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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警官摆出一副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为了减少由此给我带来的尴尬,他不断地向我解释这个案件的棘手:“我们找了三天三夜,监控了她家中的电话,搜查了她好朋友的住所,封锁了所有逃出这个城市的道路,但仍无进展。这城市太大了,嫌疑人既毒辣又狡猾,要逮捕她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不过李先生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弃,我们将为死者讨回生命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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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重庆 一个女孩引发的血案(6)
张警官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手下仍然毫不客气地搜查了房内任何可能藏身的地方。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根本不敢走向卧室,便虚弱地倚在大门上,问:“假如赵一平是被她失手推下去的,会判死刑吗?”张警察愣了愣,说:“这个,这个我们只管抓人,怎么判得让法院来管。不过根据我的个人经验,虽然现在还不确定男死者是否为杨帆误杀,但单凭杀害女死者的残忍手段,便能以故意杀人罪判她死刑了!”我坐上沙发,顿觉全身瘫痪,在失去希望的同时,我还自欺欺人地诅咒着他们的疏忽。然而在接近崩溃时,我还是听到了恐怖的声响:他们扯出了棉絮,他们移开了柜子……
没有听到枪声、呵斥声以及杨帆的尖叫声。模糊之中我好像听到了柜子被移回去的声响,然后三位警察走出来,与我说了几句抱歉的话,掩门而去。我的心狂喜不已,我的兄弟赵一平,请您原谅,我将无法为你的死而对杨帆有半点憎恨。我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便是紧紧地抱着我的初恋,忘情地抚摸、拥抱还有接吻!
然而柜子里却没有人,我只能在卧室中焦灼不安地来回踱步,茫然而不知所措。直到喝下一杯速溶咖啡,我的心情才稍见平和。漂浮在脑中的那些幻想渐次沉淀,我相信杨帆不会自戕,更不会前去自首,她将为了她的责任,为了我的爱情,同时也为了生活的美好而好好地活着。当然,为了彻底肯定自己的猜测,我给专门小组的李老师打电话询问:“那女的自首,或者抓到没有?”
那边沮丧地说:“还没有!”
打开门,一股寒意来袭,我无来由地打了个冷颤。冥冥之中来到楼顶,燃起一支烟,我又想起了死去的赵一平。在多少个百无聊赖的夜晚,我和他提着两罐啤酒在宿舍楼顶对饮。我们一边吸烟,一边喝酒,一边弹吉他。正是那么多个或细雨蒙蒙,或月黑风高,或群星璀璨,或明月高悬的夜晚,我时不时地感受到:这个叫赵一平的朋友,比我大哥李小山还值得依赖。
天空一轮新月,夜色恬然安详。回忆的线条裹挟着此时的不知所措,丝缠蔓绕。脑中仿佛塞进了一大堆乱麻,乱麻之间揉成了无数个死结,正当我被它们纠结得焦头烂额之际,一个小小的喷嚏将死结抽丝剥茧,织出一条豁然开朗的哈达。循声望去,但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在葡萄架下瑟瑟发抖。我欣喜若狂地跑过去,杨帆紧紧地握着一根竹竿,用我最熟悉的声音吼道:“你别过来!”
小心翼翼地回到房间,杨帆的脸蛋被冻得苍白不堪,而小手又吓出了一层细汗。到洗手间整理修饰了一番,小姑娘又要忙着为我做晚饭。但这次我拒绝了,我让杨帆坐在沙发上,替她抱了一床被子焐着,自己动手炒起菜来。
在我和赵一平为杨帆争风吃醋得剑拔弩张的日子里,杨帆曾提议我们到“日租房”比赛炒菜做饭。但之前的我从来没有炒过菜,儿时的野炊都是赵一平掌握火候与作料,我不过在旁边捡柴、剖鱼、切菜而已。那一天的饭局下来,我做的菜既不可口又不美观,倒是赵一平的那盘火爆大肠赢得了杨帆的啧啧称赞。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败给赵一平,我们在速度、身高、学习、长相上都旗鼓相当,但在炒菜上,我以绝对的劣势输得一败涂地。在后来与夏雨恋爱的日子里,我日日负责炒菜做饭,厨艺也越来越见娴熟。这在当时把夏雨感动得不行,她以此来证明我的温柔体贴与绅士作派。但实际上,每次煮好一顿饭,我都会在心里问自己:“这盘菜与赵一平差不多了吧?”或者“这碗汤杨帆会喜欢吗?”——现在想来,很对不起被我无意中感动的夏雨。
那晚上我把炒菜当做一门艺术,将手下的每一盘菜当做对厨艺付出的终结。杨帆被我的煞有介事弄糊涂了,她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记忆:“两年前,你不是炒了一盘又咸又老的黑鸡丁吗?”然后吃了一口回锅肉,问:“是不是我记错了?”接着又喝了一口汤,说:“还是我的胃出了问题?”等我们将晚饭吃完,杨帆对我直言不讳道:“小峰,我真不敢相信。”
饭饱之后,杨帆稍显镇静,告诉我她下午看电视的时候眼皮跳得厉害,心中憋得难受,就想到窗边透透气。还真凑巧,当她无意中朝下一望时,竟然刚好看到一辆警车驶来,而且从里面走出了四名警察。她本打算马上躲进“密室”,却又突然害怕坐以待毙,于是便打开门,上了楼顶……
杨帆虚弱地问:“我该怎么办?”
我安慰她:“现在的漏网之鱼很多,到处都在死人,又不是明星大腕,躲过这阵风头就好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多少有些违心,在我心目中,赵一平远比那些省长市长还重要。假如凶手不是杨帆,我将用我的生命去报复那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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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重庆 一个女孩引发的血案(7)
杨帆告诉我:“小时候我见过枪毙囚犯,给我的印象太恐怖了。小峰,我真的好怕,好怕那子弹也穿过我的脑袋。在天台的时候我本准备从上面跳下去,想一了百了算了。但一站上去我就怕了,那么大的风,这么美的城市,我也害怕像他那样的痛,我怕死,我想我的妈妈了。”然后,杨帆果真就思念起了她的母亲,对前途的茫然令她忍不住恸哭起来,这是杨帆在我面前第一次高声地哭泣。哭声似乎划破了玻璃,充溢着整栋大楼,然后又奔向了附近废弃的旧工厂。我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紧接着跑去关窗户。
晚上就睡觉一事,我们又发生了一些争执。最后杨帆终于妥协,不过在她走进卧室时一再调皮地提醒:“明天该你睡里面了喔!”
我躺在沙发上,清理出所有的整元零钞,合计只有四十多块钱,而银行的账户里,至多还有两百块。我已经很久不向家中要钱,因为父母经济非常紧张。我那位医生哥哥刚从医校毕业,在成都一所医院实习,为了和嫂子按揭购房而穷得焦头烂额。我的朋友们呢?赵一平是我大学里唯一能够借到超过一百元的人,同其他人我们平淡相交,保持着谦谦君子的肤浅友谊。和这帮穷朋友出来吃饭,往往上桌之前大家都会迫不及待地吐一句:“AA啊!”况且,即使借到一点钱,我从哪里拿来还?——我已经很久未能写出满意的文字,这些日子里我总是“节流”,却难以“开源”。
这时候,杨帆突然露出一颗小脑袋,看样子似乎已经一丝不挂。见我眼神迷乱,杨帆红着脸问道:“小峰,明天能不能租几部电影碟回来看呀?”
我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台破电脑——但它是我文字挣钱的载体,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卖!当然,提到了电脑,我又想起了外面那台价值三百多的彩电,心中又稍微平静了一些。
第四天我到学校去了一趟,毕业设计算是马马虎虎地做了个交代,就只等着可有可无的答辩了。中午的时候我给赵大爷、赵二叔送别,与来的时候比起来,父子俩又憔悴苍老了不少。赵二叔提着几大包赵一平的遗物,赵大爷则紧紧地抱着赵一平的骨灰。此事的赔偿款与慰问金的最终结果是:肖云霞的家人得到了十七万元,马马虎虎满意地走了。赵大爷只得到了十一万元,本来是可以更多的,但他一心在乎的不是钱,而是那个让他断子绝孙的凶手!临上车时,赵大爷一再提醒我:“小峰啊,一抓到那个挨千刀的杨帆,你就给我电话!啊,电话……”我只有默默地点头,然后目送两位蹒跚地走上火车,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赵一平的骨灰带回了故乡。火车启动,赵大爷沙哑的哭声,夹杂着悠长的鸣笛,像盘旋在城市灰暗上空的鸽子。
我是从火车站步行回学校的,从中午一点到下午四点半,我的脚走得像灌了铅般沉重。但正是像这样的自我折磨,减少了我对一平死去的悲哀与愧疚。走过石门大桥时,我在桥中央良久地伫立,一辆又一辆的汽车飞驰而过,我感受到了桥身剧烈的颤抖。
看着灰白天际中蜿蜒东去的江水,我无法感知,赵一平在短暂飞行中拥有的刺激与撞击地面时萌生的快感。有那么一会儿,我也想飞身一跃,追随赵一平的飞翔。但是后来,我仿佛又听到了赵一平的呼喊,他对我说:“你不能来,你要照顾你的父母,你要照顾我的爷爷,你还要,照顾我们两个人的杨帆。”
我的天空在行走中逐渐明朗。我终于完全接受赵一平已死的事实,我终于清醒地意识到保护杨帆生命的重要性。租了三张碟子,回到住处。开门,我扬起手中的光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而此时躺在沙发上的杨帆,正在她苍白的痛苦之中倍受折磨。
——经过四天精神及身体的折磨后,杨帆终于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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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荒地 与正义狭路相逢(1)
第三章 荒地 与正义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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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感情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性障碍者服用“伟哥”一般,只有说起死去的赵一平时,才觉得彼此之间关系暧昧情感深厚。我真怕有一天,当我突破重围与杨帆Zuo爱时,我们非要大叫大声“赵一平”才能激起性欲来。
感冒。高烧。
我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在屋中来回踱步:怎么办?怎么办?
想了很久,我终于给成都的哥哥李小山打电话,乱七八糟地问:“哥,重感冒加高烧不止该怎么办?”李小山风趣地说:“这简单,送医院呗!”我说:“我们现在不在城区,只有药店,该给她吃哪些药?”李小山担忧地问:“那你先量量她的体温?”我就急躁了,说:“哥,我没温度计啊!”“药店有卖!”
“41。8度!”
“啊?你怎么不早发现?烧得这么厉害,要死人了!”哥哥在电话里大惊失色。
我心冰凉。只听哥哥在那边一阵捣鼓,列了好几种药物,说:“不吊盐水,危险得很啊!你们到底在哪里?”
搁下电话,我飞速狂奔至附近的药店,花了一百二十二块钱才买全大哥所列的药物。李小山说这些药是在没医院的特殊情况中选配的,第一次这样试,不知道灵不灵。
按照指示我给杨帆灌了几种药,她气息奄奄地睡了过去。我在旁边不断地更换着湿毛巾,一边凝望着她晶莹的睫毛,一边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但觉心痛不已、酸涩不堪。换下来的毛巾像开水一般滚烫,看着杨帆乌青哆嗦的嘴唇,我真怕她马上就要走向死亡——假如她死了,我也便失去了活着的勇气与动力。
到半夜的时候,杨帆被高烧带向了癫狂。可怜的小女孩一会儿厉声高呼,一会儿惨然低吟,身体蠕动得就像一只浸泡在酒精中的蚯蚓——拼命地垂死挣扎。我又给她服了几种药,杨帆这时却清醒过来。我大喜过望,兴奋得跳了起来,高声喊道:“醒了,醒了,你终于醒了!”杨帆苦涩地笑了笑,却以一种微弱的语调告诉我:“小峰,我不行了,我脑袋里好像有一堆火,它们快把我烧死了。”我悲从中来,紧紧握住杨帆温软而苍白的小手,柔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杨帆淡淡地摇了摇头,说:“没有用的,我梦到他了,他是来找我报仇的,小峰,我真的要死了……”
尽管我竭力控制,但男儿的热泪终于还是溢出了眼眶,不小心掉了一滴在她脸上。杨帆歪过头,楚楚动人地问我:“小峰,你哭了?”我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哭道:“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如果你死了,我,我,我也要和你一起死!”杨帆听得泪眼婆娑,过了一会儿,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以为她已经死了,或者即将死去,但等我伸手探她鼻息的时候,杨帆竟突然睁开眼,问:“小峰,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我拼命地点头,信誓旦旦地说绝对。这时杨帆苍白的脸上滑过一丝狡黠,对我说道:“你给我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