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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地坐在柔软的泥土上,倾听虫鸣蛙唱,仰望明月,编织一些虚无缥缈的童话。在好几次夜游的平安无事后,我们开始变得胆大包天:从废弃工厂的侧门横穿而过,越过湮如土色的砖墙,穿过随时可能坍塌的枯木横梁,经工厂的正门来到滨江路的入口。水波妩媚,月色妖娆,时不时奔驰而过的汽车,将鳞次栉比的灯影片刻地搅乱。我们在路灯的朦胧里牵着手向前奔跑,仿佛跑过这条路,就是永恒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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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荒地 与正义狭路相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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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滨江路成了我们夜游的地方。杨帆喜欢那些此起彼伏的灯光,说是像一幅幅美丽氤氲的写意画。她每一次都会表演不同的舞蹈,那些昏黄路灯,就像舞台上的探照设备,将随风而舞的杨帆彰显得亭亭玉立。我常常会情不自禁地陶醉其中,忘记了杨帆所要求的鼓掌,这时她就会停下来问我:“小峰,跳得不好吗?”我傻傻地摇头,喃喃说道:“这么好看的舞蹈不上舞台,简直太可惜了!”
终于,在一次次神奇的诱惑下,我们准备走向这条滨江路的尽头。那天晚上我们边走边舞,边看边聊,最后在汽笛声中来到一处柳暗花明的别致处——古镇磁器口。
不可思议的古镇,曾经江畔繁华的闹市。小吃、饰品、餐具杯盘琳琅满目,有木墙、古门,也有尿童子、观景台和仿古式的璀璨灯笼及中国结。沿着石板路下行,来到江畔河湾的一大片空地,有游船几艘,倒映着三两盏孤灯青烟。我们踏着鹅卵石,沿着河滩寻找小动物的残骸,寻找被人遗弃的风筝,也寻找任何远古生命留下的历史见证。水潮漫长,江风荡荡,杨帆不无神往地感叹道:“小峰,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把我扔进这条江里!”
天上悬着半个月亮,洒下一层朦胧的清辉,杨帆捡起几块扁形的石头练习打水漂,我则捡起一块又一块的鹅卵石,铺就了一张心形的“石床”。江风吹得我们心猿意马,特别是古镇上那些文人雅士的诗词歌赋,更是将我们陶醉进世事沧桑的万千感慨。后来我们索性躺到了“石床”上,杨帆嫌鹅卵石太硬,就借了我的胸口当枕头;我又嫌衣服太单薄,便拉了杨帆的小手当背心。在那安详而恬静的江畔,我们身心皆醉,无话不谈地聊了很久很久,然后就像中了魔法一般,两个人同时掉入了安逸而又危险的睡眠中……
清晨醒来的时候,天已露出些许鱼肚白,我们毛手毛脚地赶到滨江路,月亮已经毫不留情地沉在了西边。我们拼命地奔跑,杨帆摔了一跤,膝上的皮都破了,却仍然不敢停留半步。那些在清晨中奔驰而过的汽车,潇洒地留下一屁股黑烟,转眼即逝——我们多想搭乘便车,飞往我那破败却又温暖的家啊!
然而一切已经迟了。
一位清洁工人拖着扫把,疲倦而过——她甚至连多看我们一眼的力气也没有。车慢慢多了起来,又有一艘巨轮驶过。当我们精疲力竭地跑到第二座桥时,我绝望得真想纵身跳下:五个晨跑者正迎面跑来,为首的,竟然是那位张警官!绝望之际我看到杨帆,起伏不定的胸口证明了她的气喘吁吁,等意识到前面的人正是那位传说中的神探时,她往栏杆边靠了靠,似乎准备随时跳下去。我的灵魂出窍,我的灵感一时堵塞,与张警官的狭路相逢令我呆若木鸡。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杨帆开始往后逃跑,而我只有握着瘦弱的拳头,胆战心惊地朝前走去……
出人意料的是,警察并没有想象中的凶神恶煞,相反,他们向我表现出了惊人的毕恭毕敬。张警官见是我,满脸诧异地问:“李先生你也晨跑?”我唯唯诺诺地回答:“嗯!”他对我的激动不安没有察觉,反而不无歉意地安慰我:“节哀啊,节哀!我们正在尽一切努力抓住凶手,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们人民警察!”
我受宠若惊!往后看了看,杨帆那一弓一张的影子已快被雾气吞噬,我稳了稳心绪,才问:“哦?您能不能把情况说得更具体一点?”张警官果然没有发现杨帆,他认真而谨慎地将抓捕过程及部署向我作了大致介绍。从张警官那儿我得知公安部已经介入此案,他们断定杨帆还没走出这座城市,悬赏金额明天就会增至五万……
张警官最后告诉我:“希望李先生多配合我们的工作,一旦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请你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我口是心非地答了声“没问题”,便与他们分道扬镳了:我朝着家的方向跑去,而张警官则带着四个手下,在日渐接近凶手杨帆中,晨跑。我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只有朝着家的方向,机械而沉重地奔跑。跑着跑着,我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滨江路是全高速公路,双向独立行驶,车道与人行道间隔了花草与低墙,行人无法横穿而过。然而,每隔三四千米,设置了一条一米多宽的简易步行道,我就是顺着下一个步行道通往另一边,开始往回跑的。
找到她却出奇的容易,杨帆正安静地坐在下一个横跨道的台阶上,用手抚弄着膝盖上的伤口。通道上满是人尿狗屎,臭气冲天。在虚惊了一场之后,我们终于重逢了。稳了稳心神,我又拉上杨帆继续朝前亡命飞奔。只跑了一会儿,天就彻底地亮了起来,亮到已经能够远远望到前面大桥上银白色的雕塑。杨帆累得几近休克,只见她跪倒在花丛中,气喘吁吁地对我说:“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了,小峰,我不想被枪毙,你干脆把我扔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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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荒地 与正义狭路相逢(5)
我当时急得满头大汗,虽然我也十分疲惫,但不知是什么力量,让我迅速而有力地背起了杨帆,向“避难所”奔去……
然而等待我们的,是更为巨大的残酷。
杨帆软绵绵的Ru房,让我更加面红耳赤。江中一艘巨轮驶过,迎面又跑来两位晨练的老爷爷,见了我们就问:“怎么回事?这小兄弟是不是遇到车祸了?”又问:“要不要打120?”还有的说:“我帮你背背吧?”甚至说:“要不要我叫那边跑步的警察?”我只得喘着气回答他们:“没事,没事,我弟弟间歇性羊痫风,歇一会儿就好了。”
没想到他们却不依不饶,继续问:“那你怎么还背着他跑?”我只得向他们“解释”说:“我弟弟这病很奇怪,发病的时候要背着跑一会儿才能好!”谁知他们仍然很热心地说:“那让我帮你背吧?看把你累的。”我哭笑不得,还得礼貌地说:“谢谢了呵,不过我弟弟只服我一个人背!”他们失望的“哦、哦”两声,还问:“那我陪陪你们吧,要不要我帮你拿衣服?”边说边随我一同跑了起来!弄得我最后不得不放弃文雅,大声骂道:“给老子滚,你们烦不烦?”
有一辆救护车奔驰而过,背上的杨帆打了一个寒战。一路狂奔,快到旧工厂路段时,我们又遇到一位交警骑着摩托巡视,我们怕得都低下了头。最后,我们终于还是出了滨江路,进入废弃工厂大门,在破铜烂铁、断垣残壁中飞速行走。刚要出得侧门,却看到那两棵榕树下,坐着两三个闲汉。而不远处的空地上,老奶奶们正在挥剑晨练。附近小区的人们陆续来到这片小广场,他们大声地讲着话,开心地遛着狗,大口地喝着茶,然后支起牌桌,麻将声就哗啦开来。在这些闲人懒汉退休工人之中,我认识好几位,其中开赌局的就是隔壁的王大娘。她们成天唠叨,小心经营着茶馆的小本生意,最爱谈论是非曲直,往往清晨的猫叫后,就能听到她们扯破嗓子的大声叫骂。
不能出去。得等到晚上。
饥、渴、困。
昨晚才七点钟我们就早早地吃了晚饭,那时我们的心在路上,胃口不好根本就没吃下多少东西。之后是漫长的行走与兴奋,接着又在江边玩了一夜的石子,然后是胆战心惊的奔跑、惊吓、受伤。现在恐惧消减了,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饥肠辘辘。伸手摸摸干瘪的肚子,它像一张鱼网般,镶进了我的后背。而旁边的杨帆则不停地舔着口水,对我说:“小峰,我快渴死了!”我无力地拉着她的手,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这时候我开始憎恨自己源源不绝的热气与滚滚而下的汗水——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那干皴的舌头,去舔舐身上所有的汗孔。
大约过了一小时,杨帆坚持不住了,她看着我发干的嘴唇,心疼地建议道:“小峰,不用管我了,你先回去吃东西吧!”我自然没有答应。我知道自己贸然从这废弃工厂走出去的后果:那些正义感超强的老工人们立马就会谈论,然后叫来警察,接着逮捕杨帆,最后枪毙死囚!
然而饥饿感不断撕咬着我的肠胃,企图将它们拧成一条麻绳,以期榨出更多的营养。杨帆的嘴唇已经从红到白,至青,至紫,然后又是惨无血色的枯白,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水分,就像一张阳光下的卫生纸——我们真的饿了。
早知如此,我为何不带两包方便面,买上两瓶矿泉水?或者至少我们也该在磁器口喝一肚子江水,塞一肚皮油菜花啊!江水的浪漫、古镇的风雅令我们作茧自缚,我们躲在离食物与家最近的位置,无可奈何地“享受”着饥饿、口渴以及疲惫。
还真亏杨帆这时还有力气说话,她继续问:“那我们回滨江路吧?到古镇上买点喝的东西?”——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我已经没有力气走那么远的路,更别提再走回来。当然,把杨帆一个人留在这随时可能坍塌的工厂,也是我所不愿意的。喉咙火辣辣的干痛,我只能用疲惫的眼神回看杨帆,告诉她这样还是不行。
不知又过了多久,杨帆伏在我的身上,睡着了。或许她已经饿晕、渴死了,我亦未知。现在杨帆已经扑在我身上一动不动,我潜意识里伸手探了探她微弱的鼻息,然后轰然倒在她的背上,睡了过去……
梦境的繁冗与尖锐似乎让我睡过了不少时辰,等我以一种短暂的清醒醒过来时,见那边老奶奶们舞剑仍没有消停的样子,推想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十点。吞了半口浓稠的唾沫,又探了探杨帆的呼吸,她的脉搏已经非常的虚弱。我知道她的身体,我明了她的虚弱,我生怕杨帆马上就会死去。但我,却又莫名其妙地睡着了。睡眠中脑子在深渊中艰苦跋涉,有一会儿,我甚至希望自己马上死去;又有一会儿,我似乎听见有人建议道:“出去吃东西吧,不用管她!”最后模模糊糊中又仿佛听到了赵一平的声音,他用嘲笑的口吻讽刺道:“你忘了我们的野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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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荒地 与正义狭路相逢(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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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榕树下打牌者的吆喝声将我从错乱的梦中拖离出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口干舌燥。杨帆的小脸在我怀里扭曲着,惨白得无一丝血色,只见她的睫毛不断打着颤,青色的血管从额头横亘而过。
我轻轻地扬了一下手,杨帆就醒了。
她用嘶哑的声音问:“小峰,几点了?”
“十一点钟!”
“我们闯出去吧。”杨帆有气无力地说,“只要有饱饭吃,什么危险我都不害怕了。”我伸手遮住了她的口,说:“先不要冒这个险,走,我们四处转转看!”
这是一个荒弃了十多年的旧式纺织厂,共有八间大厂房。我们所处的侧门在最左边,往右过去依次还有三间大屋,从中央大堂垂直往外,又有四大间。环眼四顾,绝大部分的房梁都被凿空了,破墙断瓦上有蜈蚣、蚂蚁和老鼠。往外的房间内,砖头下压了一具蛇骨骸,约莫是被突然坍下来的砖块砸死,有许多年了。
我们从最右边的房子里找到一个水缸,但里面长满了青苔,而且旁边还蹲着两只讨厌的蛤蟆,正无所事事地向我们敌意张望。拨开一堆石灰粉,我们找到一个肮脏得变了形的铝盆,里面装了几撮老鼠屎。此外,在大门进来的第二间大屋里,立着两棵拳头粗的桑树。
我摘下一片肥嫩的桑叶递给杨帆,她迷惑地看了看我,立即张嘴吃下。等她从皱眉的咀嚼中回过神时,却见我在那儿有条不紊地吸吮叶柄上的白汁,她柔弱而郁闷地给了我一记粉拳。但不管如何,在这种苦涩得令人作呕的液体里,我们看到了一丝安全活下去的希望。
透过房顶沉陷的地方,我们能看到逐渐高悬的太阳,巴掌大的天空下偶尔有鸽子飞过。我最终还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