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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管他决定什么,我都会说好的。
车子一路的开,究竟到了哪里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跟着他,什么都不问也不质疑。
我们进人一家安静的咖啡馆,风格装璜有点欧陆酒馆的味道。陆邦慕点了杯咖啡,也帮我叫了一杯咖啡。
“加糖吗?”他问我。
我点头。
他放了两匙糖,又问:“奶精?”
我再点头。
他喝黑咖啡,什么也不加。
才喝了一口,心脏便又狂跳起来。我想是咖啡因的关系,和他的注视无关。这般相对坐着,目光那么近,我简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时间过得还真快,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他停下来,没往下说下去,喝了口咖啡。
我等着。
他微倾着头,望着我说:“多久了?八年有吧?你变得有些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我想问,但怎么也开不了口,急速的心跳让我几乎快承受不祝
我甚至怀疑他是否也听到我心跳的声音,它跳得是那么的吵杂噪闹。
他那样看着我,表情专注,我几乎接受不住,低下头,掩饰什么似地喝口咖啡,随著“咚咚”的心跳声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微微一笑,说:“是吗?我可以把它当成种赞美吗?”
他微微红脸。他应该懂我的意思的。
“介不介意告诉我你这几年的情况?我很想知道。”陆邦慕端起咖啡啜一口,晶亮的眼神透过咖啡杯的边缘强而有力地向我投射过来。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草草带过。“就跟其他人一样,上学、打工,就那样。”
“就那样?”陆邦幕又问:“社团活动呢?还有朋友?你应该认识不少朋友吧?”
“都只是班上同学,毕业后就没联络了。”我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反问说:“你呢?在学校时总有好多传说,让人很好奇。”
陆邦慕笑起来。“我的事更简单。辞去教职后,我出国念企业管理,又修了商业心理学的学位,然后进人一家投资管理顾问公司服务,过后不久,跳槽到这家娱乐事业集团,年初才被派驻到这里,总算才回国来。”
就这样。果然是相当简单。
我小心避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不敢问太多,他似乎也无意多提。
我猛喝着咖啡,一口接一口地,他看着微微摇头,体贴地说:“你这样胃会受不了的,喝慢点。常喝咖啡吗?”
“偶尔。”其实我不喝咖啡的。不喜欢它的苦与涩。
“那就别喝那么多。”我还要喝,他忽而握住我的手,拿走我的咖啡,不让我多喝。
我只能顺从。而他就那样握着我的手,并没有放开。我的心跳得是那么不安,口干舌燥地,微启的唇轻轻合瓣,那么地紧张又可怜兮兮。
“这个星期天你有空吗?”他放开手,顺势拨理我垂掉到额前的发丝。
这个举动有着隐微的意涵——不,甚至更明显,是一种试探。
我可以拒绝的。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不再是当年那个手足无措的十几岁少女。我的无言会是一种接受,甚或是鼓励——陆邦慕明白,我也明白——年少已不再是慌乱的借口,我必须对我的任何反应负责,但事实上,我内心的慌乱却没有稍减。
陆邦慕耐心地等着,又伸手拨了拨我的头发。我没动了——没有拒绝。
他看着我说:“星期天上午十点,我去接你。”
我轻轻点头,答应了一声,声音是那么微弱。但他听到了,起身将我拉到他身旁,然后笑了。
这笑脸,叠着我记忆中的那帧笑颜,逐渐泛开,霸据着我心田。
原来,爱情不是一种语言,而是一种滋味感觉,一种记忆思念。
第十四章
她推门进来,后头跟着一片阳光曳洒进来。头发吹得高耸,像被雷劈去了半屏的山坡,也像是单驶的孤帆;穿着两片裙,踩双三寸的细高轿;腋下还挟个扣式皮包,喀嚓喀嚓一扭一扭地走过来。
我望着她,尽量不显得惊讶。时髦的何美瑛即使是这般离谱的装扮,还是相当耐看的。
“好吧,笑吧!”何美瑛坐定了,正经地对我说。
我没笑,但忍不住问:“你干嘛把自己打扮成这个奇怪的样子?”
“还不是我店里那个该死的小妹!”何美瑛垮垮脸,悻悻地。“我看她相当勤快,又很有心学习,也很努力,牺牲自己当她的练习对象,结果却把我搞成这副德性。”
“那服装,搭配呢?”
她耸个肩。“她说是整体造型,我只好将就喽。”
整体造型?我正喝着水,差点喷了出来。如果这就是那小妹的最佳品味,那么不是我杞人忧天,她的前途实在堪虑。
“你就真的这样出门!”我不得不佩服何美瑛。
“没办法,时间太赶,来不及重新打理。”何美瑛又耸个肩。我发现她言谈举止里,潜在有一种自信。
为什么不呢?她现在是学有专长的发型设计师。品味佳、形容优雅、自食其力,为什么不对自己有信心呢?
“班杰明和浪平晚点才会到。我刚刚离开店里时,接到班杰明的电话,他现在在补习班一时还走不开。”
我点点头。反正无所谓。眼务生送来何美瑛点的咖啡,等她走后一我才说:“美瑛,你和班杰明在一起快乐吗?”
“嗯。”她没犹豫,喝口咖啡,说,“班杰明对我不错,反正日子这样过也挺轻松惬意的,又不必烦恼钱的问题,有时间就去度个假,没什么不好的。”
听起来的确不错。生活本来就求无优无虑罢了,还求什么!
何美瑛问说:“你呢?家里还好吧?”
“还好。”我说:“不过,前些天我打电话回去,我妈说于顺平搬回去住了,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反正就那样。”
何美瑛眉头略微一皱。“样你回去岂不是没地方睡了?”那房子就那么点大,于顺平一回去,占据另外一个空间,就没有余地留给我。
“这样也好,他搬回去,我爸妈也有个人照应,感觉也比较放心。”
“我看是你爸妈照料他吧!”何美瑛挺不以为然。“那他们生活怎么办?你爸妈都没在工作,现在又多了一个于顺平——”
“我爸还有一些退休金,于顺平有时也做一点杂工,还过得去。反正没有房租的压力,其它倒好解决。”
“说的也是。我每个月付的房租就去掉我薪水的一大半。以前念书时,老听那些人在放高调,说什么钱买不到快乐。简直是放屁。钱买不到快乐?穷人是没资格这样说的。钱可以买到‘满足’,满足就是一种快乐一种享受。什么心灵不心灵的,全是那些吃饱闲着的人在放屁。”何美瑛撇撇嘴,说了好几句粗话。
我喜欢她说“放屁”时的那表情、调调,鄙夷里带一种自我认同的确定。
“对了,”何美瑛又问:“那天你说你遇到了陆邦慕。怎么回事?你有再见他吗?”
我点头。她眉头一皱,便要开口。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抢着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必担心那么多。”
“你知道?”意外地,她的态度很平静。“好,那么回答我,他结婚了吗?有固定来往的人吗?他对你是怎么想法?有什么打算?他的生活情况——”我没作声。
她继续说:“阿满,你已经不是小孩了,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高中小女生。你不能只为了当年那个残缺的情怀,而傻傻的什么都不顾,你要想清楚——”
“我知道。”我打断她的话。“我们只是聊些以前的事而已,没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现在也许还不是,但很快就是。你以为我还不够了解你吗?你这个人固执又死心眼,笨得要命却又自以为是!”最后一句说不出她是不是在责骂,显得那样透彻我性格的弱点。“反正我不赞成你再见陆邦慕,到最后你一定会受伤害的。”
“为什么?因为我们不是同个世界的人吗?”我不禁要问。
“没错。”何美瑛直直看着我,回答得很残酷。“我们跟他的世界本来就不同,而且,他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你,他也不可能给你你要的。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你能够跟他公开来往吗?”
她说得一点都没错,我无法反驳。
“何况,”她继续又说:“你已经有了浪平。”
“你在胡说什么!我跟浪平——”
“哈罗!”班杰明像一道卷风刮进来,截断了我想说的话。他一来便先弯身亲了何美瑛一下。
“嗨!亲爱的。”才坐在她身旁,抱歉说:“不好意思,我来迟了。”然后他又转身亲亲何美瑛,这才突然发现她奇怪的打扮,表情变得古怪,带些夸张,说:“天啊,美,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怪样子!”看样子他也不怎么欣赏她“驶孤帆”、“半屏山”式的发型。
何美瑛白他一眼,说:“我花了两个小时精心打扮的,怎么,你有意见吗?”
班杰明扮个鬼脸,幽默地说:“没有。不过,我比较喜欢你正常的样子。”
何美瑛捶他一下,有点儿娇俏。那光景有种难以言喻的甜蜜,我不觉几分羡慕。
这想法吓了我一跳。潜意识里,原来我是那般向往、渴望……浪平随后才到,很自然地坐在我身旁。看见何美瑛微愣了一下,皱眉说:“你干嘛把自己打扮成这副奇怪的模样?”
他的反应和我一模一样。何美瑛朝我看一眼,说:“阿满刚刚也是这么说。你们两个还真有默契。”
服务生送点餐单过来,我看也不看,几乎和浪平同时脱口而出,说:“炒饭——”他侧头看我,我也看他,看到他领子内沾到的口红印,我微皱下眉,敏感地闻到他身上沾着的香水味。
“我去洗个手。”他像是察觉什么,起身走开。
班杰明支着下巴,忽然说:“你们知道吗?我老有种感觉,觉得阿满你跟浪平两个人很像。你们两个有种同类的味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那种飘飘空空的——”
“虚无。”何美瑛替他注解。
“对!就是那种虚无的感觉。”这些话班杰明是用英语夹杂中文说的。平板的语调如同念经般地夸张。
我不以为然,但也不辩解。
浪平走四座位,领子内的口红印洗掉了,身上的香水味也被呛鼻的烟味掩盖。
“你干嘛搞得全身都是烟味!臭死了!”何美瑛抱怨着。
浪平不理她的抱怨。炒饭送来,埋头吃了一大口,转脸问:“找到公寓了吗?”
“还没有。”我愣一下,几乎忘了这回事。离约满还有半个月。这些日子以来,我几乎天天和陆邦慕见面,喝茶、看电影、郊游、聊天,甚至逛街、野餐,所有的心思全在那上头。浪平这一问,我才想起来。还有,代课的期限也快到了。
我得重新找房子还有工作。
“前两天我在附近看了一处公寓,还不错,等会我带你过去看看。”
我还没能回答,何美瑛就先开口,说:“浪平还是跟以前一样,处处都帮阿满考虑得那么周到。”
又来了!我瞪她一眼,她不理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浪平脸上没表情,五官冷傲得像刻雕。
“我想说如果你喜欢阿满,就不要再到处拈花惹草。干嘛老是跟些你不喜欢的女人厮混,把你最在意的搁在一旁!你如果再这样,后悔就来不及。”
“什么意思?”浪平出人意料地追问。
何美瑛耸个肩,看我一眼。不知道她还会再说出什么更骇人听闻的事,但又阻止不了她。
“我去洗手间一下。”我不想再听她继续胡扯,借故走开。反正她要说的还不是那些了。
浪平喜欢我吗?偶尔我心底有声音会问。但我不敢想得太多太复杂。浪平是对我很好,有时甚而会让我觉得有点特别,但那是另外一回事,是同伴的情怀,和感情无关——我是说狭隘的。他和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来往,情况已经够明显,我何苦想大多,庸人自扰。
回到座位,没有人说话。浪平的表情有些奇怪,说不出是哪里奇怪,就是觉得不对。沉默得那般诡异。
会了帐,班杰明说:“我跟美要去看电影,要不要我们等你们?”
“不必了。”浪平一口回绝,拉了我。“走吧。”
何美瑛追说:“浪平,我是说真的,你不要不当一回事。”
浪平没回头,拉了我就走。
他的步伐大,我小跑几步才跟上他。问说:“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浪平不愿意谈。
他一直牵着我,走了十多分钟到预定要看的公寓,按了对讲机上楼。
公寓是双并的,要出租的那间在顶楼,房东就住在对门口楼顶没有加盖的房间。
我沿着屋内走了一圈。空问够大,甚至太大;空气流通,采光应该也不错,而且又相当安静,该有的设施也都有了,看起来十分理想。但这样理想的房子会留到现在,想必房租一定不会太便宜。
果然。
每月房租一万六千,押金三个月,约期一年,水电电话费自付。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