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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何岱岚听了,没有响应。她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住桌面,上身微微前倾,明眸只是搜寻似的在那张斯文脸庞上转啊转。
被她看得有些尴尬,项名海转开了视线。“妳干什么?”
“你是在担心我?”何岱岚直率地问。
项名海心猛然一跳,抿紧线条优美的唇,不肯回答。
“如果你是担心我的话,谢谢,不过大可不必。”她旋身又走开,到沙发坐下。
那双大眼睛不再盯着他,项名海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继续说,口气闲闲的,好象在讲别人的事一样:“我从大一开始正式跟着我爸、我哥他们跑基层,帮忙选举的事情。大学毕业那年我哥得胃癌,没办法竞选连任,直到登记截止前一天才通知我要参选,因为我们选区有妇女保障名额。”
项名海十指交握,下巴搁在上头,觉得微微刺痛,才察觉下巴的伤口。他静静听着。
何岱岚坐在沙发上,黑白分明的眼眸,直视着墙上挂的一张行事历。她淡淡说下去--
“我被选举对手的车恶意擦撞过两次,有一次还弄到轻微脑震荡。政见发表会之后被泼过茶,去扫街拜票的时候被丢过鸡蛋。我被黑道软性绑架,美其名是要去“谈谈”两次……”说到这里,她突然转头,炯炯地盯住项名海:“你以为我会怕李永仲这种人物吗?那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不是小看妳。”项名海依然水波不兴的样子,迎视那双亮得吓人的眸子:“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跟他硬碰硬。”
何岱岚“哧”地一声笑出来,小脸绽放今天以来第一个灿烂笑靥:“没有必要跟他硬碰硬?刚刚还不知道是谁挂了彩呢。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他揉揉下巴,随即又皱眉说:“无论如何,妳一直激他也于事无补。他若真的要起狠来开记者会,又有什么好处?没有人愿意见到那样的结果。”
“开就开,我才不怕。”何岱岚满不在乎,她瞄他一眼:“你难道怕他吗?我想才不是。你怕的应该是开记者会,对学校的形象会有损伤,对吧?”
项名海没有否认。
她说对了。项名海顾虑的,一向都是学校的形象。
学生犯错,记过处分,天经地义。这哪里破坏了什么形象?
所以,他担心的是……
办公室里陷入沉默。正值午休时间的校园里,静俏悄的,只有偶尔经过的脚步声,跶跶地在走廊上急促通过。
已经开了冷气的办公室里,冷气机马达运转声隆隆传来,衬得两人之间更静。
“学校里有学生谈恋爱,这算是破坏学校形象吗?”久久,何岱岚重新开口,声音明显地冷了下来,带着一丝生硬,让项名海很不习惯。“项主任,我没想到,原来最反对他们交往的人,居然是你。”
项名海没有辩驳,他只是也盯着何岱岚坚决的小脸,看了半晌。
“妳又为什么赞成呢?”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不止学生在校期间谈恋爱的,不是只有我们学校。他们两个确实已经互相影响,到了触犯校规的地步。何况,请别忘了,正理高中是男校,两个男学生谈恋爱这样的事情,难道是什么值得大张旗鼓、昭告世人的事吗?”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何岱岚立刻反驳。“难道你私心里也觉得同性恋见不得人?那你跟李宗睿的爸爸又有什么不同?”
项名海的脸也板了起来。两人之间已经完全不再有轻松笑谵的火花,他们像是准备要搏斗的两只野兽,正提高警觉,戒备地防守着。
“这跟我本人私心怎么认为,并没有关系。今天我是训导主任,我有责任维持学校的纪律与秩序。”项名海毫不留情地说。
“所以你用记过处分来惩罚他们的交往?”何岱岚提高声音,不可置信地瞪着那张英俊却布满阴霾的脸庞:“我真不敢相信,我一直以为,你外表虽严肃,内心是很温暖的!没想到……”
“记过是处罚他们触犯校规。逃课、不假外出、无照骑车……这些都该罚,没有任何借口。所有影响他人、破坏秩序与纪律的行为,都该受到处罚,与他们有没有交往无关!”
“不,你刚刚不是这个意思。”何岱岚尖锐指出疑点:“你明明怕李永仲真的召开记者会,揭发这件事情。如果像你说的,犯规处罚,那么校方非常站得住脚,又为什么要害怕呢?你是怕学生同性恋这件事情被公开吧?其实,说到底,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你觉得破坏秩序与纪律的,根本是同性恋这件事,对不对?!”
“妳说得没错,我就是这么认为!”一向不受激的项名海,此刻终于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按着桌缘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子散发出怒气:“有些事情是不能搬上台面的!多少年来的惯例都是如此,这就是传统,这就是学校维持纪律跟秩序的根基!”
“社会已经进步,时代已经不同。你对同性恋的想法,还停留在过去。”清脆嗓音俐落而不留情地刺回去:“现在所有的传统都在面临挑战,你若谨守着所谓的根基不放,到最后,根本无法配合时代转变的速度!”
两人唇枪舌剑,势均力敌,都不手软,也不退缩。
他们在空中相迎的视线,简直像要交击出火花。
“学生是来求知的,来接受群体生活的训练。来正理的学生,更必须接受保守而严格的校风与要求,这是正理创校精神的一部份。如果不认同,可以选择别的学校。”项名海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不容质疑地说:“社会在转变没错,但是,对不起,我认为,学校并不是用来反映时代变迁的工具或场所。”
何岱岚也站了起来。身材虽娇小,却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坚毅气息,她仰视着项名海,丝毫不惧。
“学校不是用来反映时代变迁的工具。说得好。”何岱岚也清清楚楚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知道吗?这也是以前人们对女人参政的想法。政治界不需要女人,女人参政只会破坏政治生态与伦理。还不到一百年以前,女性是没有投票权的;而一直到五十年前,联合国才明文规定女性参政的权利与男性平等。在这之前,大多数人认为女人不必也没有能力参与政治。不过现在,我是女人,我也是地方上以第三高票送进议会的政治人物。时代确实改变了,政治界的伦理确实被破坏了。它慢慢在调整,秩序只会不停地破坏又重建。”
午休结束的钟声响起,校园里开始慢慢充斥谈笑、走动,甚至奔跑的各种人声,青春朝气正开展。
办公室里,两人还是对峙着。
项名海不能不折服,不能不钦慕。
只是,他只能保持沉默。
轻轻的敲门声打破僵局,头发已经半灰白的校长站在门边,微笑望着他们。
“何议员,妳还在?没有公事要忙吗?”校长跟何岱岚也认识满久了,她的父亲跟校长是老朋友,所以校长语气很熟稔:“别让我们耽误妳的工作。”
“啊,我是该走了。”何岱岚看了看墙上的钟,有点赧然地说。
其实她半小时前就该走了,只是……为了跟项名海吵架……
“来,我送妳出去。”校长还是笑盈盈的:“午休结束了,老师学生们来来往往的,看到你们吵得脸红脖子粗,也不太好。”
这么一说,两个年轻人都尴尬起来。何岱岚低头,不敢再看那双炯炯盯着她的黝黑深沉的眼眸。她拎着皮包往外走。
“那我走了。”她低声说,也不管人家听到没有:“如果有什么事,请再跟我联络,谢谢。”
“没有事也可以联络。”校长明明是故意加这一句的。
他刚刚站在门边听了半天,平日那么精明俐落的两人,居然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都专心在对方身上。
你来我往地吵了好一阵子……一向一板一眼、彷佛永远不会动怒的项名海,被激得大失常度;而大方随和的何岱岚,也争得脸红脖子粗。
然后,校长一出声,两人的耳根子都约好似的红起来。
年高德劭,一双智能眼眸看过多少人事,校长怎么可能感觉不出空气中火花四冒的暧昧?
校长陪着何岱岚往外走。而他们身后,那双炯然的俊眸,始终锁定着那娇小窈窕的身影。
“妳讲那些有什么用呢?”下了楼,穿过走廊,往校门方向走,校长淡淡地对何岱岚说:“从政之路走得多卒苦,妳自己最清楚;学校或政界的环境下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妳也一定知道。项主任只是个尽忠职守的好主任,妳又何必跟他这样大吵一架?他的立场也很困难。”
“我知道。”何岱岚还是低着头,像个在父亲面前听训的小女儿。“我只是……听他那个说法,气不过嘛。”
校长又笑了,眼睛都玻Я似鹄础
“岱岚啊,妳……终于遇到一个不会被妳的气势吓倒的男人喽。”
第九章
梅雨季过去,时序进入炎夏。
前一阵子的纷纷扰扰,似乎进入风平浪静的阶段。师生们被即将到来的期末大考、毕业典礼等活动给分散了注意力,加上当事人何孟声安静得像哑巴;而李宗睿一直没有回学校上课,能谈论的题材很有限,所以渐渐冷了下来。
不过,虽然如此,项名海却知道,李永仲那样的角色,不可能在受了气之后,不讨回个公道。
当项名海在校务会议之后,听到教务主任把校长拉到一旁,开始讨论起李宗睿时,他停下了脚步。
教务主任知道项名海从头到尾都有参与这件事,所以只是瞄了他一眼,默许他加入讨论。
“李先生已经决定了?”只见校长脸色凝重地再次确定。
“这种事还能开玩笑吗?”纪主任也苦着脸,很无奈的样子:“学期末才要转学,本来他还打算让李宗睿都不要再回学校,我说好说歹,才让李先生听进去,至少让李宗睿来考完期末考,算念完整个学期,他转学过去才能念高三!”
校长揉着眉心,很苦恼:“这样对学生真的不好。升高三关键时刻,还要适应新学校新教法……”
纪主任点着头,他还忍不住抱怨:“李先生脾气真火爆,我在电话里被他骂了整整半个小时,说我们学校多烂多烂,这次要不是何议员出面摆了一桌跟他道歉,他才不肯就这样罢休!”
“纪主任,你说的,是真的吗?还是听说而已?”一路听下来,项名海的脸色虽然没变,眉头却渐渐地锁了起来。他终于严肃地问。
“是真的。”纪主任肯定地点着头。“何议员请吃饭,我们都有去。是李先生当场宣布不计较了,只是要让李宗睿转学。”
校长突然拍了一下纪主任的肩,苦笑。有了一点年纪的纪主任,好象小孩子一样“啊”了一声,恍然惊觉自己说溜嘴了。
“你们都去了?”项名海略玻鹣赋さ难劬Γ骸翱墒牵挥腥梦抑溃俊
“这是何议员的意思……”纪主任嗫嚅。
很好!好得不得了!
项名海觉得一股闷气充斥胸臆,如梗在喉,他用了整个下午在平复心情,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很挫败地发现,一点也不成功。
被排拒在外的感觉极度糟糕。这么大的事情,何岱岚居然完全不跟他商量,那种刺痛感,居然愈来愈严重。
她把他当什么呢?
项名海无法把这个问题拋诸脑后。
下班之际,他照例巡视完校园,在安静的夜色中,一路开下山。
耀眼的灯火尽收眼底,他像是重新回到红尘中一样,不过一向平静的心情不再,他不停地想着早上听见的事情,何岱岚、李宗睿、何孟声……
然后,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方向盘一打,往家的反方向开去。
顺手也找出了手机,要确定某位忙碌的议员,有几分钟的空档跟他谈谈。
项名海按照王助理的指示,驱车来到入夜的议会前。
正确来说,是议会的侧门前。
他坐在车里,看着蒙上一层薄薄夜色,却依然灯火辉煌的议会。侧门前,有一小群人聚集,还带着摄影机跟麦克风,看来是记者。
一有人从侧门出来,不管是谁,摄影机跟麦克风都立刻蜂拥上去。有人挥手走开,避之唯恐不及;有人似乎有备而来,站定侃侃而谈。
他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因为看不清楚,他索性打了临时停车灯,然后下车。
静候片刻,他先看到王助理低着头出来,然后是何岱岚。俐落短发、明眸红唇、抢眼的鲜黄色中国风短袖上衣,在夜色中、人群里,依然一眼就看到她。
认识的记者迎上前去,劈哩啪啦问了好几个问题。何岱岚沉吟着静听,然后抬头问:“我可以讲几句。你们用同一个镜头,好不好?”
记者们很快达成共识,众家协调着取镜位置。何岱岚还询问旁边正在调整麦克风的记者:“大概有多久?”
“十秒钟左右,可以吗?太多的我们回去再剪。”
摄影灯亮起,记者朗声上阵:“现在记者的位置正在市议会,关于教育发展基金的草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