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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世哑情-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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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不过是几个拦路的盗匪,我一时疏忽才会受伤的。”他说得轻松,眼光不时扫着门外丫头,心底纳闷,紫儿怎不在她们当中。

“我走一趟衙门,让知府把那群盗匪给剿了。”他气愤地说。

“是啊!这群无法无天的贼人,若不把他们抓起来斩首示众,实在太便宜他们了。”芙蓉跟着附和。

“爹,不用费事了!”勖棠说道。

“是啊!老爷,你没看到那群盗匪眼见少爷身受重伤,还以一敌十,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吓得差点儿尿裤子啦,尤其听到少爷说不取他们性命,只废掉他们的武功时,他们高兴的猛跪地求饶。”一路跟着少爷的叔端,把当时的情景活灵活现地描述出来。

“这样子就好,免得他们继续危害过路客。唉!你也真是的,出门前还叮咛你,出门在外要处处小心,你怎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爹,孩儿知错!”

“知错就好,这阵子商行的事就交给爹,你好好休息,其他的,等伤养好了再说。”他招呼了门外的丫头,吩咐他们好生伺候,然后带着一群人离开。

“紫儿呢?”他横眼扫过,找不到她的身影。“我实在很不愿意,每次一进门就要喊人去把她找来。”

他很气,要不是人正伤着,依他暴跳如雷的性情,不逮个人来吼叫两声才有鬼。

她没听到他受伤了吗?整个朱府上上下下的人通通知道了,她会不知?

是故意漠视他的存在,还是在和他赌气?

所以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回过心思,居然看见一排丫头都在他床前跪着垂泪,他诧异地瞪着她们。

“都给我站起来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他冷声问。

“少爷,请您救救紫儿姐姐。”四个丫头齐声说。

“听不懂我的话吗?说清楚!”

“紫儿姐姐让媚儿小姐关到柴房去了。”小容红着眼眶说。

“她已经三天没给饭吃了,我昨天偷偷送进去的窝窝头被小宽姐姐发现,她去向媚儿小姐通风报信,结果害紫儿姐姐又被媚儿小姐打好几下耳刮子。”说到这里,芳儿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她是怎么犯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四字已经明白地彰显了媚儿在他心中的地位,有了这层鼓励,众人纷纷把积压多日的不满全说出来。

“是她骂了翡翠姐姐,我们替翡翠姐姐难过了两声,她就硬栽赃,说是紫儿姐姐骂她。”

紫儿要真能开口骂人,他倒很乐意让她指着鼻子骂上几句。

他懂了何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该死的女人,等他伤好了,看他怎么对付她!

“她好坏,我们只不过是在摘梅子,想做好吃的梅酒、梅饼,好邀姑爷和小姐回家,她就看不过去,要把我们全部一起关进柴房,不给吃的!”珍儿说。

“我知道紫儿姐姐怕我身子弱,捱不过去,才会拼命磕头求她饶了我们,让她一人顶替我们全部。”芳儿的泪布满整张小脸——都是她害了紫儿姐姐,若不是她那么口没遮拦的,也不会害紫儿姐姐受苦了。

“芳儿,你去把紫儿给我带回来,谁敢阻拦,就叫他立刻给我滚出朱家;小容,你去厨房准备一些吃的进来;珍儿、珠儿,你们两个搬一张卧榻到我房里,我要紫儿在我跟前养好身子,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房里的人!”

他的话,让大伙儿都有了精神,第一次,她们觉得能在这个素日冷酷如冰的主子手下做事,是一种幸福。

芳儿急忙转了出门,小容还在原地站着,抽吸一口气,勇敢地说:“少爷,我们能不能把翡翠姐姐和含笑姐姐也接进来咏絮楼?上回媚儿小姐要含笑姐姐打我们,她不忍心下手,跪下来替我们求情,结果这几日……她们让媚儿小姐折磨得好惨!”

“去把她们都找来,就说我要了她们,另外,告诉她,她想要人伺候就自己带人进来,我们朱家的人服侍不了她!”他怒吼一声,不知怎地,今日主子的吼叫声听起来格外亲切,她们喜欢上这个肯为她们出头的主子了。

“少爷,您真仁慈!”小容灿烂地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胖胖的圆脸上写满欣赏。

仁慈?居然有人用仁慈来说他?这话不是人家用来形容学恺的吗?

同情心是他一向最缺乏的东西,怎会在今天泛滥成灾,是因为听到紫儿受苦?

是因为他人正伤着,坚硬的心成了柔软?他没多去思虑,只是一颗期盼的心等着紫儿快快出现在他面前。

吃足、睡足了两天,紫儿的精神好多了,她要人把床搬离少爷的寝居。

今日,她起了个大早,到户外摘了几枝鲜花插在瓶里供着,回转过身,发现少爷居然已经不在房里了。

她四处逛了一圈,才在练武场寻到他的身影。

松了一口气,她绕回房中取来干净的巾子,倚在树旁,等待他练完武。

他一收气,就往紫儿站立的方向走来。“你身子还没好,干嘛出来吹风?”

她指指他肩上的伤,笑着回望他。

“你说我五十步笑百步?”他懂得她的意思。“走吧!我们一起回房去吃早饭!”

自从她从柴房出来后,他对她的关心每个人都有目共睹,她不懂他的这些行为是为着什么?

他不是把她当成妓女看待吗?他不是憎恶她到极点吗?为什么他的表现会那么反常?

或者是……他对每一个床伴都是这么温柔?

他反复多变的行为让她困惑极了。

她眼中的迷惘,勖棠心底明白,别说是她,他也让自己这种反反复复的心情弄得头昏脑胀。

“我只是不想人家说我虐待丫头,你看看自己,全身上下没几两肉,风一吹就要变成纸鸢飘上天了,你要是走出朱府,人家肯定会在背后议论纷纷。”他的欲盖弥彰竟然也唬过了紫儿。

想起小容说的——少爷好仁慈啊!不但救了你也救了翡翠和含笑,我想一定是菩萨保佑,让少爷转了性,要不然大家都在担心嫣儿小姐出嫁后,还有谁可以压住他的暴躁脾气呢!

菩萨保佑?这菩萨帮的忙还真多,少爷要是知道这种传言已经在下人口中蔓延开来,脸色不知道会不会变得青紫?

想到这里,紫儿噗咦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和我吃饭很好笑吗?还是同我说话很好笑?”

往常他说这种话总会伴随的怒气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戏谑,看来果真是佛法无边啊!

她下意识地拿起巾子,拭去他额上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汗珠,他长得实在是太俊朗好看了——宽宽的额、刀斧刻划出的精致五官,那两道桀骜不驯的眉梢往上扬起,不同于许多好看男子都带有文弱的脂粉气,他是全然阳刚且意志不易屈挠、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在许多事上都很坚持,他比任何人都更能接受挫败,他常在最快的时间内从失败中找到盲点,重新站起来,因此,他的事业成功、他事事比人强,这种人有权骄傲、有权目空一切!

她的凝视让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柔莠,小小的手、薄薄的掌心,却总是能抚平他纷乱的心,他的暴躁常在她的恬淡中消弭。

小时候,他在她的身上学会——愤慨不能让情况变得简单。慢慢地,在外人面前他变得很少表现出易怒的一面,若不是嫣儿的婚事再度开启了他的坏脾气,其实,多年来,他已经很少再无故发飙了。

“紫儿,我要谢谢你。”他由衷地说。

她缓缓地摇摇头,不明白他意之所指为何?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并不想失去学恺这个好朋友,也不想失去嫣儿对我的……信赖,若是那天,我随着自己的怒气支配,不去参加他们的婚礼,也许我真的会失去他们的友谊,而那将会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她取了树枝在泥地上写。“对小姐,你……”才下笔她又后悔了,这话该怎么问?

“我会努力把她当妹妹看待,但是我需要时间适应,你不能期待我说放手就立即能让十几年的感情随风飘逝。”

紫儿点头,她愿意尽其所能地支持他。

“抓着这份爱对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好处,很多时候,放手是最好的结果。我会努力升华我和嫣儿之间的感情。”

放手是最好的答案……那么她是不是也该放手?离他远远的,从此不再想他、不再看他,不要非分地妄想哪一天他会懂得自己的爱……

她在地上轻写下几个字。“爱……很难……”

“是很难,你爱她、她爱他、他又不爱她,她也不爱你……爱情世界中最难把握得住的就是对方的心,你不懂他,他不懂你,在互相猜测中,常常是猜错了心、弄拧了意,到最后开不成花、结不成果,人生至此只剩遗憾。”说到这些,他不胜欷虚。

他的爱结不了果,她的爱又河尝不是——就算结成果实,她的爱也只会是苦涩的。

她摇摇头不再多想,走到现在她只能一日捱过一日,能多守着他一天,就算多挣得一天的幸福了吧!

拉拉少爷的袖子,她指指停在枝头上的雁雀。

“鸟?你想告诉我,鸟的爱情单纯的多了?”

紫儿颔首答是。

“人之所以进步,就是因为人心复杂,而人心一复杂就会把所有简单的事情全弄得复杂了;如果,人也如鱼鸟走兽般,只为了繁衍后代子孙而结合,剥除掉爱情这个因素,我想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喜乐、悲怨等情绪了。”他了然的说道。

很自然地,他交握上她的手,没有刻意、没有忸怩不安,仿佛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他们就是这般亲密地交握着手、交握着心……

一路往咏絮楼走,他难得有好心情,看看假山、看看楼前的池塘,淡淡的笑漾在他的嘴角。

“听芳儿说,你们之前正准备采梅酿酒,都弄好了吗?”

紫儿点点头,笑着回望他。

“等酒酿好了,就能像往年一样,在园里席开两桌,找学恺和嫣儿回来聚聚。主子、仆人同乐上一回。”

她点头指向水塘。

“还要在水塘里捞鱼抓虾?不好吧!去年你为了抓一只大鲤鱼,不小心摔进塘里,连喝了好几口水,要不是我和学恺刚好在,硬把你的小命从阎王手中抢回来,现在哪还有人能拿着笔到处指责我的不是?记不记得,那回你连连发了一个月的高烧,夜夜做恶梦,嫣儿说你总梦见有人把你关进木笼子,丢进水中。结果你有多久时间不敢靠进咏絮楼,记不记得?”想起那回,他仍心有余悸,不行,他绝不会让历史重现。

她记得,那回她挣扎了好久好久,最后敌不过想看他的心,她还是克服了怕水的心态,往咏絮楼钻,只不过每次靠近池塘她就会远远地离上三大步。

紫儿不依地摇摇头,扯着他的衣袖,那近乎撒娇的小女儿姿态牵动了他的心。她合起双掌,灵活的大眼中有着祈求。

“好吧!两条路让你选,一、让园里的男仆下水去抓,你只能在旁边看。二、我在旁边看着,你才可以下水。”

紫儿飞快地比出两只手指头,做下选择——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了!

“这回要是再溺水,我就不救你,直接把你送到厨房,让大娘煮成人鱼汤,你的肉质鲜嫩,煮起来一定好吃得很。”他开玩笑地说,一手从她的发际取下落花。

她笑了,一朵笑靥在颊边绽开。

“紫儿,我发现你有两个好深的酒涡。”他似发现宝藏般地大叫。

紫儿连忙伸出食指,比出噤声动作。他这个模样若让其他人看见,不免又要做出许多联想。

看着她娇艳绝美的无邪悄脸,一个冲动他拉开她的手指,轻轻地在她耳边吟唱起歌……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踞。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这日天气清朗,中午过后勖棠心血来潮走到紫儿房门外。敲过门,没人应?他擅自推门进入,干干净净的小房间里有一个小木柜、一张桌、一张椅,桌上除了文房四宝外,是两堆叠整齐的书籍。淡紫的床被旁有一只针线篮子,里头有几色绣线和两块散布,床下是几箱嫣儿的旧物。

抬起头,他看到墙上挂了一幅待干的墨画,走向前,他仔细地审看着细致的工笔画。

画里一树怒放的梅花,枝头两只相依的小鸟,轻灵的笔触勾动了看画人的心。画下的一角落款了一首诗,那是苏轼的卜算子——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四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楼,寂寞沙洲冷。

好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拣尽寒枝不肯栖是吗?

想起爹爹说过的话,一个残疾女子本就不易觅得好姻缘,她又不放弃自己的梦想,那么这一生她是注定要寂寞沙洲冷了。

也好,觅不着窝巢,就这样一辈子在他身边待着——这个wωw奇Qisuu書网突如其来的想法牵动他的心泛起一丝丝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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