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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思回头对女伴歉然笑了笑。
“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池小姐有我陪著。”蔚蔚怔仲的模样已达到自己预期中的效果,锺祯绮微微一笑。
蔚蔚勉强扯一下嘴角,率先转头走开。
张行恩替她拉开玻璃门,爽淡的音乐声包拢过来。
“身体好一点了吧?”他低头在她的耳畔问,一抹青草般的发香钻入鼻端里。
“嗯。”蔚蔚没有对上他的眼光——现在还不能。
原以为上回那场探望,会让两人的相处更圆融一点,孰料她又变日那个冷淡疏离的女孩儿了。女人心,真是难测。张行恩在心里自我解嘲。
“那位就是我父亲,你自己过去吧!”她指著人群中一道被包围的身影,她的思路还太散乱,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先理清楚,才能再面对他。
“你不跟我一起过去?”张行恩还真被她开了眼界。是“她父亲”要见他,不是吗?
蔚蔚下意识抬起头,一迎上他灼灼的光华,和其中打趣的神情,她的心全乱了。
“我………我不行……我……你自已去!”她转头就走。
走了几步她忽然又回过头,扯住他的西装衣袖。
“我在行销部的小会议室等你,有话跟你说,请你待会儿一定要下来。”匆匆讲完,不敢看他的眼,不及想清楚自已私下找他做什麽,她像只鸵鸟一般,钻出重重人海外。
张行恩从头到尾被她晾在旁边,啼笑皆非。
回头再找寻方才她指的对象,看清楚了,不禁一怔。他认出来,那位是“祁连织造”的董事长,原来他就是蔚蔚的父亲。
祁家由自己也有事业,不知为何没让蔚蔚进山自家公司,反而舍近求远,远道来“实如电通”取经。
印象中,他曾在某些场合,听过某些人说了某些八卦,其中有几则,似乎便是开於“祁家大小姐”的。
脑中有一些模糊的声音闪过轻浮。滥交。私生活紊乱。嗑药。
是了,俨然就是这几项。
然而,“轻浮、滥交、私生活紊乱、嗑药”的祁蔚蔚?他想到她羞怯内向的神色,手足无措的模样,一个人躺在视听室里的孤单…………这些,在在与传言相左啊!看来曾参又杀人了。
他立在人团外一阵子,直到几个过来闲聊的长辈级人物渐渐散去,他才出声轻唤…………
“祁先生。”
祁连回过身,看清楚来人的刹那,大脑直接赞了一声“好”!
这个“好”字并非指外表。他们这些历惯风浪的老人,早已过了以外貌识人的年岁。张行恩好在这一站一杵,沉稳凝立,有一种难撼的气魄,老友的眼光果然不错。
两人像老剑客对上年轻侠少,不动声色,互相观望半晌。
“小女承蒙张先生的照顾了!”祁连冲著年轻人猛笑。
张行恩被他笑得一头雾水,而且,还笑得挺让人头皮发麻的。
他当然不知道,老人家已开始动脑该如何帮女儿抓到一尾活龙呢?
十六楼的会议室里,一片漆黑。
窗上的遮阳帘已拉高,遥遥和一轮明月相对望。
相传,远古的人类都请同一种语言,过同一种生活。然而,人的心越来越不足,开始有人认为,他们的地位应该与神明一样。
於是,人类开始建构一座通天的巨塔,叫“巴别塔”,希望能直达天庭,与上帝平起平坐。
上帝发怒了。它摧毁了高塔。
为了严惩人类的妄为,她把人类分散在各个地区,让他们拥有不同的语言,从此开始,人类之间出现了隔阂,再不是一个族群。
蔚蔚望著远方的霓虹灯火。
她就像那群筑通天塔的人类,如果愿甘於平凡,也就罢了,再不然,有本事筑成那座通天巨塔也可以。错就错在,塔盖不高,却也垮不了,徒然困守在摇摇欲坠的高楼里。因此,她的心情也永远在满足与不满之间,高低起伏。
找张行恩来,要说什麽呢?
跟他说说,她的心情吧!全盘说出来之後,她就要离开“实如电通”,虽然这麽做很不道德,把自己的心情垃圾丢到他身上,就一走了之。可是,每日看著心仪的男子,苦苦钦慕,却得不到,这不是更残忍吗?
“你似乎很喜欢黑暗。”属於他的气息,突然融进她的世界里。
蔚蔚本来半倚著矮柜,连忙站直身。
哐当一响,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一股蜜甜的酒香熏染了空气。是她的香槟杯!蔚蔚连忙想蹲下去收抢。
“别动!”张行恩制止她。“我先开灯。”
“不要!”她急促的叫声连自己都吓一跳。
“不开灯会踩到玻璃的。”又是那令人心醉的温柔语气。
“没关系,我们站到另一头去,明天再来收拾。”蔚蔚急急掠过他身前,来到会议室的另一端。
他只觉鼻端前一阵柠檬香浮过,清净爽雅,和香槟甜甜的酒气,散漫成一气,在黑暗中,别有一种醉人的氛围。
“你真的这么喜欢黑暗?”他依从了,白牙在月色中一闪。
“我不喜欢黑,我最讨厌黑。”她感觉双手在颤抖。稳住!
“那为什麽不开灯呢?”
“在黑暗里,我比较勇敢。”
“见我也需要勇气吗?”他向她跨近一步。
“你不要过来。”蔚蔚连忙阻止他。
张行恩立即止步。他几乎可以看见她慌忙的表情,她语音中,有一种紧绷的情绪,让他觉得隐隐不安。
“你找我过来,有什麽事吗?”
“我……我有话跟你说,你只要听我说完就好!”她吞了下口水。
这情况还真是莫名其妙到极点,於公,她当然没有立场命令他这个上司;於私,他们也没有足够深厚的交情,干这种夤夜相会的事儿,可是,他也不懂,自己为何对她就是有用不尽的耐心。
“好,我听。”他舒适地倚靠著门旁的矮柜,两只手盘抱在胸前,一派怡然由自得。
看见他这麽配合,蔚蔚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找……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从来不知道我要什麽!从小到大,没有任何特别的人事物让我渴望过。”顿了一下,她用力摇摇头。'不对、不对,我曾经渴望过……嗯…………一些束西,不过和你没有关系,而且那个时候,你也不认识我,所以……也就是说……总之……”
她又语无伦次了。
张行恩用手抹了一把脸,警告自已不能笑出来。
他可以感觉到,蔚蔚今晚想告诉他的事情,对她具有很强烈的重要性,他一笑出来,说不定又会把她给惊跑了。
她曾抗议过,他以'可爱”来形容她,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慌乱无措的模样,有多麽可爱!就像……小女生站在仰慕的男生面前,总是说错话,做错事。
“你在笑我!”她突然停住。
“我没有。”他眼也不眨地否认。
“有,你在笑我,我看到了!你的牙齿一闪一闪的!”她伤心地指控。她正在努力对他诉衷情,而他,居然在笑她——“没有,一闪一闪的是我的手表,你看!”他故意把持著下巴的手翻转一下,让她看见表面的闪光。
“……噢!”
撑了半晌,她彷佛泄了气的轮胎,满腔亢奋垮了下来。
“你一定觉得我像个傻子,或者疯子,说话做事一点道理都没有。”她垂下榛首,两络发丝犹如心情指标,泄气地飘动。
趁她防备心稍低,张行恩不动声色地移至她身畔,与她挨靠著同一面墙壁。
“我不会。每个人都有他独一无二的特色。”
“我的特色是像个疯子?”蔚蔚又抗议地抬起头。
忍不住了!
低沉如醇酒的笑声漫出了他的唇间,洋溢在黑暗里。
张行恩刚开始还只是小笑而已,但是月光打在她脸上,映出她一张莫名又气愤的俏容,他实在按捺不住,没想到越笑越厉害,笑到最後连腰都弯了。
蔚蔚羞恼得娇颜煞红!瞧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原来取笑起人来,这麽不留领地,她真是自取其辱。
“我要走了!我要辞职了!我不要再跟你说了!”她伤心欲绝,吸了吸鼻子,转身就飘向会议室门口。
“等一下,”他发现她的表情不太对,连忙伸手拉住她。
“放开!”蔚蔚怒视他。
一个人在火大的时候,是顾不了形象和羞怯的。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只是……”他勉强捺下最後一缕笑意。“你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好可爱,我忍不住。”
可爱?他是觉得她可爱才笑的?蔚蔚的双颊热辣辣的红了。
“真…………真的吗?”她讷讷地问。
“真的。”他温柔地向她保证。“你原本想跟我说什麽呢?”
回到正题,蔚蔚的心跳再度乱了节拍,回眸一瞧,他还握著她的手。
啊!她涩怯地抽回来,跑回另一端去。
“蔚蔚,那里有玻璃碎片,你站过来一些。”
“我……我……”她只能摇头。不行,离他太近,她就什麽都说不出来了。
“我答应你,不会再碰到你,你站到我旁边来。”张行恩沉声说。
“我不是怕你碰……”不是怕他碰,难道是怕他不碰?蔚蔚脸色大羞,还好现在没有开灯,否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局手局脚地挨回他身前,她又不知道该从何启齿了。
“我们刚才说到,你不知道出口己要什麽。”张行恩助她一臂之力。
“喔,对。”她清清喉咙。“总之……就是……我现在知道我要什麽了。”
“你要什麽?”他很有耐心,看著浸湿在夜色之中的她,一身飘曳的丝裳,宛如即将奔月的仙子。
'我……我要你!”没想到自己真的说出来了,连她自己都倒抽了口气,捂著嘴,又退後了三大步。
有一瞬间,张行恩没有任何反应。
几乎是一说出口,她便後悔了。
“我……我……我随便乱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我要走了。”她仓皇地摇摇头,只想逃离现场。
凌空切进来的铁掌揪住她,中止了她的逃亡行动。
“乱说的?”张行恩的双眸眯了一眯。'这种事也能乱说吗?”
他少见的严厉,让她羞愧得不知该如何出自处。之前想得没错,她真的在自取其辱。
“……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不起……”她不禁垂低了榛首。
本来不说出口也就罢了,即使她在公司待不下去,两人还是有可能在其他场合遇见!而今呢?以後连见面都很尴尬。她根本不该打破两人之间的生态平衡!
“你哭了?”他的声音比以往低沉。
蔚蔚只能不断摇头,泪眼蒙胧中,连他的脸庞都看不清楚。
张行恩将她拉近来,掏出口袋里的手帕,轻拭她的泪颜。
'喜欢我是一件这麽痛苦的事吗?”温柔的声音彷佛就在她的耳鬓。
蔚蔚稚气地抹抹睑,然後发现,不是“彷佛”!他真的就低头,在她的脸颊旁。
哭声梗住,连呼吸都梗住。她呆呆望著五公分之外的大特写,斯文秀致的男性脸容。
他冷静地摘下眼镜,收进口袋里,两人的对望,头一遭没有任何外物阻隔。
泪水浸湿了她的眉睫,在暗夜中一闪一闪,犹如晶莹剔透的小星星,她的眼眶红红的,鼻子红红的,连嘴唇都红红的。小小的鼻翼随著抽噎而窜动,樱唇轻轻颤抖……
他轻叹一声,垂首她的唇。
蔚蔚呆立在当场。
真是糟糕,他明明打定主意不跟公司女同事有牵扯的……
然而,唇下的甜美柔软,取代了任何懊恼。柠檬香气变得更浓,他的舌撬开她的牙关,她颤巍巍的开口,容纳他。
双腿再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她软软瘫进他的怀里。
她尝起来,残留著香槟的甜意,也或许,她本来就是这麽甜。
一只大手滑向她的腰後,满意於手掌心隔著丝料的滑腻触感,将她轻轻压进怀中。
在这一刻,她的灵魂不在体内,甚至不在地球上,浸湿在一个没有时间、没有地点、全然缥缈的感官世界里。
他的舌纠缠著她的舌,他的唇密合著她的唇,他的心跳呼应著她的心跳。她揪著他的衣襟,茫茫然,彷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好闻的男性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先退开来。
张行恩看著软瘫在怀中的可人儿,叹了口气。
真是糟糕……
他不该破除自己的原则的。
可是,她慌乱的模样看起来好可爱,啜泣的模样看起来好惹人怜,而她的唇就在五公分之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吻她都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为什麽喜欢我?”说话时,他的唇拂弄她的唇。
蔚蔚醺醺然睁开眼,水眸漾漾的,池心中央,只有他的脸孔,只有他而已。
她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何就是这麽迷恋他?
他是个极优秀的男人,没错;可是,以她的身家背景,要认识和他一样优秀的男人并不困难。
深印在她唇上的,是他的温柔。一滴一点,一点一滴,渗进了她的四肢百骸,甚至远在见过他以前,就让她不由山曰主地恋慕。
“你很温柔……”她轻声说。
“温柔?是吗?”张行思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