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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说什麽?!我在说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我在说几个月前,在亭中、月下,你曾给予我的一切!念茗,别告诉我你真的什麽都忘了!别告诉我——”
“老爷,请自制。”
他的身子颠了颠,一股怒气油然而生,他一双大掌突地箝住了她的肩。
“你说过不会忘的!你说——”
白晋和路家华急忙上前阻止,祝念茗则被他这般疯狂失控的举动吓得惊叫连连。
“你——”怒气稍稍褪去,白骥舒瞪著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蛋,心上涌起一丝疑惑……
他双眼倏地大睁。“你不是——”话语未竟,突地,白骥舒高壮的身子大树似的向後倒去。
“这是怎麽回事……”路家华挣扎说道。
不一会,木盆哐唧坠地的声响,吸引了大夥的视线。
“我、我是不得已的!”许嬷嬷吓得举高手。“他要伤害我家小姐,我、我是不得已才打昏了姑爷……”
这一倒,白骥舒足足昏迷了好几日。
几日来的操劳,夹著风寒之势一发不可收拾,他发著高烧呓语不断,一会叫著妻子的名字,一会又胡言乱语的,把随侍在侧的白晋扰得也是日渐消瘦……
“骥舒好些了吗?”
天色渐暗,路家华到房里来换班,见他气息较前几日平稳,悬看几天的心总算放下。
“稍早大夫来看过,说病情大有进展,约略这几日便会清醒。”神情虽然显得憔悴,白晋说起话来仍旧十分恭谨。
路家华点点头又问:“那女人来看过他吗?”
“许嬷嬷来传过话,说是一会就过来。”
一听这话,路家华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忿忿的在一旁坐下,方才的好心情这会全消失无踪。
没多久,环佩相击的声音由门外传来,透过屏风,隐然可见一道俪影缓缓走来。路家华头一偏,双眼直盯著墙,明摆出一副眼不见为净。
“夫人。”白晋躬身行礼道。
祝念茗头微微一点,也不搭理路家华,迳自走到床边。
“他今日好些了。”
听出她话中微微一丝失望之意,路家华差点又要大发脾气,最後还是强忍住。
“夫人要走了吗?老爷昏迷时喊的尽是夫人的名字……夫人好不好多留下一会?”白晋的语中有著明显的祈求意味。
祝念茗朝许嬷嬷投了个眼神。
“哎呀!小姐留在这儿也不能帮什麽嘛,”许嬷嬷上前道。“姑爷睡得这麽熟,大概也不需要小姐在身旁伺候;倒不如早点回房伴著小少爷——”
话还没说完,上一刻还像是睡熟的白骥舒突地睁开了眼,把许嬷嬷吓得往後退了一大步。
“老爷!”
“骥舒!”
白晋和路家华立即冲到床边,白骥舒一双大眼却直盯著祝念茗。
他奋力的撑起身子,喉里冒出的声音嘶哑难辨。“你把她还来!”
他泛著血丝的眼看来如此骇人,祝念茗胆怯的往後一退。
“你把她还来!”他的头虽然还有些昏眩,但说出的话却镇定异常。“把我的妻子还来!”
白晋和路家华对看一眼,两双眼中都充满了忧虑。
“姑、姑爷,”许嬷嬷鼓起勇气。“小姐就是你的妻子,你真是病糊涂了——”
“我心里的妻子只有一个!你把她还给我!”他执拗道。
“骥舒,”路家华不得不开口了。“你是怎麽了?真是糊涂到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认得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她是真的消失了,你就当是作了场梦——”
“她不是我的妻子,”白骥舒瞪著那脸色发白的女人。“至少,她不是我爱上的那个妻子!”
“我明白。”路家华安慰的拍拍他的肩。“你爱上的那个——早迷失在她记的洪流里了。”他摇摇头。
“你还不懂吗?!我爱上的和眼前的这个是两个人!她们不是同一个!”白骥舒忿恨的瞪大了眼。
“完了、完了!直烧糊涂了!”路家华转头对白晋道:“还不快去请大夫来!他怕是承受不住,脑袋病了!”
“我很清醒!”白骥舒挣扎道。“我知道你是我那蠢兄弟!我知道刚跑出去的是白晋,我更知道那吓白了一张脸的胖妇人是许嬷嬷!我更知道,这人绝不是五个月前送我离开家门的妻子!”他瞪著祝念茗。
祝念茗躲进许嬷嬷怀里,搞不懂他是真明白了一切,还是病傻了。
“骥舒,你振作点!”路家华红了眼。“我知道你只是生病,神智昏乱而已,绝不可能是疯了……绝不是疯了……”
“我本来就没疯!”这一闹,白骥舒更是明显的体力不支,说起话来也半带喘息。“她、明明不是——”
“你瞧!”路家华扳住他的脸。“你自己瞧!那眼、那鼻、那身形,明明就早你的妻子!骥舒,你清醒些吧!别让兄弟的担心。”他的声音转低。
他无力的躺回床榻,尤似自言自语的喃喃。
“我能证明的!让我睡一会,等我醒来,我能证明她……”
慢慢的,屋里又回复了平静,路家华看著白骥舒,确定他真的睡著之後,才松了口气站起身。
“你……”瞥见缩在一角的女人,他神色不悦道:“这阵子你还是别过来了,免得又刺激了他。”
她正巴不得如此,微一点头,她和许嬷嬷便相偕走出了房间。
过了好一会,祝念茗见四下无人才开口:“嬷嬷,你说,他是怎麽回事?”
“姑爷他——”许嬷嬷有些心虚。“会不会是知道——”
“别说!”祝念茗止住她。“我看不可能!他怎麽可能看得出?怕是烧昏了……”
她又扬起头道:“就是真看出我也不怕!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就算他死命咬住我,可有谁信?我与她实在长得一模一样,谁会信他说的?!”
几日後——
“还是不信我?”坐在床榻,白骥舒极其严肃道。
“不是不信……”路家华搔搔头。“实在是不知从何信起。我怎麽也看不出她们会是两个人——”
“你不是说过,哪这麽巧的?上回我回来,她什麽都忘了,这回我回来,她倒全记起!可中间那段她丝毫不记得。”白骥舒截断他的话。
“我是说过,但……”他语气一转。“你怎麽证明她们是两个人呢?我可是怎麽也看不出——”
“我看得出!”白骥舒激动道。“原先只道自己心情激荡,又离她有些远;可一把她拉近,我就知道了。”
“知道什麽?”
“那感觉不对、味道不对,她分明不是我爱上的那个女人!”
“你就打算凭著‘感觉’跟‘味道’认人?”路家华微讽道。“你想说服谁啊?”
“还有,她们两个,一个眉角有道疤,那疤不显眼,但细看却看得出,另一个却没有。”白骥舒笑了。
“真的?!”路家华眼亮。
“再确定不过!”
夜里,当她陲著之後,他不知曾吻过那疤多少回,想著这伤是怎麽来的?和想她当时受了多少疼……
“真是两个人?!”路家华摩著下巴。“那她为什麽要搞这花样?而另一个现在又到哪儿去了?”
“这就是为什麽我非得找她的原因!我有把握,一定可以从她嘴里问出事情的真相。”
“骥舒,”路家华脑袋一转。“这事你可要想清楚!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那个曾与你做了近八个月夫妻的人,等於就是个陌生人。要真找著她之後,你要怎麽解决这一切?你可是个有妻室的人……”
“这些,就只有等知道事实真相之後再说了。”白骥舒一叹。
走下床榻,他带著路家华和白晋到西厢,大病初愈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一小段路,居然就教他花了此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走完。
白晋上前叩门,他自个则尽力平静自己的呼吸及紊乱心绪。
开门的是许嬷嬷,一看到姑爷亲自上门,她心里就有了底。
“才听说姑爷身体好了大半,小姐正想去探望姑爷呢——”
“何必劳烦她,我来看她不也一样。”白骥舒在椅上坐下,看看四周陌生的摆设,他闭了闭眼道:“怎麽家具全换了?”
“不能换吗?”祝念茗的声音由内室响起,只见她梳著高髻,身穿一件翠绿衣衫,身姿娉婷的步出内室。
“昨晚睡得可好?”
祝念茗没回答,倒是许嬷嬷开了口。
“还不是孩子夜里闹得凶,扰得小姐不得好睡。”
“孩子呢?”
“让奶娘抱到隔壁房去了。”
“把孩子抱来。”
许嬷嬷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最後还是乖乖将孩子抱来。
由许嬷嬷手中接过孩子,他双眼充满复杂神色的看著孩子,那眼中有不舍、有缠绵,像透过孩子在看著谁似的……
“许嬷嬷,这孩子的娘是谁?”
“姑爷,你别开玩笑了,”许嬷嬷勉强笑道。“孩子的娘不就站在你跟前吗?”
“你我都知道她不是。”他神色平静道:“孩子的娘是不是那个姓包的女子?”
平平淡淡一句话如一声轰天大雷,白骥舒不管众人的反应,他边逗著孩子边开口:“就是你那个脸被烧伤的远房亲戚,那个恰巧在去年年初进府,却在孩子出生後没几天就离府的远房亲戚。”
“姑、姑爷!”许嬷嬷结结巴巴。“你这玩笑开得太过火了……”
“我是在开玩笑吗?”他淡淡一笑,抬头直视著她。“许嬷嬷,你也太看轻我了。我知道那与我同床共枕近八个月的女子,绝不是你家小姐。再仔细想,许多我从前看不清的事,如今都看清了。”
“姑爷,”许嬷嬷颤抖著声音道:“我家小姐明明是因为落水失了记忆才性情大变;如今好不容易想起从前种种,你怎能因此就说——”
“好,”白骥舒站起身,缓缓走到自始至终未发一语的祝念茗面前。“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许嬷嬷胸中大石才放下一半,白骥舒接著说出口的话却让她整颗心高高悬起。
八个月的日子她真记不得了,可你许嬷嬷不会不知。”
他腾出一双手缓缓抚著祝念茗的颊,有意忽视她明显的瑟缩及厌恶。
白骥舒柔声道:“你该知道,那段日子里,我们两人是如此恩爱,怎麽样也离不开彼此。”
他停了停,稍稍平静思绪。
“她忘了,但我没忘。许嬷嬷,我要找回我爱的那个人。从今天起,我要和我的妻子夜夜同房,我要和她时时刻刻不分,我想她总会想起——”
“不!”祝念茗克制不住的冒出一声惊呼。“你不能这麽对我!你明知道我不能忍受你——”碰我。
这话不需说出口,祝念茗和白骥舒两人自有默契。
“但我们曾是如此相爱啊!”他的声音更轻柔了。“只有日日夜夜缠绵,才能唤醒你沉睡的记忆——”
“我才没有什麽沉睡的记忆!”祝念茗冲口而出。“什麽恩爱、缠绵?!我不杲那贱妇,你不能用这种手段侮辱我!”
他脸上闪过一抹伤悲,随即换上一副冷硬面孔。
他低声道:“告诉我!她是谁!?”
“你管她是谁!”祝念茗伸手按著发疼的脑袋。“你要白家的後代、白家的香火,如今不是在你怀中了?!算了,就让一切回到从前吧。不管孩子是谁生的,总归是你的种……”她累极道。
“回到从前?!”白骥舒笑了,那笑里尽是苦涩。“你要我怎麽回去?!你将一个人从冷水里拉起,教他知道阳光的温暖,如今又要将他丢回水里!你说,他怎会愿意?”
“……说吧!你到底要什麽?”她沉默了好一会才说。
“我要知道她是谁,我要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我要知道她怎会答应替代你的身分,我要知道她——”
看著他脸上明显的焦躁渴切,祝念茗笑了。
“看来,你好像真迷上她了。同样的外表,你却迷上身分低下的那个,罢了!原本你们就合适,两人同样低贱——”
许嬷嬷急急捣住她的嘴。
“姑爷,你别听小姐说的!这事从头到尾我都清楚,小姐她确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
许嬷嬷点点头。
“姑爷大约还记得,去年上元,老太爷藉拍喜来吓唬我家小姐一事?”
白骥舒微一颔首。
“那事之後,小姐就和我提过要替您讨妾的事。她嘱咐我在外头多加注意,看有没有乖巧听话的女子,愿意给人做妾的——”
“说重点!”白骥舒不耐道。
“是!总之,遇到包嫣娘那天,我也是同以往一般准备出门,人在街上走著,却见身後有个影躲躲藏藏的跟著我。我回头一看,竟然是我家小姐!”
“她叫包嫣娘?”
“那人长得同小姐一个样,只是形容枯瘦。我想世上人再相似,也不会相像得如同一人。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才想起我家小姐有个流落在外的同胞妹妹。”
“流落在外的同胞妹妹?!”众人惊讶的异口同声。
“说来,这包嫣娘也真可怜,从小就被人偷走,幸好那人还有一点良心,临死之前将她的身世告诉她。正好包嫣娘遭她丈夫抛弃,茫茫然不知何处去,知道自己身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