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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随便,改天找些人来开会,表决一下就好了。哎,你别管那些啦,再不说,以后那些要我盖章的东西我都不盖了。”干脆施以威胁。
邬谚总算抬起头,“你的印章在我这。”简单回完,又将注意力移回手上的文件中。
“啊?”她都忘了,“那……那你再不说,我就不当会长了。”她赌气道。
当初说好了各取所需,杭尚伶为名,邬谚为权,所以她在幕前当会长,他在幕后当实际的操控者,这下撒手不玩,杭尚伶虽然有所损失,但对讨厌麻烦的邬谚来说,更是多了件烦人事。
碰的一声将笔放下,他双手抱胸靠向椅背,一双眼带着警告与忍耐的自镜片后看着杭尚伶。
“你想知道什么?”
眼灵活的一转,她直接问道:“你跟阿妙到底是什么关系?”
“青梅竹马的关系。”
“我才不信你会只为了这个原因就这么照顾她,邬谚会做无利可图的事?鬼才相信。”她翻白眼。
他笑了,“意思是你得变成鬼才会相信我说的话喽?”他站起身,极有礼貌的问:“需要我帮忙吗?”
“谢了,我还不想那么快去跟阎罗王作伴。”见邬谚开始收拾桌上的物品,她开口问:“怎么?要走啦?”
“有你在这,我看今天也做不成什么事,”将背包甩到肩上,他一面朝门口走一面道:“还不如到公司晃晃,企划课的人找了我好几天了。”
“嗟!没看过比你更不像学生的人,当学生就是要好好混嘛,要工作还怕以后没机会?”她对着他的背影喊。
邬谚手摆了摆,像道别,更像毫不在意。
公司里的事比他预计的还快解决,所以没课时常拖到晚餐时间才回到家的邬谚,今天难得的在下午三点多时,已走在通往家门的小路上。
大约是阳光太暖和,又或许是杭尚伶的话真勾起了什么,方葵妙的影子不知怎地就飘进了他的脑袋。
说他没注意到阿妙的情感,那是假的,他感觉得到她喜欢他、崇拜他,不只是对一个儿时玩伴的喜欢,而是对异性的喜欢与心动。
不可讳言的,她的目光让他的男性虚荣膨胀了不少,有时处在她的目光中,他甚至会觉得自己像只昂首阔步的公鸡,然而……
他与阿妙不合适。
反正只要阿妙不说破,他们仍旧可以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而依阿妙胆小懦弱的性格,是不太可能有勇气说破的。
比较起来,会带来麻烦的,应该是两家的家长吧?
推开家门,他站在门口听着由厨房传出的对话,心里不禁浮起这样的想法。
透过隔开厨房与客厅的布幕,他可以隐约看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看得出她们手上都端着东西,前头那个一面拨开帘子走出,一面还回头对身后的小矮个唠叨:
“舒服点了吗?哎,你也真是的,都长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这么容易跌倒。跌倒也就算了,还什么地方不好撞,偏撞在脸上,漂漂亮亮的一张脸给撞得都肿了,邬妈妈看了心里都替你觉得心疼。”
端着小西点,方葵妙也不回话,只傻傻的笑。
“怎么了?”邬谚走上前接过她手上的盘子,一双眼打量着她的脸,或许是因为方葵妙皮肤白细,衬着红肿的左颊,更显得份外惊心。
“说是没注意到路上有个洞,绊了一跤,脸又恰好撞到路边停放的车子。”邬妈妈将盛着饼干的圆盘放在客厅桌上,嘴里替方葵妙答着。
“撞得也实在够准了。”邬爸爸拿了块刚烤好的饼干入口,一面咀嚼,一面模糊不清的说。
“阿妙是比别人迟钝了些,从前我和她母亲去寄宿学校看她时,就常见她一身伤,全是不小心跌的。”方葵妙的继父啜口茶后,也针对这事发表意见。
“她呀,小时候就常……”
任三个年近半百的长辈去回忆往日时光,邬谚将手上的盘子随手一放,再伸手将方葵妙拉近自己,他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低头看着地板繁复的花纹,她棕色的卷卷鸟窝头轻摇了摇。
邬谚双手环胸,表情严肃的瞪着她的头顶。
“好吧,我换个方式问,你跌倒撞到车子后,有没有狠狠踹车子两脚?”
卷卷鸟窝头同样否定的摆了摆。
叹口气,邬谚抬起她下颚,俯下身看着她泛红的眼,“还记得我从前跟你说的吗?别人打你,你就打他,打不赢就跑,干嘛要乖乖站在那挨打呢?”
方葵妙咬着下唇,像要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
“别人打你一拳,你就还他一脚,这才公平嘛。”邬谚习惯性的揉揉她的头顶,“喏,把手握成拳。”
虽然不明所以,方葵妙仍缩起手指。
“看好,”邬谚举起她小小的拳头往自己颊上一挥,“就这样,人家打肿你的脸,你就打掉他一颗牙,”将她白白嫩嫩、馒头似的拳头贴在颊畔,他原本带着三分戏谑的眼神转为认真,“要试着反抗,好吗?别总是逆来顺受,别人不会因为你乖、你听话就不欺负你,事实上,他们只可能变本加厉。”
方葵妙黑黝黝的眼看着他许久,然后才点点头,贴着他颊的拳松开成掌,再将另一只空着的手掌也贴上他的颊,很认真、很认真的对他说,“阿谚,谢谢你。”
“谢我教你打人吗?”他故意打趣。
“谢谢你关心我。”她头微倾,像有将唇贴上他额的冲动,接着不知怎地脸一红,松开了覆着他颊的手,一旋身背对着他,逃避的端起放在柜上的盘子,像是对着盘上的小西点开口:“你要吃饼干吗?是我跟邬妈妈一起烤的喔,虽然有些焦,但……”
看着她耳廓上那抹上了胭脂似的红,邬谚承认自己有些失望。他原以为她会吻他,并不是因为他对阿妙怀着什么男女之间的情愫,毕竟阿妙是个长得十分可爱的女生,只要是男人都会为了错过这个机会而失望的。
所以他有那样的感觉一点也不奇怪。
从她身后伸手拿了块饼干入口,他一面吃,一面想。
坐在沙发椅上的三人并没有听到邬谚和方葵妙在谈什么,但那亲昵中带着些许暖昧的景象可全入了他们的眼,互相交换喜悦的眼神,他们以茶代酒,互相干了一杯。
方葵妙愈来愈觉得自己奇怪。
趴在桌上,她看着光滑的桌面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心思不知不觉便往这几日困扰着她的问题转。
她本来就喜欢邬谚,打从小时候就喜欢粘在他身后当跟屁虫,现在仍是如此,然而最近不知怎么搞的,她心里像产生了一种新的东西,一种无以名之的情绪,让她在缠粘着他的同时,又有想逃避他的冲动。
想看他,又怕看他;想靠近他,又怕靠近他!她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会变得这么莫名其妙?
“哎……”叹口气,她圆润的手指无聊的在桌上画着圈圈。她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也不喜欢那新产生的感觉,所以总是努力将那样的情绪压在自己心底,她不想去想,不想去分辨;她不想知道那被压在心底的是什么东西,她怕一旦明白了,有些事就会改变,而那或许是她无法承受的……
将手撑着下颚,她垂着的睫不经意的一抬。
这才发现所有的人都看着她,这才想起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待在系办里,与她在一起的,还有系上各班的班代。
红着脸低下头,她缩回由自己的位子里。
邬谚收回带丝好笑的目光,继续将话题带回讨论的议题里。
系办里除了几张办公桌椅外,还有一张会议桌;这些东西全是系学会里的人自己搞来的,因为有个贪图享受的会长,还有个不喜欢使用次级品的总务股长,使得企管系的系办成了全校最舒适豪华的地方。
方葵妙就是坐在邬谚的位子看着大伙聚在会议桌开会,方才要不是她那声叹息叹得太大声,根本不会有人朝她望一眼——他们班那个一直恶狠狠瞪着她的班代除外。
为什么没有任何特殊身分的她会待在这儿呢?原来方葵妙跟邬谚约好了,要一起去挑选送给邬妈妈的生日礼物;方葵妙早到了些,本来是想在系办外等的,却被闲闲没事四处张望的杭尚伶看到,硬是把她给拖进系办里来,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坐在这等了。
她知道大家在讨论园游会的事,原本还很认真听着的她一不小心就开始发呆,一发呆就忘了自己人在哪,所以才会……
不好意思的敲敲自己的额头,要自己别老是出糗后,她才又抬起头来。
从她的位子恰好能看到邬谚,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模样,她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眼眸也显得亮闪闪的,她的情绪如此昭然若揭,若有人看她一眼,必然会明白她对邬谚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有一份资料——”话说到一半,邬谚的眼与方葵妙的眼对个正着,他突地停顿下来,神情带了份怔忡,但那样的失常仅仅持续了一、两杪,别开视线,他低头翻着桌上的文件,嘴里继续说道:“有一份记录历年校庆园游会的资料——”
“啊!”杭尚伶突地叫道:“那份资料我好象混在其它要归档的资料里了,”她望向书记,“那堆东西呢?你收到哪了?”
“呃,”书记指指系办隔壁,“我把它堆到资料室去了,就放在靠墙的柜子上……”接触到邬谚和杭尚伶投射过来的目光,他认命的闭上嘴、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拿。”
“我——我去拿!”方葵妙右手举得老高,红扑扑的脸蛋上尽是灿烂的笑。
书记乐得有人代跑一趟,“那就麻烦你了,就在隔壁靠墙的柜子上,蓝色的文件夹,侧面写着“园游会相关纪录”的就是了。”
“好。”方葵妙点点头后便往隔壁资料室跑。能帮上忙对她而言是件很开心的事。走进资料室,她脸上还带着笑,直到看到立在墙边怕有她两人高的文件柜后,那笑才慢慢消失。
“在柜子“上”吗?”她踮起脚尖、眯着双眼,努力要看清柜上那堆得高高的资料夹里,有没有自己要找的东西。
“啊!有了!”看到夹在中间的那份蓝色文件夹,她使尽全力的踞脚尖、伸长手,偏还是差了那么几寸,于是干脆整个人贴上柜子,脚寻着立足点,手也找地方攀着,那模样从背后看来就像一只粘在柜上的肥蜘蛛。
右手努力的伸长再伸长,短短的手指伸得都快痉挛,这才堪堪碰到她的目标物,脚拚命往上一踮,她用手指抓住文件夹,使命拉出,“拿到——”
跟着她惊喜的呼声一起响起的,是堆得高高的文件崩落的声音,接着是熟悉的男声急促的响起:
“笨蛋!”
几秒钟内,方葵妙耳边全是轰隆隆的巨响,她不自觉的拱缩起肩,两手紧捂着耳,直到四周安静下来,她才松开手,张开眼。
一开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横亘在她视野的,是一整片毛绒绒的蓝,她的鼻子就埋在这片蓝中,她吸吸鼻,一股熟悉的味道窜进鼻翼,那味道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气,是她绝不可能认错的。
那是邬谚的味道。
脸突地热辣辣的烧起,她终于知道自己在哪了,她在邬谚怀里。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他的手臂紧环着她,她全身上下每一寸都与他贴在一起——
天哪!她的脑中烧成一片空白,心狂跳得像要从嘴里飞出来,而所有与他相触的部份都像突然间被人放了火似的。
这是什么感觉?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来不及让她分辨出,方葵妙己被一股力量扯离邬谚的怀抱,有人握着她的肩,力量大得像要捏碎她的肩胛骨,接着开始死命摇晃,像要把她混沌得像布丁似的脑袋晃成碎豆花。
“发、发、发——”她的声音抖成一串。“发生什么事了?”
“你这笨蛋!你差点就被砸死啦!”邬谚被她吓得心脏都快停了,要不是他想起他们那身高近一八○的书记有喜欢将文件迭高的习惯,想过来跟她说一声,她恐怕早埋尸在文件堆里了。
想起他进来的那一瞬,正好看到被绑成一大迭的厚重文件朝她那颗茫然不知的笨脑袋落下,邬谚的脸色再次发白,要是他来不及——
“阿谚,你脸色不太好耶,要不要去保健室躺一躺?”阿妙将手放在他穿著蓝色毛衣的臂上,很关心的这么问。
“我脸色不好?是谁害得我——”邬谚抬起头,镜后的那双眼燃着火。
“是谁害得你——”阿妙试探的问。
瞪着眼前这家伙许久,邬谚深吸口气,闭上眼再张开后,人又回复平时冷静的模样,眼角瞄到那份“园游会相关纪录”,邬谚将文件夹拿起,站起身,朝下望着还跪坐在地上的方葵妙,“把、这、里、收、拾、干、净。”他一字一顿的说。
“我一个人吗?”看着满室散落的文件,她小小声的问。
已经走到门边,邬谚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冷冷的由唇间窜出:“要我帮忙吗?”
“呃……”方葵妙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不……不用了。”
收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