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钤——难得一响的电话铃声再度尖叫。
纱缦被突如其来的一吓,险些跳起来。
「厨房让你来收拾!」匆匆交代完管家,她快速奔进客厅里,翻出那个扰人
安眠的讨厌东西。
「喂?」找到了!她很少这麽慌张急促的,接起话筒的那一刻,呼吸不禁有
些喘。
「麦达忙完了吗?」依然是桔姬夫人优雅有礼的嗓音。
纱缦蹙著眉看话筒一眼。夫人是在牧场上装雷达吗?
「刚出来,现在吃饱饭,已经回房里睡下了。」
「哦?」彼端沉吟了一下。「麦达有没有提过,他何时会回利雅德来?」
催得这麽紧,想必真有重要的事吧?纱缦深呼吸了一下,心头忽然紧紧的。
麦达又快要离开了……
「没有,但是等他一醒来,我会立刻转告他,请他马上回去。」她的声音仍
平稳。
「嗯。」
有一瞬间,桔姬夫人没再发话,纱缦以为她就要挂断了,正要同样效法时,
彼端突然又出声。
「纱缦,你还在吗?」
「我在。」
「纱缦,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这次麦达回利雅德时,请你跟他一起回来好
吗?」姑姬夫人温柔要求。
纱缦迟疑了一下。夫人找她,是前所未有的事!她们两人从来不搭轧,她想
不起来夫人可能会有什麽事情与她商量。
她们之间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麦达了。
不知为什麽,纱缦觉得自己的喉咙抽紧得更厉害了。
「夫人,牧场里的工作很多,我怕我走不开,有什麽事不能在电话里谈吗?」
桔姬夫人叹了口气。「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一定要当面和你聊聊才行。」
聊?用这个字眼?
其实纱缦也不懂,为什麽她现在会用一堆负面的思想来演绎夫人的用字遣词。
她以前不会这样的!
夫人对她固然不以为然,也是因为礼俗所限的原因居多,再加上一点争儿子
宠的心态。她一直听说过,桔姬夫人是个温柔公正的主母,并不会恶意刁难任
何仆佣。
另一个例证就是像上一通电话一样,即使明知她在虚应故事、假传圣旨,夫
人也不会揭穿她。
为什麽一阵滞塞的感觉直直从心底冒上来呢?
「纱缦?」
她回过神来。「是,我在。我……好的,我这次会跟麦达一起回去见您。」
「谢谢你。」客气的道别从另一端响起。「那麽,到时候见了。」
喀,挂断。
纱缦执著话筒,呆立了半晌。
远方的天空,天与地的交接处,有一层薄淡的黄雾漫开来。她久居沙漠边陲,
知道这是尘暴所造成。
蒸沙烁石燃虏云,沙漠即将进入尘骚风躁的季节了……
第三章麦达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等他精神饱满的翌日,选了温度较为适宜的
清晨,两人共骑著一匹骆驼,带著飞飞,踏上返回文明之路。
麦达沿途笑逐颜开。
他早提议过八百遍,要带纱缦跟他一起旅行,她总是有一堆推托的藉口,如
今终於心愿得偿了。
而且,他也终於了解两人共乘的乐趣,难怪去年青萝邀齐磊那死小子一起横
度沙漠时,那家伙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看,伊人就在怀中,闪也闪不远,躲也躲不掉,只能任他开心地上下其手,
等於是掉进蛛网的苍蝇一样,天下还有比这件事更美好的吗?
「麦达!」纱缦第二十三度娇斥,拍开他滑上酥胸的贼手。
麦达才不会被这个小小的阻挠所困扰,眉开眼笑,还有心情唱歌——我是沙
漠的男儿,不畏热沙之考验。
我是阿拉的子民,不畏恶魔之考验。
我的心灵归依啊,就在怀中——心爱的人儿,我却怕极了,你那若即若离的
容颜——而纱缦的感觉就全然是另一回事了。
她怀疑她被麦达唬弄了!
老巢牧场位於沙漠的边陲,四周横亘出去已经是硬实的土地,然而,他们越
走,太阳却越烈,沙地也越来越柔软,分明不是往文明之城的路,而是深入沙
漠去。
他究竟想带她去什麽地方?
第二个疑点是,麦达摒弃了脚程较快的马,选择耐旱耐渴的骆驼。
正常而言,牧草离最近的小城只要快马半天即可到达,他要求骑骆驼,就心
思叵测。
再来,她从小在牧场长大,骑马驰骋的功夫一把罩,他却坚持两人要共骑一
只骆驼,还越抱越紧,越摸越顺手,到最後,她已经不是坐在驼背上,而是坐
在他的大腿上。
若要说他一点贼心眼都没有,老天铁定会立刻下雨。
「麦达,我这样压著你的腿,你不会觉得酸吗?」她努力往前蠕动,想重新
贴回驼背上。
「不会啊。」
「咩——」我想也是。
「飞飞,你真吵。」麦达故意指挥骆驼,撞羊儿一下。
飞飞臭著一张脸,退到驮货骆驼的那一侧。
「奇了,它最近对我端的架子越来越大了。」麦达撇撇嘴,俊脸扮了一个怪
里怪气的鬼睑。
「羊的表情天生就是如此。」纱缦见怪不怪地说。
「乱讲,它对你就笑咪咪的,对著我的表情特别难看。」麦达偏头瞪它。
「飞飞,不要忘了,虽然对你好的人越来越多,你最终的带头大哥还是我。」
「哼。哼。」飞飞边走边喷气。被硬推到牧场还住不到一周,精气神都还未
养足,它马上又被扯进一趟酷热的沙漠之旅。任何一只有骨气的羊,都会板起
睑以示抗议!
「我们究竟要去哪里?」纱缦忍不住心头的疑惑。
「回利雅德啊!」麦达老神在在地说。
呵呵呵,他们最後确实会回利雅德没错,不过,难得纱缦这回肯陪他一起离
开牧场,他不把握机会,多晃过几个好玩的景点怎麽可以?
利雅德在牧场南方,他却是带著她往束南方走去,先去拜访几个游牧民族的
老朋友。
「你经常在这片沙漠里来来去去吗?」纱缦好奇地回头看他。
此时,他们两人从头到脚全包得紧紧的,抵御风沙和烈阳。她只看见麦达一
双黑亮有神的眸子,一如往昔,他的眼底盈满了生动的笑意。
「还好,普通熟啦!」麦达猛然拉低她的头巾,在红唇上印一个吻,再帮她
围妥当。
从头到尾,整个偷香行动掌握了快、狠、准三大原则,待她反应过来时,贪
吃的老鼠已经偷到乳酪了。
「麦达!」第二十四声羞怒的娇斥!
我是飞飞的主人,受不了它坏臭的脾气。
我是纱缦的爱人,忍不住她诱人的香气。
我的心灵归依啊,就在怀中——心爱的人儿,我却想念极了,你那不让我亲
吻的小嘴——「够了,别再唱了,你都不怕渴吗?」纱缦面红耳赤。
「你的美丽就是我最好的精神泉源。」其实此行他已备妥了充足的水源,不
过,这狂沙浪子不忘兴高采烈地讨好美人一句。
纱缦只能按著额角,摇摇头。她怎麽会忘记呢?任何人跟麦达耍嘴皮子,绝
对没有嬴面的。
她挣扎著坐回骆驼背上,故意板著睑,任凭他如何逗诱她说话,她都不让他
得逞。
嬉嬉闹闹又走了两个小时,随著时间越接近正午,温度也迅速开始加温。即
使行路间不断有狂风吹拂过,风面也是热辣辣的,不时还夹杂粗粳的黄沙。有
时吹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这时麦达便会举起手臂,挡在她露出来的眼睛前面,
替她挡住灼人的焚风。
「麦达,你看,那是什麽?」纱缦突然发现右前方有一抹奇怪的反光,远远
看去,那团黄沙呈现不规则的起伏,彷佛埋著什麽东西。
麦达凝神一看。那个沙堆体积还不小,大约有五公尺见方,可是,大半部分
都埋在沙子里,实在看不出是什麽东西。
「好,过去看看。」他手上的长鞭用力一震,斥喝骆驼转变方向。
两人接近到十来公尺的距离,麦达陡然拉住骆驼的步伐。
「怎麽了?」纱缦仰头看他。
麦达拉下面巾,俊朗的脸孔变得异常严肃,两颊线条有如刀刻剑削。
「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麦达迳自翻身下了驼背,走向那团沙堆。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吹开了表面那层黄沙,纱缦蓦地明了那是什麽了。
骸骨。
一副人与马的骸骨。
麦达凝立在骷骨前,挺直的背一如难憾的山岳。他背对她,低著头,似乎在
替死去的灵魂默祷。
这一路行来的轻快,从她心中蒸散殆尽。
纱缦随即跃下驼峰,来到麦达的身侧。
他弯下腰,捡起方才一闪一闪的反光物,那是佩戴在马颈的一个鞍饰,形状
和大小都很像一个铜板。饰物的表面刻上一个黑色的马首。
「这是拉塔诺族的动物徽记。」麦达指了指人类的枯骨。「他应该是拉塔诺
族人。」
「拉塔诺族是什麽人?」纱缦的见识不若他广,并没有听过这个族号。
「他们是沙漠上历史最悠久的游牧民族之一,可是,他们和其他族邑相反,
习惯独来独往,或者只找少数人结伴而行,因此遇上劫难的机会也比平常人大
得多。」他为她解说,眼神凝肃而尊敬。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麽不多一点人结伴同行呢?这样不是比较安全,互相
也有个照应吗?」纱缦深感不解。
麦达笑了,温柔看著她。「纱缦,你怎能叫天上的孤鹰,变成结党的雀鸟呢?」
纱缦沉默不语。
「来吧!我们继续往前走。」麦达将马头饰物放进怀里。「待会儿我们会遇
上拉塔诺族人,再把这个鞍饰交给他们。对於逝者,他们有一套自己的悼唁方
式。」
纱缦默默走在他身後,让他把自己抱上驼背,继续下半段的行程。
「麦达,你也一天到晚在沙漠里跑来跑去的,难道都不怕遇到危险吗?」终
於,她轻轻地说。
「我是个老江湖,怎麽可能如此轻易就挂掉?」他的声音又开朗起来。
「可是,我会担心你……」
环在腰际的铁臂紧了一紧。
「纱缦,沙漠就像女人一样。」
她回头正想瞠瞪他,不期然间,看见他带笑的眼眸中,同时辉烁著认真的光
彩。
「它有如一个多变难测的美女,娇嗔怒骂,悲伤欢笑,常常让男人捉摸不著
头绪,然而……」他低头望进她眼里。「你必须和这位美女真正相处过,才能
更深入的了解她。而,一旦你了解她之後,洞悉她皮相之下的深层美感,你才
能掘到一处真正的宝藏。」
纱缦恍惚看著他的笑眼。
温柔的麦达,俊朗的麦达,爱玩闹的麦达,在这一瞬间,仿佛褪除了人类沉
重的皮相,伸展出一张无形的巨翅。
静时,这双巨翅能替心爱的人挡除风雨;动时,这双巨翅带他腾空而上,遨
游在苍穹之间。
她心中忽然有些懂了。
酷好飘移流浪的他,不也是一只迎风翱翔的苍鹰吗?
他可以变成一只结党的雀鸟,或者暂时褪去鹰翅,变成一个人类的电脑高手,
然而,这些都只是他生命中的过渡期;真正的他,只有在重新展开翱翔的翅膀,
成为一只精锐的苍鹰时,才会感到快乐。
他是一个,属於风与炽热的狂沙浪子。
纱缦温柔的吁了口气,突然挺高娇躯吻住他。
她爱的,是快乐自在的麦达。因此,他如果喜爱当一个翱翔的鹰,她便愿意
付出一切,让他继续畅快地飞腾。
麦达受宠若惊。但是自己送上门的豆腐,不吃白不吃,他向来不会傻到去质
疑自己的好运。
骆驼不得不停下来,因为骤然拉紧的缰绳,差点勒得它喘不过气来。
麦达把她翻转过来,坐在自已大腿上,狂热而深切地加重这个吻。
正午的烈阳,躁动的风沙,在两情绸缪的世界里,早已不再存在。
「咩……」飞飞自怜地叹了口气。
这两个人为什麽还吻不烦,还不快点走呢?沙漠好热的!要等他们两人回过
神,八成要等到天长地久了。
呜……它真是倒楣!竟然跟到这种不负责任的主人。
日落时分,两人来到天际的一处绿洲。
沙漠的风势大,因此地形也相应的多变化。有些绿洲是暂时性的,今天可能
绿意盎然,明天便狂沙掩埋,永远与人世隔离。
有些绿洲则因地点和天候的问题,可以常年存在,顶多只有枯水或盛水的区
别。老巢牧场的绿洲是其中之一,他们傍晚踏入的绿洲也是其中之一。
「我们一直朝东方走,这里已经接近波斯湾了,空气中常吹来含有水气的风,
没有沙漠中心那麽乾热,所以才会形成这个绿洲。」麦达看出她的疑问,为她
解说。「沙漠中的旅人都称此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