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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你不得好死!”衾儿怔怔地说,“我希望你快乐幸福、希望你好。”
“我也是。”他柔声地说,“我也希望你快乐幸福、希望你好,所以不要互相折磨,我……对不起你。”他半鞠了个身,算是赔礼,“你可以恨我。”
“我不要恨你,每个人……都在恨你你知道吗?”衾儿轻声说“自从陆姐姐走了以后,每个人都在恨你。”
他笑了,“我知道。”
“我不想恨你。”
“我可以不得好死,至少她现在比从前快乐。”他说,“我欠的钱我会还,我欠的情只能等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淡淡地笑着说,“我活该。”
“离离……”衾儿的眼泪涌了出来,“我还是……”
“别哭,傻丫头。”他笑了,擦掉了她的眼泪,“你还小,有好多时间让你喜欢第二个人,那个人会让你高兴,不会让你哭。你想到他的时候只会高兴不会难过,即使没有看见他的时候也感激上天让他与你相遇。”
“离离骗我。”衾儿默然,“不过……我不要你了。”她推开他倒退两步,“你还在骗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很好听的美丽的故事你留着骗陆姐姐好了。”
他没有否认,看着她退开,然后展颜一笑,“我不得好死,但是你要快乐自由。”
陆长钗和泊雁吃完饭自前门出来,她偶然抬头看了一下天,“泊雁,你先找个客栈休息,我想去个地方走走,晚上带你见我爹。”
“去哪里?”泊雁诧异。
“去一个我想去的地方:”她双手兜在袖里,“一个我想一个人去的地方。”
“我……不可以去?”泊雁站在原地看她转身。
“不可以。”她笑了,轻轻摇晃了一下手指,“那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青春年少!哪?”
“陆姑娘也会说笑。”泊雁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多事了,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她一笑而去,江湖漂泊一年,她早巳成熟自然了起来。
她想去的地方是花家的房子。
一年未见,那房子并没有怎样变化,房子外的青藤渐渐爬满了半个房子,上面还趴了两只猫,一只白的一只黄的,正在睡觉。从前踏近这个地方,心情只有紧张、愤怒、委屈,甚至绝望,但如今走近细细看着才发觉它原来有这样的温馨和令人灵魂安定的力量,阳光细细地照着屋顶和那两只睡觉的懒猫,曾经所有的人都认为是火坑的地方,在她心中依然独有一分让她感动的温柔。
其实,她行走江湖的这一年想了很多很多,她也行侠仗义、她也曾出手伸向路边凄凉的孩子们,但是她自己没有也从来不曾见过哪一个再声名远播的大侠把那些脆弱的生命引入自己的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都渴望自由,所以在没有旁力可以帮助的情况下,一个人的怜悯会超过他所能承受的界限去拯救那些脆弱的东西,那份勇气--是那样天真和笨拙得让人心疼。他本是个天真的人,有着那样强烈的自尊,自燕儿死后他不敢再祈求任何人帮助,负担不起的愧疚和自尊纠缠在一起,所以他堕落了自暴自弃。但是就算是堕落了,他那如水晶般透明的灵魂依然闪闪动人,所以才会那么吸引人,女人都是敏感的,都能感觉到他灵魂最深处那种动人的清澈。
“我出去了,你们乖乖地等我回来、”大门开了,她本能地闪到一边,莲莲提着篮子往扁街方向走去,大概是给下午曲班戏台那边送饭:直到莲莲走过她才轻轻一叹,她为什么要躲起来呢?经历过那么多事,依然怕他见了她要伤自尊,他讨厌她看见他最不堪的一幕,也讨厌她直率不懂得转弯的个性,最讨厌的大概是她硬生生要插入他的生活,根本没有想过他殷意不愿意,当然最不好的是他那种和骄傲混在一起的自卑,让他深恶痛绝她是个将军的女儿,也是个将军。有那么多理由所以不可能会在一起,也许这就是当初他非要把她赶走的原因之一,但是……她抬着头看着这栋大房子,人总不全是理智的生物,就是因为无法按照预定的行程行走,所以才越发的让人羡慕那些真正理智的人。如果他真的有那么清醒,为什么当初要收留那些他根本养不起的孩子?她对他的心情和他收留那些孩子一样,都是所谓--完全不考虑后果的笨蛋,如此而巳。
“洞房记得初相遇……”屋子里的人椎声稚气地唱着,她总是在门外听的一个,无端地淡淡一笑,这房子里的记忆仿佛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坎,变作别离情绪。况值阑珊春色暮,对满目……”地不知不觉跟着轻声低唱起来,她……记得这首歌,第一次和他闹翻他唱着的歌,“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忒的难拼,悔不当初留住。”她只记得这里,只听屋里稚声稚气的嗓音唱了下去∶“其奈风流端正处,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干度。”
当年第一次闹翻的时候为什么他要唱这首词呢?她第一次回想了起来,他想唱的究竟是哪一句?是“算前言、总轻负”还是“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干度”?不知不觉,她竟想得痴了。
“我不求神,也不求你能嫁我,你能够……每天都来看我的戏吗?”
突然之间,认识他第七天仙说的话她彻彻底底地懂了。
是她太勉强了吗?原来他所要的只是如此而已,没有骗过她--他从来没;有骗过她,他所要的世界只是如此……而已。
蓦然回首,离离--她开始往扁街那里走去,原来他期盼和奢求的世界只在那里。
不要痛苦地伤害许多人的相爱,只要他在台上盛舞的时候她在台下看着就好,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懂过?是她太激烈太像一团火了吧……她太习惯于所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在身边在眼前,就像战场上她的长剑和她的马,都要牢牢地掌握在手里,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令人讨厌的回忆吧?
今天扁街街头依然和去年秋天一样热闹,曲班的戏台改得更加高大精致,架起了高高的架子,听说是新出的戏有相当危险的剧情有跳崖还有飞天之舞,特地架起的高架。
刚刚走到戏台那里,猛地见一匹白虹横空掠过,一阵强烈的翻滚一个人臼缠身的白绫中被抛了出来在高空盘旋了好几圈,然后“啪”的一声坐上丁那高架的顶端,站了起来,戏台周围的人一阵欢呼,轰然喝彩∶“姓花的还是这么了得!”
“越跳越好了,我记得他第一次跳这个差点儿没从上面摔下来、”
“这个戏我看了两遍了,这一下不算厉害,过会儿他从上面跳下来那才厉害呢,这高架怎样也有两丈来高吧?”
“班子的老板还真是狠心,万一他摔死了……”
“摔死了还有年纪更小的顶着,虽说姓花的是台柱,但总也有年老色衰的时候……”
“什么年老色衰?我看足差不多是时候把他甩了吧?如果能演得更好最好,摔死了也不错,以免他过几年老了成了气候在班子里倚老卖老搞鬼……”
她突然挺直了背,原本恬静安宁的心情突然全部忘记,他还在这坚虐待自己吗?一股无名火气冲上心来,她毕竟是那么烈性的女子,猛地一下握紧拳头,该死!她可以在台下看他唱戏,但是不能看见他受人欺负让人侮辱!
这时候台上“呼”的一声花离离从高架上往下--跳,这一跳本该跳下戏台正中而惟一的阻拦只是腰上那宽阔的白绫而己,一个不好便是被白绫勒成重伤!她变色抬头,却见空中人影掠过,一个人夹着花离离落在戏台上,皱着眉说∶“这么跳下来太危险了,你毕竟不是练武之人……”
泊雁?陆长钗怔怔地站在台下一动不动,她知道泊雁性格善良很容易打抱不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只听花离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泊雁一下子“啊”地叫了起来,满脸惭愧之色,“对不起,我不知道……”
而台下却一片欢呼声∶“今天这场比昨天更加刺激啊!”
“居然有人可以从戏台中间飞过来接住姓花的。”
“好厉害!就像神仙一样。”
台下的人无视台上人的痛苦欢呼雀跃着给予他们刺激的人,陆长钗心里却一阵冰凉,泊雁的目光转到了她身上,“这么巧陆姑娘,你也在这里。”他的眼中分明有困惑-下花离离这样跳下来明明很危险,为什么她不救?
她迟疑了,所以泊雁很疑惑,只是她不能确定--花离离是不是要她的帮助,就像从前一样,她一厢情愿的帮助让两个人都很痛苦。他毕竟是那样……骄傲的人,她怔怔地看着花离离,又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重逢,不知道他心里……心里有没有想过她?是不是还记得她?
“陆姑娘。”花离离在台上的模样一贯是妖魅的,何况他今天演的本是飞天妖,但在那魅蓝的色彩下仿佛可以看见他平静的微笑,只听他说∶“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了。”又是这句话。她本想说很多很多,张开了口却不知道要从哪一句开始说,“好久……不见了。”她低声说,心里觉得自己很窝囊。
“你们认识?”泊雁显然很吃惊,然后笑了,“陆姑娘的朋友果然也非寻常人物,这两丈高台说跳就跳,而且跳过一年之久毫发无伤,委实厉害。”
花离离微微一笑,“我还有半场戏,等下戏之后再聊,很对不起。”他听着乐曲猛地转了个身,接下去就唱,一口气不停,也不知道他怎么把浅浅谈天的口气一下子拧成戏中的曲子,就像他从来没有被打断过一样。
泊雁有些狼狈地从戏台上下来,尴尬地挠挠头,“我刚才远远看见以为他摔下来了,真没想过陆姑娘也在这里,也没想到是陆姑娘的朋友。”
“我真的很没用。”陆长钗突然长长地吁了口气。
泊雁怔住,“什么?”
“我本来想说--”她淡淡地一笑,“想问他一件事的。”
“他是姑娘的……”
“曾经--想嫁给他的人。”她笑得幸福。
泊雁瞠目结舌。
本来想开口问他,我每天都来看你的戏好吗?
但不知为何,见面之后曾经那么多回忆扑面而来,心情变得奇怪又害怕,不知道怕了他什么,总之--就是说不出口。竟然不敢说想看着他,她实在太窝囊。陆长钗淡淡地想,大概还是爱他吧?还是太爱,所以依然情不自禁地渴求不只是台上台下的相望,依然希望能融入他的生命,如果说出了口,也许这一生就这么相望到终了,虽然平静却大概已经满足不了她爱得太多的心情了。
她单就为他疯了,原来不论经过多少时间和痛苦,也依然想要嫁给他。
她想要嫁给他,而不仅仅只是在这里看着。
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
等花离离唱完戏下台的时候,后台并没有人在等他。听旁边的人说陆姑娘和方才救他的年轻人走了,说是时间晚了要先回将军府,明天再来看他。
心里涌起恬静和不甘交错的感情,他真的……没有资格留她,但是总是期盼在他不能要求什么的情况下她能开口,无论说什么都好,只是不要就这样淡漠就这样分开,此后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真的……很努力了,很努力地想做一个干净点儿的人,很努力地想要挽回一些什么,很努力地希望下次她回来的时候他可以不必把她从门口赶走,有资格能够留下她喝一杯茶,但是她……她已经不再期盼他了。
这样的感觉不是心痛或者心碎,是难以言语的懊恼和不甘、是无法解释的凄凉,虽然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活该,但是仿佛始终在他眼前的目标突然消失了一样,突然之间做什么都没有动力了。
※※※
陆将军府“爹,这位就是我说的泊雁,本姓王”陆长钗给陆永还引荐泊雁。
陆永还的脸上还有泪痕,方才和陆长钗相会双方部流了泪,“好孩子,你在定水没有住处,不防先在将军府住下,你的事两日之后我会办妥。”
泊雁面有感激之色,提剑一礼,“多谢陆伯父:”
“不必多谢,长钗行走江湖多亏你照顾,伯父还要多谢你了。”
九长钗坠发双蜻蜓
过了几日,定水沸沸扬扬开始传说一件事∶陆将军要嫁女儿,对方是个江湖汉子,其英俊潇洒武功高强,这下进了陆府以后必然飞黄腾达,日后也是战场上的一员猛将。
泊雁……吗?花离离在慕翠楼唱曲,这儿日都说陆将军即将嫁女,连将军府都廾始装饰起来,这几口红灯和红绸都已经渐渐增多了。
“洞房记得初相遇……”他坐在第一席低声唱着,没有表情也没有感情,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离离。”坐在对面听他唱的女子放下了酒杯,“想她的话为什么不把地要回来?毕竟地曾经发疯一样地爱你,我不相信她可以忘汜你。”
”要回来……”花离离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