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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息桥-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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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你坐后座,看电视听音乐用电话,我充你司机,玩一次嘛。”

李平受不了这样的引诱,踏前一步。

羡明笑着替她打开后座车门,一鞠躬,“李小姐,请。”

李平脚不由主,踏进铺着地毯的高身车厢,端正矜持地坐好。

王羡明替她关上车门,回到司机位去。

李平说:“小王,先在市区兜一个圈。”

小王精乖的唱喏:“是,小姐。”

随即开了音响,悠扬悦耳的乐声钻入李平耳朵,阴凉的空气调节使她全身畅快,她不后悔上车来,不不不,一个人,只能在彼时彼地做对他最有益的事。

王羡明是个称职的好司机,沉默地将车于驶上山去。

李平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欣赏她居住的繁华都奇书…整理…提供下载会,只见一条龙翔道似宽身的宝石带子,车如流水马如龙,衬着不夜天的星光灿烂,令她倒抽一口冷气,忍住很久很久,才吁抒出来。

李平握紧拳头,不,不能够入宝山而空手回。

夜风将她的薄衣吹到贴在身上,她迷惘的希望时间可以多留一刻。

王羡明在一旁看到她如此享受,不禁心怀大开。

“明天,李小姐,”他继续游戏,“我们再来。”

李平依依不舍回到车中。

羡明在倒后镜里,看到她把头枕在车位背垫,闭着双眼。

“谢谢你,羡明。”

“不用客气。”

那夜李平回到厂内,已经很晚很晚,管理员老伯替她开门的时候,咕哝数句,叫她当心外头奸诈的人心。

李平辗转反侧。

第二天,眼底有一轮隐隐约约的黑晕。

男同事觉得她美得迹近不道德,因为引人遐思:这可人儿昨夜做过什么,为何没有睡好?

年纪轻,一两日睡眠不足,算不得什么。

晚上十点钟,她似一只精灵般,再度等候在厂门口,等候王羡明来接她。

她同自己说:最后一次。

洗脸的时候,李平看到那方旧残的水气镜里去,瞪着镜中人的眼睛说:“这是最后一次。”

小王与那辆豪华大房车没有令李平失望。

这次,小王自车中小冰箱斟出一杯加冰的汽水,递给李平,并且问:“小姐,上哪儿?”

李平茫然抬起头。

“这样吧,小姐,我载你去沙滩。”

李平不置可否,啜饮一口冰凉的饮料。

车子停在路边,他们坐在伞般羽状树叶的树下,背对背,互相依靠着对方。

羡明问:“开心吗?”

李平点点头。

“但愿我可以长久使你这样快活。”

李平轻轻说:“若是如此长久,也就不觉得开心了。”

海浪冲上岸来,黑暗中只听到沙沙声。

李平爱上这海,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羡明握住她的手,过一会儿,李平挣脱了。

羡明问:“你身子不舒服?手心熨得慌。”

“没有,天气热。”

“我在想,李平。”

不待李平问他在想什么,他已打算说出来。

“李平,我们结婚吧。”

“什么?”

“家父有一点老本,可以拿出来帮我们分期付款垫一成首期买个小地方,一人一份工作,可以够开销,你就不必回工厂求亲靠友了。”

李平沉默。

“找一份月薪三两干的工作,还是有的。”

李平以很平静的语气问:“什么样吃苦的粗工?”

“自食其力,只有下流的人才看不起穷人。”

“你几岁?”李平问。

“秋季便二十一岁。”

“甘心这样活到六十?”

王羡明把下巴枕在双膝上,眼睛看着海中点点帆影,他说:“与你在一起,我甘心。每天回到家,只要看见你的面孔,再捱也值得。”

李平有点感动,“真的,羡明,真的?”

羡明点点头。

这也是一条出路,目前也只看得见这一道太平门。

“你舅舅不把你安排妥善,也不过想你知难而退,早走早着,那地方,耽不久了,你傻气地一直熬下去,也不过是误你自己。”

李平怔怔地看着远方,海上忽然驰起一条长长白浪,这么晚了,还有人滑水,也真会作乐。

“我家人,不会亏待你的,你要是愿意,我明天就带你去见他们。”

李平还是不出声。

“你想一想吧,我大嫂在一间日本馆子做领班,听她说,工作级之出息,可以介绍你去。”

呀,王羡明都替她安排好了,只要她肯嫁他,生活便有着落。

“家母此刻同大哥大嫂住,她人很随和,一定喜欢你,我门照样办喜酒注册打金器。”羡明絮絮地说下去。

“我会想清楚,羡明,谢谢你。”

“我等你。”

李平别转头。

“晚了”

上车,羡明扭开音乐,只要李平喜欢,他乐意奉献。

车子才驶近工厂区,两人已知道不妥。

天边映起红霞,黑烟滚滚似巨龙般往上翻,空气中全是煤灰。

羡明连忙把车子停下来。

李平吓呆,只会瞪着前方看。

过了半晌,羡明才醒觉过来,他冲口而出:“火灾!”

李平说:“我们过去看!”

羡明点点头,拉李平下车往前路奔去。

狭窄的横马路仅仅允许救火车通过,两边挤满看热闹的坊众,纷纷发表意见,指指点点。

羡明带着李平轧上去。

警察与消防员正在指挥救火,云梯架起,水龙头狂射,叫喝声不停。

接近火场,那股热力逼上来,李平头发都竖起,但一颗心却似浸在冰窖里。

烧着的正是她住的工厂大厦,哗哗剥剥,烈焰冲得半天高,火舌头吞吐不定,凶猛万分。

她紧紧地握住羡明的手。

无家可归,无家可归,李平心底只会反反覆覆念着这四个字。

忽然她看见厂里的管理员与警察纠缠,一边高叫:“救人,救人,有一个女孩子没有出来,困在里头,救人呀!”

李平茫然,谁,谁身陷火海,惨遭不幸?

在这个纷乱挤逼嘈吵时刻,又有人扑向前,凄厉地叫:“李平,李平!”

李平一看,是她舅父,在该刹那,她彻底原谅了他。

李平接着醒悟,原来他们以为她要烧死在里边,不由得大叫起来,“我在此地,我在此地!”

老霍一转头,看见外甥女无恙,声音颤抖起来,连忙奔过来与李平会合。

这时候,浓烟火势差不多已将整座工厂大厦吞噬,水浇上去,吱吱声化为水蒸气,远一些的水柱部分落在人群头上,弄得衣履尽湿。

警察喝令人群后退。

王羡明一直紧抓着李平的手。

李平听得她舅父说:“完了,烧光了。”

往外挤,到了路口,李平刚欲随舅父走,忽然发现舅母拦在前头。

她似他们一样,淋得似落汤鸡,十分狼狈。

老霍见到她,鼓足勇气说:“李平跟我回家住。”

他老婆见他如此坚决,马上作出英明的决定,说:“好,让李平同马利沙睡一起。”

李平心境忽然平静下来。

她记得马利沙是菲律宾女佣。

何必令别人难做呢,人贵自立。

李平开口说:“谢谢你,舅母,我已决定到朋友家住。”

她这样一说,其余听的三个人齐齐呆住。

李平很温和,“这是王羡明,我就是到他家去。”

羡明既惊且喜,说不出话来。

老霍呆呆的,已疲倦得作不出适当的反应。

霍太太却说:“那么,等待这件事情完了,我们再联络吧。”

李平点点头。

厂房已经付之一炬,纵有保险,到底麻烦,她不欲百上加斤,拉了羡明,离开灾场。

走到停车处,她把头靠在羡明肩膀上,良久没有移动。

羡明不出声,他恨这肩膀不够宽不够阔不够力。

李平终于抬起头来,说道:“你救了我。”

羡明不知她指的是什么。

“要不是你接我兜风,早就遭劫。”

羡明微笑,“你受惊了。”

李平用手掩着脸。

“在你舅父面前,你表现得很好,我为你骄傲。”

李个苦苦的牵动嘴角,“我也感到骄傲。”

“最坏的已经过去,来。”

羡明打开车后厢,取出一方清洁毛巾给李平擦脸。

李平问:“你身边可有钱?”

“有好几百,何用?”

“找个小旅馆睡一宵。”

“不是到我家?”

“明早再说吧,不然你怎么向家人交代,‘这是李平,她来睡觉’?”

羡明被她说得笑起来。

他送她到一家小客栈,叫喜相逢。

李平看着那个霓虹招牌,觉得太滑稽,一切都不似真的,像明天一觉醒来,不过是扬州噩梦,她还可以与同学一起到青年宫散心。

李平垂下了头。

羡明付了日租,把她安顿好,答应明早再来。

地方还算干净,李平站在浴室莲蓬头下,浑身洗刷了很久很久,享受着热水浴。

南来近两年,这还是第一次。

倘若此刻有天使允她三个愿望,李平毫不犹豫地说:但愿常能痛快地淋浴。

她昏然倒在床上入睡。

醒来是因为有人轻轻推她。

李平睁开眼,天色已大亮,她看到羡明的脸,才知道,一切不幸不是个梦。

一时不知如何应付新的一天,她呆呆瞪着羡明。

“我替你带替换的衣服来。”

是羡明特地去买的,花样质地都不错,李平就这样,赤身进了王家。

那是一家殷实的好人,知识水平不高,但人格足以弥补。

一个多余的问题都没有。

把一处小小空间腾出来容纳李平,李平看得出,那也是间储物室。

她自嘲,自称储物室女郎。

没想到,与王羡明的母亲及兄嫂一相处就是几个月。

王嫂把李平介绍到日本馆子做侍应生,李平见到卓敏,向之诉苦:“一双脚,站完午餐,已经不属于自己,像行尸走肉,不听使唤。”

还有晚餐,也得轮更,非得挂个笑脸,不住打躬作揖。

东洋人做事要求严格,管得很紧,李平用心学习,王嫂蓄心指点,成绩不错。

第一个月薪水,数目大得超过李平所求,想买件衣服送王嫂,约卓敏出来商量。

卓敏说:“我看不必了,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话是这么说,我衷心感激。”

卓敏似笑非笑,“没想到一场大火成全了王羡明。”

李平无奈,“你何必还来打趣我这个苦哈哈的人。”

“你嫁入王家,也就是报了恩了。”

李平更觉愁苦,不出声。

卓敏轻轻说:“穷一点,苦一点,也可以很幸福的。”

李平抬起头来。

“他那么喜欢你,尊你为大,为你设想,夫复何求。”

李平忽然说:“他原是你的朋友。”

卓敏立即否认;“从来没这种事。”

“卓敏,你真要原谅我,我是没奈何。”

“我都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李平噤声。

“不是说要买礼物?跟着来吧。”

李平已经辍停夜学,要见卓敏,只有等例假部日。

把近况报道过了,卓敏说:“你倒是上手上得快,人聪明嘛。”

李平苦笑,“想吃饭就得适应,在困境里,人特别聪明特别敏捷,如果不道没顶,也就成了泳将。”

卓敏吁出一口气,“班里的同学,都想念你。”

“羡明上学可用功?”

“他呀。”卓敏笑。

“他告诉我,除非是当夜更.否则决不旷课。”

卓敏说:“那么他最近一定老当夜。”

李平摇头,“真不像个有出息的人。”

卓敏护着羡明,“李平你太认真了。”

李平说:“我知道有位同乡,人家为了读英文,夙夜匪懈,眼困时用薄荷油擦在眼皮上,逼着自己睁开双眼,读下去。”

卓敏看李平一眼,“你可以死了这条心,王羡明不是这样的人。”

“他满足于目前的境况?”

“李平,你别逼他,广东人有一句俗语,极之可爱,叫做一样米养百样人。”

“到三十岁还这样天真烂漫?”

“三十岁是很久很久以后的日子,李平。”

她们选了一只装角子的银包给王嫂。卓敏嫌贵,但李平坚持礼物毋需大件,但要名贵。

回到王宅,见没有人,李平识相的把小小地方打扫一番,这几个月来,李平手不停的把四周擦得一尘不染,很惹王家好感。

王母买菜回来,见李平在洗窗户。

环境造人,她也不过是四十余岁的中年妇女,倘若留过学,有份优差,风骚还刚正开头,然而在她的地头,这种年纪已是娶媳妇的适当时刻。

当下王母放下菜篮,怪出香烟,点着一枝,坐下悠然吸起来。

李平莞尔,羡明也许就是像他母亲,这样自得其乐。李平衷心喜次王母,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她都是个好人,连她吸的香烟都趣致十分,有时吸黑猫牌,更多时候,像此刻,是鸭都拿七号。

王母爱把空烟盒里那张薄锡纸,折成一只船,欣赏片刻,便团皱扔掉。

李平尝试探讨她的内心世界,但王母绝不多话,那不是容易的事。

下意识,她已把李平当二媳。两个媳妇人才都比儿子出众,十分值得宽慰,她大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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