前后后这些巨大的商船,微微叹息,她生长在京都,只有出城经过大江边才能看见这种大船,而今竟真的坐上,感觉既新鲜又好奇:
“夏林,这么多商船,盛装的都是你家的货物吗?”
“不是,我家的货物只占了五条船,其余是别家商号的。看见那商船桅杆上挂的‘杨’字么?江南杨家船队,百年老字号,名扬天下,所运送的货物从未有过闪失。如今的大当家是我姑丈,我带了人往茂县深山接运药材,途中遇到山匪,幸得主仆同心脱险出来,误了两日行程,此次带船队的杨家管事得了姑母叮嘱,不顾其他商号有异议,坚持等我回来才启程还乡,不然我们要另寻商船,可是麻烦得很——一路上官家只要见着杨家字号,通常不会拦下。”
美意垂下眼眸:这是,为她着想?
“我很好奇,你昨日为什么要让我帮你?明明我做得很吃力,若帮不上忙,岂不是被你和你的伙计们取笑?你的管家也没有走失,他好好儿地等在船上……”
夏林忙辩解:“你也看见了,我确实动不了,车上那些家人个个受伤……管家却是以为无事,先自跑回码头让船只做好准备等着,谁想会那样?我看你胸有成竹,若不说得可怜,你便不会帮忙,真的要耽搁很久”
美意眨着眼睛:“你不像坏人,可我怎么有点不信呢?”
夏林楞楞地看着她:“那你,要怎样才信?”
美意微笑:“你不问我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混上商船?”
“为什么要问?你奔码头来,自是想往南方去——这船就是开往江南的”
夏林看着她:“我其实不信你是谁家奴仆,虽然你粗布糙衣,但你太干净了,行为举止,气质风度并不像个下人,而且你的马并非一般的好马,那是出自西北异域的良驹……码头上两副少年画像,其中之一是你,我在别处见过,我记性向来不差,看见你第一眼,便认出来了”
“既然知道我是被追查之人,你还肯帮我?你,可是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听听,我如今也跑不脱”
夏林忙摆手:“秦兄请不要误会正如你不觉得我像坏人,我亦不认为你是个恶人,奔逃亡命之人不可能如你这般谈笑从容,还有闲心替别人分忧,在我想来,你应是负气离家出走的王孙贵公子”
美意怔住:“你这么认为?”
夏林郑重点头:“是”
美意倚坐在船舷上,这会儿诚心诚意起身朝夏林躬身作揖:“夏兄看人极准,可谓真人不露相,小弟佩服小弟确实与家人生了嫌隙,欲独自出门游历一番,天大地大,不信无我容身之处今日得夏兄鼎力相助,感激不尽小弟便借夏兄顺风船,到得江南金陵城即可,自去另投亲属,不会带累夏兄”
夏林微笑:“说什么带累?兄弟言重了人在江湖,看的是一份情义和机缘。正如你说过,谁都有遇到难事的时候,你肯助人,总会得人相助不瞒兄弟,一见你便觉投缘,有心结交,知道你欲寻去路,孤身一人容易出事,不若邀至江南我家,可保你平安,你愿住多久,便住多久”
“多谢夏兄不过我还是先去一个地方,我很早就想去的。若有机会,再来拜访夏兄”
美意看着滔滔江水,又看了看夏林,若有所思地笑道:“都说商人重利,其实不尽然,我见过许多位重义的商人,夏兄是最年轻的一位”
夏林有些难为情:“我……我其实不算商人”
“哦?夏兄不是贩卖药材的么?”
“……”
忽听那边望风的船工大喊:“前方刚下过大雨,彩虹才显出来,只怕雨势犹未散尽,船上可有货物未遮盖的?留意喽”
美意猛转头看见天边一道清新亮丽的彩虹,喜不自禁,拍手大叫:
“啊彩虹太好了”
夏林冒一头汗:至于么?一道彩虹而已,到底是娇养在深宅的男孩,少见多怪
船队顺江而下,依着天气状况和水势,停停走走,过了月余才到达金陵城大码头。
美意感觉自己真是运气大好,遇着个夏林,有他罩着,一路可谓顺风顺水。两人同住一个颇为宽敞的仓室,两张床中间隔了一道雕镂木屏,美意懂得出门在外不能有太多讲究,并不以为意,何况夏林温文尔雅,谦和有礼,很值得依赖,美意虽不会全心相信他,但也诚意将他视为兄弟,他腿脚有伤行动不便,旺财夜间不来时她也帮点小忙,递水拿药什么的,夏林倒是自律检点,擦洗换衣从不当着人前,甚至上个药都避开美意,美意一度以为他发觉自己的女孩身份,有点不安,旺财却说,大少爷向来如此,没什么好奇怪的。
美意贪玩,每次船停靠岸,总想上岸进市集转一转,夏林也不拘着她,和她一道想法子,改变装束,在脸上点点画画,易了容下船去玩,美意反正是戴了面具,随便画,只想上岸开开眼界,了解异地风情,夏林通常是坐了抬轿相随,也能畅快玩一场,乘兴而去,满载而归——美意看上的想买的东西太多,身上又有银票,不花不舒服,她暂时没想到一点:等到了金陵,她要往岭南去,这些东西怎么处置?
第三二三章 夏家(结局)
一个多月的相处,夏林越来越舍不得这个随行的小兄弟,两总有说不完的话,有时隔着木屏相对靠床坐着,能闲聊到半夜。
秦立显然读了许多书,但未能实践,遇着夏林这个自小行走四方的人倒是合适了,问不完的问题。时而活泼开朗,时而娴静乖巧,调皮起来把旺财戏弄得团团转,心情好时可以在船尾一蹲小半天,教导烧水的小伙计练习写字,把自己的名和姓写得端端正正······
偶然听见旺财和伙计们论说秦立像女子,夏林暗自叹气,想起自己也常被人这么看待,甚至连母亲都会叹着气说:你是长子,能不能像个真正的男儿啊?
夏林很无奈,难道他不是母亲生的,是不是男儿母亲不知道么?除了性情阴柔些,哪方面失了担当?他自问没辱没长子身份。
从小到大,他也跟在父亲身边习武练气,终因身体弱底子薄,比不得小两岁的弟弟,但他一直在努力啊,他聪颖勤奋,又肯吃苦,随师祖四方游走,十五岁医术已颇有成就,这一次父亲外出未归,他接替顽皮跌断腿的弟弟去到茂县接手这批药材,虽说倒霉遇着山匪,所幸有惊无险。没错,是他学武不精,力气不济,若是弟弟来,应不会有这等重创,可人无完人不是么?
秦立年纪不大,机敏却也单纯,不会是作奸犯科跑出来的,不管他因为什么事与家人闹翻,既然出来了,就应该趁机四处游历一番,这对一个男孩来说很重要。夏林没来由地喜欢秦立,觉得他有点像自己,很愿意帮他这个忙,助他行走江湖,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想到要回家。
船队停靠岸边,汪管家笑咪咪地走来对夏林说道:“大少爷老爷和太太亲自来迎接你了!”
夏林忙说:“快扶我下船——你们就是多事,都说过不要写遇着山匪,如此一来倒教父母担心了这许久!”
“哎,老奴也让他们写了化险为夷啊老爷和太太只是想念大少爷了!”
夏林回头寻找秦立:“兄弟来啊,带你去见一见我父母!”
美意往后退:“不用了吧夏兄?一会我自下船离去······”
退到旺财身边,旺财一把拉她过来,将人交到夏林手上:“那怎么行?坐我们的船到了金陵,好歹也跟家主说句感谢的话吧?”
夏林握住美意的手,心里格登一跳:相处月余,秦立倒也扶过他但那是隔着衣裳,两人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秦立的手温软柔润,很舒服的感觉——他不禁瞪了旺财一眼,就是个粗人,随意拉人家,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 ~
美意不露声色,将自己的手抽离转而扶着夏林坐上抬轿,微笑道:“旺财说得对,是我礼数不周。那就拜见一下我确实该对令尊高堂说句谢谢!”
“不必客气,你是我的朋友,就是与我父母见个面而已!”
秦立要去岭南,夏林父亲早些年是去过那地方的,夏林想让秦立见见父亲,父亲会告诉秦立一些当地风俗习惯,如果秦立愿意在夏家住一段日子,等夏林伤愈,可以陪他走一趟。
谁也没料到码头上见面之时,夏父竟然看也不看自己的儿子只顾盯着美意的脸,半晌才幽幽问了一句:
“是美意吧?你父母可好?”
美意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位儒雅和善的中年男子,忽然猜到他是谁,顿时如遭雷击,瞬间崩溃了:夏林姓夏,船队去的是江南她想到过父母说的、专程赶来守着她们姐妹出世的夏家叔叔,也在靖云叔叔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灵虚子的事,还认真地问明夏林家住金陵城内,可是灵虚子的家是在江南常州啊,他怎么会跑到金陵来?
夏林给美意的解释是:夏家产业甚广,药堂和商铺多数在金陵城内,常州是夏家老宅和家族宗祠所在地,夏林兄妹四个,都是在金陵城出生的。
不由分说,美意脱不了身,被带回夏家,京城的消息早已传到金陵,夏林看着美意除去面具,露出另一张艳丽容颜,惊得他险些晕倒:他不是不知道有人使用面具,可是这面具也太好了,根本看不出来,虽然同居一室,但他从不去看美意如何洗漱,所以······
美噫跪在堂前,重新给灵虚子和太太吴氏行大礼:“美意给夏伯父、夏伯母请安!”
夏吴氏受了一拜,即起身来扶起美意,用手抚摸她的脸,左看右看,满心喜欢,她是个微胖的福相女人,笑容详和,软语昵哝,说的话美意听进耳里,要消化好一阵子才弄得懂:
“乖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来得好啊,这就到家了哦!”
回头看着灵虚子,用本地土语说道:“老爷,我没忘记当年你从京里回来跟我提及:徐家生了俩女孩,那时咱们夏林两岁多,夏江才出世不久,你要与徐候爷打亲家,徐候爷说:孩子小着呢。你回到家还生气,说他看不起咱们乡下人·……你气个啥?这不是自个儿来了么,难不成你还乖乖把人送回京城去?”
“看你,当着孩子们的面,没影的事也拿来胡说一气!”
灵虚子轻斥妻子,却将美意带进书房,问了好一阵子话才出来,让太太带了美意去更衣,看一眼不顾腿伤站在书房门外不肯走开的大儿子,招手叫他进屋,夏林身后二儿子夏江、女儿夏可、夏蕊也想跟进,被他挥手驱走。
父子俩坐在书房对话:
“为什么要带她上船?你知道她是女孩子,喜欢她?”
“孩儿从她的行为气度和所乘马匹猜到她是贵家公子,只想当朋友结交,未看出她是女子!但孩儿确实喜欢她,因为她······孩儿就是喜欢了!若母亲所言是真的,求父亲成全,不要送她回去!”
“夏林啊,你带美意回来是对的,免使她落于坏人之手,想与徐家结亲可没那么容易!威远候,如今是荣国公,乃朝庭重臣,美意是公候贵女怎会轻易许给我们这样人家!你知道她为什么离家出走?她原与太子青梅竹马,人人以为她会做太子妃,但是太子大婚,娶的不是她,皇家欲将她作为太子侧妃迎进宫,她这才跑的,用的方法很惨烈——投江!很多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但她父母家人相信她没死,荣国公手下还在寻找她的下落,你张叔叔也相信她不会死,给我传了信,我接信后即布置人手四处去寻,却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让来了。”
夏林低头沉默着,好一会儿,抬眼看灵虚子:“父亲,孩儿从小识字读书,读的大多是医书,您说做官没意思,孩儿也不想做官,因而不多问朝庭之事,不懂权贵人家是如何交往的,但孩儿不认为美意非要嫁门当户对之人才会过得好,她不一定喜欢那样,否则她就不会离家出走!此时正是汛期,美意却冒险投江,孩儿猜着,她与太子或许真的很好,他们之间应有誓约,但是太子负了她,美意性子高傲不肯为侧妃,仍愿以死作了断,说明她狠得下心,将前尘往事捐予一江流水……原来的美意已死!现在的美意与太子没有半点关系·甚至与徐家也没有关系,她只是个流落在外不知父母是谁家住何方的平常女子,是我夏林路上捡回来的!父亲,孩儿不想放她走!”
灵虚子看着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