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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心-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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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安琪又缩回自己的世界去了。”也许更严重。

火抉示意火觞继续说下去。

“你以为我跟雪城一个扭到手、一个脚受伤是怎么来的?都是他坚持要下河谷,差点冲落悬崖得来的,你有幸没见到他发狂的样子,下次……呃,没有下次,我不玩了。”

火觞碎碎念。

“那个女孩对他似乎很重要。”火雪城瞧着蹲下身子抱着头的火安琪。“也许我们之间,包括爸妈都没有人能这样翻搅他的感情。”

“这些都不重要了,先把安琪带回家,其余的往后再说。”火抉弯下腰试图拉起火安琪。

他没反抗,死去般的顺从。

大家同声一叹。

郁倪并没有死……

冷凉的水泡着她的身躯,只有鼻子和眼睛还稍稍露出水面,乏力的身子载浮载沉……

她的意识不是很清楚,只晓得自己在火堆里乱窜,狂乱的火快把她烤焦,呼天不应唤地不灵,不分东西南北的结果是夹着满身火焰跌入山沟里,是山沟里的淡水救了她一命。

飘浮的意识,麻痹的身体,她看不见自已被烧黑的肢体,也感觉不到胸口有个还冒着血水的洞,没有冷热,没有痛感,她污秽的脸颓然的歪倒,意识好像要跟肉体剥离……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

“哎唷,水里有个人,不知这是活的还是死的。”

是……谁在说话?郁倪艰苦的睁眼,眼睛马上被灌进水。

“郁心?”

“队长吗?可是她穿便服。”

“不管,救人要紧。”

人影错杂,不知道有几个人……她好累啊!郁倪又团上眼。

“赶快通知侍卫长,我们找到郁心队长了。”

老老的口音是难啊?我……不是姐姐,我是我……

郁倪被小心翼翼的捞起来,像条湿淋淋的美人鱼,只可惜这条美人鱼全身黑如炭,衣服黏在肌肤上,已经不成形。

“快叫救护车!”

“老天!”有人掩脸疾呼。

经过搬动,没有知觉的身体被牵扯,一下子,锥心刺骨的痛超越了郁倪所能忍耐的颠峰,她昏厥了过去。

接下来的兵荒马乱她一无所知。

等她稍微有意识,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眼前一片模糊,她想用力张开,却禁不起刺激滑下一串泪液。

“你终于醒过来了唷。”

老老的嗓音,郁倪好像在哪听过。

“别动、别动,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老天有保佑!”

焦距很困难的调整到看清楚对方,郁倪透过纱布缓慢的适应了光线,眼前浮出老人的轮廓。

一个福态的妇人,还有一个瘦劲却仍旧剽悍的男人。

劳莱与哈台,一个胖,一个瘦,绝配阿,要不是她没办法牵动脸皮,谁会笑出声音来。

“小姐啊,你脸上的伤还要一个星期才能拆纱布,这段期间你就住我家,我跟我家那口子没小孩,不会吵你的,你安下心来住着。”胖妇人边说边俐落的挖起一汤匙稀饭往郁倪微启的嘴唇塞,她退不得已只好先吞下去。

滑腻的稀饭落进她不知几天没进食的肚子,五脏庙立刻发出咕噜的抗议声。

“哈哈,会肚子饿,好好好,这表示活过来啦。”笑眯眼的胖妇人欣慰的点头。

“你可要恢复过来,才不会辜负我家老头子把你扛回来。”

她显然无话不欢,跟不吭气的老先生一比,强烈得让人很快便记住这对特别的夫妻。

“我听说你小小年纪就是统领许多臭男人的骑兵团团队长啊,真是了不起,我是年纪大了,不然也想向你看齐逞威风呢。”胖妇人竖起拇指,连迭称赞。

为什么他们认不出她来,她不是郁心呐!郁倪在心中呐喊着。

像竹竿一样的男人看出郁倪不寻常的表情,以为她的伤口又痛了,立刻出声,“老太婆,够了,你太碎嘴。”

“对不起喔,我老头平常打不出个屁来,我没人解闷,不知不觉就啰唆了一大堆,没想到你才刚醒过来。”胖妇人还是一脸慈祥的笑,满怀歉意。

郁倪想摇头,才晃动就牵扯得全身剧疼,冷汗以惊人的速度沁出,浸湿她的两鬓,老夫妻丢下喂食的碗,惊惶失措。

“都是你啦,我们刚才明明谈得很愉快。”胖妇人埋怨丈夫。

男人受屈不能反驳,只能在心里头替自己洗冤。从头到尾就见她自己一张嘴哇啦,谁跟她“谈”了?

“你进宫去请御医来吧,赶快!那个没牌的蒙古大夫说没问题,现在她的问题可大了。”胖妇人手脚轻盈的替郁倪擦汗,把丈夫撵出门。

郁倪一颗心翻腾着,痛入心扉。

“我去拿冰块来,你别动,你身上有百分之八十的二级烫伤,手脚身体都是水泡,一碰就破,医生说这样容易被细菌感染,要不是你已经在加护病房住了半个月恢复情况良好,医生也不敢放你出院,所以忍耐着些,我在你身边,哪里不舒服极婆婆说,婆婆帮你翻被擦凉喔。”胖妇人待她如已出。

后来郁倪才知道这对夫妻为什么把她当自己的女儿,那么无微不至的照料。多年前,这对年迈的夫妻被不肖儿女给瓜分财产后弃养,流浪到日光城遇见了郁心,她不只给两个老人找到栖身的地方,还在皇城里头替老先生周念祖找到开车送洗衣物的工作,他的妻子周老太太也给安插了厨房的轻松工作,两个老人日日感恩,一听到郁心出事,说什么也要把她接回家来调养。

因为这段插曲郁倪才阴错阳差的来到周家。

“我的脸……”郁倪呻吟。她的手包扎着比木乃伊还厚的纱布,摸不到自己的脸,颈子也无法转动,她只觉得整张脸除了眼珠子能自由转动外,全都死绝,不!她要摸摸自己。

“别看啦,你的脸一点伤也没有,皮肤还是跟以前一样嫩得出水。”周老太太柔声安慰,虽然也察觉到躺着的郁心跟以前的个性似乎有些不同,却自我解释她是因为受伤,反而特别注意起自己的容貌。

难就难在被火纹身的她,不只身体被烧得不成样,就连女人最引以为做的容貌也毁了一半,唉,她怎么忍心把事实全部说出来?

“我……要照镜子。”郁倪吃力的要求。

她心里有数,要求只是需要事实来让自己别再心存任何希冀。

“你先睡觉,等你精神足够,我们再来讨论爱漂亮的问题。”周老太太本来想触摸郁倪的头,安抚一下,却半途缩了回去,她的头裹着纱布,连碰也碰不得。

郁倪着实累了,没力气跟她讨价还价,脑袋浮浮沉沉的,意识又飘远……但这次她睡得安稳了些,黑白的梦里不再是那些令人咬牙也忍受不住的苦痛。

是啊,日子会愈来愈好……

朦胧中,她似乎忘记了什么,又有什么在她脑子里飘来荡去……

第四章

狮子说——

失而复得,我的爱!

言语不再能形容我内心澎湃的激动。

失去她,我如死灰。

得回她,枯木逢春。

经过这一回,我才深深明白,她在我心中究竟占了多大一块地方。

谢天谢地,我的爱回来了!

是夜。

蹒跚的影子有些瘸,郁倪强忍着极大的痛苦走在道路上,还在复原中的脚穿不住鞋,每跨一步细碎的石砾就钻进脚指缝跟烫伤的脚掌,就算撑着拐杖,不禁走的脚还是磨出斑斑伤痕来,表面痊愈的身子骨其实还是虚弱的,一动就像要散掉,禁不起过度摩擦的肌肤都在抗议,她咬着已经深深陷入唇肉的牙,拼着命往前走。

她睡不着,每个翻身都是要人命的痛,背痛、手痛、脚痛,林林总总都是痛,然而让她牵挂,怎么也会不上眼睛的是家人还有火安琪,她怕啊,怕笨蛋一个的他会笨得把小命给卖了。

一想到这,她怎么都睡不着。

纵使好心肠的周叔替她到处打听,带回来的却是忧愁满面和欲言又止。

她没办法任自己在床上胡思乱想,不来看个究竟她不放心。

挑这样的夜出门,一来,她不想惊动那对好心的老夫妻,为了看顾她,两个老人家都累得快不成人形,二来,她不想……吓人。

她的脸比鬼还可怕。

摸摸自己大部分都结疤的脸,郁倪黯然的将帽檐拉得更低。

近乡情怯,她一跛一跛的脚钉在地上。

月娘光润的亮度让她清楚的看见被烧毁的花园,是的,她回到曾经是属于郁家花园的一角。

一朵歪斜的玫瑰花苞可怜的在风里颤抖,孤苦无依。

郁倪一颗心纠了起来,难怪周叔什么都不肯说,这种凄凉的光景岂是凄惨两个字能形容?

她颓然的跌坐在草丛,拐杖摔在一边,以前的虫声唧唧,现在只剩鬼声凄凄。

惆怅、萧瑟都不能形容她心中极端的感觉。

跌撞的站起来,她的家呢?

当她再度失望的站在一堆废墟上的时候,干涩的喉咙吐不出呜咽,她只能拼命的进出破碎的话,“爷……姐姐……你们在哪里?”

她住了二十几年的家被一把无名火烧了,抓起一块破瓦,郁倪抱紧它,忍了又忍的眼眶进出咸湿的泪水,她哭倒在茫茫的夜色里,无限悲凉。

“别哭了……乖”

温和的声音并不特别响亮,却奇异的止住郁倪悲痛难抑的凄苦。

先是一件温暖的外套裹住她浑身冰凉的身子,继而,一双地朝思暮想的眼睛出现了。

隔着薄薄的白纱,火安琪看见泪痕狼藉的郁倪,她瘦了,尖尖的下巴不再圆润,眉尖盛着浅浅的愁,脸颊上被火烧过的疤痕更是大肆破坏了她原来的清丽白皙,一张美美的脸蛋有了瑕疵。

“啊,不要看我!”郁倪连忙把他推开。

她这张脸怎能见人?

火安琪不由分说把她抱进怀里。“如果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你就不会推开我了。”他紧紧箍住她,又怕她受伤,力道不知怎么拿捏,只能又接又抱又捧,手忙脚乱的,怎么也不肯放开她。

冗长的跋涉、伤心欲绝加上不断的刺激和乍见火安琪的惊喜,摧折了郁倪的心神,她被痛苦棘手的灵魂承受不往波涛汹涌的情绪,羸弱的趴在他身上痛哭失声。

她的泪在火安琪背上奔流,他感受到她心力交瘁的痛楚,整颗心为之托了起来。

“放声的哭不要紧,我在你身边。”轻拢她披散的发,尽管她一头乌黑亮丽的发被削得薄短,他仍是无比温柔。

沉谧的月色为他们俩披上一层迷蒙外纱,就像无言的安慰。

此时,在远远的好几公尺外,黑暗的角落里传出低沉的对话——“他真是我们那一竿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小弟?

打他出娘胎也没见过他对谁有那样的表情。“瘦长的影子是火觞,他除了惊讶说不出第二种情绪。

“其实,我们又有谁真的去了解过他?”火雪城低语。

那个会安慰人、有情的火安琪,身为兄长的他们谁都无缘一见。

“我们亏欠他。”最远处的火抉哑着嗓子,眼神飘忽。

“反正我们亏欠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几天为他二十四小时待命真累死人,我可以回家睡觉了吧。”睡着发酸的肩膀,火觞想回家睡个好觉。

“事情还没完就想落跑,老三。”火雪城长手一伸,挡住要闪人的火觞。

“什么叫还没完?”火觞鬼叫。“从发生大火那天起我就一直跟在他身边,那个笨蛋差点把这块地翻过来。刮风下雨也不管,从没见过这么变态又不爱惜自己的人,你倒好,跟老二在皇宫跷着二郎腿吹冷气,去,现在你们爱在这里跟蚊子玩亲亲,大爷我不干,我走人了。”

他长腿跨了一步,又临时想起什么。“对了,我说火雪城,你不是说话着的是郁心吗?那么,在安琪怀里那个小妞哪来的?别吹牛说你眼阎王抢人,我不信这一套。”

“嘿嘿,这叫阴错阳差。”火雪城才不怕火觞的来势汹汹,他四两拨千斤,一句话把所有的疏失搞定。

“你这只阴险狡猾的狐狸!”

“谢谢夸奖,万万不敢当。”

“当你的头啦!”这笔帐,他们有得算了。

两人先是拳来脚往一番,擦出火花后干脆像麻花一样扭在一块。

火抉看着无药可救的两兄弟,干脆走开。

眼不见为净。

“回家时,记得要把身体弄干净才准进门。”撂下话,他的人已走远。

一间简陋的木屋是火安琪休憩的地方,好几个月来他就守着寸草不生的花园一寸一寸的找,山崖水畔也不放过,用最笨、最原始的方式搜寻,甚至异想天开的寻到没有人烟的森林里,累了就回到这临时搭建的木屋席地而睡,睡醒,继续地毯式的寻觅。

他黑了、瘦了,眉目杂着沉甸甸的忧愁,像极了一个老头子。

偎着他,情绪平稳的郁倪开始从余光里打量他。

“为什么有这个木屋?”凉飕飕的风打从所有的缝隙中钻进来,这屋子不能住“我盖的。”这是他随便拼凑建成的。

“你没有回家?”

“不回去,”摩挲着她的背,仿佛借着碰触才能安心,火安琪居然有问有答。“要找你。”而且还多了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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