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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重楼-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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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人尽皆知,我也没有脸再活下去了!雨杭那儿,空穴无风,您要问尽管问,只怕他刚刚发生靖萱的事,又再卷入这场是非,他是无法在曾家立足了!奶奶要三思啊!”

奶奶一惊,此话如同当头棒喝,打醒了奶奶。她此时此刻,最怕的还是雨杭离开曾家。身世之谜,没弄清楚之前,她是怎样也无法放走雨杭的。她瞪著梦寒,实在不知道梦寒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拐杖在梦寒背上一戳,严厉的说:

“我姑且信了你!你现在给我在祖宗前发重誓,发毒誓,说你绝不再逾越礼法,心中绝对不会再存丝毫暧昧的念头,你会安安分分,循规蹈矩的过日子,远离杂念!说!”

梦寒满怀羞耻,含悲忍泪的跪向祖宗牌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媳妇梦寒,跟祖宗发誓,从今以后,绝不再逾越礼法,绝不会心有暧昧,从此一定循规蹈矩,倘若再有丝毫言行失控,做出引人猜疑的事,梦寒愿遭五雷轰顶,万马分尸!”

奶奶点点头,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慰。

“我告诉你!列祖列宗在天上盯著你,我在地上盯著你!曾家几世几代的清誉,七道牌坊的光荣,绝不容许败在你手上!如果你一旦食言,就算没有五雷轰顶,我也保证你生不如死!现在你就给我跪在这儿,好好的忏悔一番!”

奶奶说完,拄著拐杖,掉头而去。

梦寒跪在那儿,像是被魔咒给咒住了。抬眼看去,只见曾家的牌位,重重迭迭,森森冷冷的排列著,如同一个阴森巨大的丛林,自己就被锁在这片丛林里,永远永远都走不出去了。这天雨杭不在家,一早就跟牧白出去办事,到黄昏时分才回来。回家后,听老尤说,梦寒又惹奶奶生气,被罚跪了祠堂,他就大吃一惊。一心一意想找梦寒谈一谈,却苦无机会。晚餐时,他按捺不住,一直去看梦寒,梦寒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苍白的脸上,带著种几乎是恐惧的表情。这表情使他不安极了,担心极了。而奶奶,整个晚餐的时间里,都在默默的观察著他们两个。雨杭的心揪紧了,难道,昨夜的倾谈,已给梦寒带来了灾难?

他的怀疑,到晚上得到了证实,当他在书晴房里,故意逗留,在那儿教书晴写字的时候,慈妈无声无息的走了过来,塞了一张摺迭得小小的纸笺给他。他收了纸笺,脸上虽然若无其事,心里已有如万马奔腾。回到房里,他打开纸笺,只见上面写著:“一番倾谈,百种罪孽,奶奶已经起疑!七道牌坊,

如同七道魔咒,我已被禁锢,无处可逃!助我救我,请

远离我!”他把纸笺紧压在胸口,心里,是撕裂般的痛楚。他抬眼看著窗外,只见烟锁重楼,雾迷深院。透过那迷蒙的夜雾,曾家大门外那七道牌坊,隐隐约约的耸立在夜色中,那么巍峨巨大,高不可攀,像是七个巨人,正看守著曾家所有的人与鬼!烟锁重楼20/36

10

雨杭和梦寒,就这样陷进了一份绝望的爱里。

这份绝望的爱,把两个人都折磨得十分凄惨。梦寒说得很好,只要默默的相爱,不需要接触,不需要交谈,把爱深深的藏在心里就可以了。但是,这样的爱太理想化了,太不实际了,太虚无缥缈了,太神圣了……雨杭没有办法这样神圣的去爱一个女人,他渴望见她,渴望和她相聚,渴望和她相守,渴望和她“朝朝暮暮”!这种渴望,使他神思恍惚,心力交瘁。他想不出任何办法,可以飞度曾家的重重关防。无论是有形的门与锁,还是无形的门与锁,都把他和梦寒,牢牢的锁在两个不同的监牢里。不能探监,不能通讯,偶尔交换一个视线,她都像犯了重罪一般,会张皇失措。不知道奶奶怎样吓唬了她,她怕得要命,真的怕得要命。不止她怕,连慈妈都怕。慈妈自从帮梦寒传过信以后,就知道了两个人的心事。她好心痛,这五年以来,她眼看著梦寒在曾家的种种遭遇,也眼看著雨杭对梦寒的种种照顾。尤其梦寒难产的一幕,让她永远难忘!雨杭对梦寒的这一片心,她早就有些明白了!真遗憾,为什么当初嫁的人是靖南而不是雨杭?难道婚姻都是错配的吗?但是,事已至此,曾家是这样标榜“贞节牌坊”的家庭,梦寒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如果她还有什么非分的想法,她会被奶奶整死的。慈妈想到奶奶,就比梦寒还紧张。她拒绝再帮两人做信差,找到一个无人的机会,她哀求般的对雨杭说:“雨杭少爷,老天爷牵错了红线,配错了姻缘,可这是咱们小姐的命!求你饶了她吧!你会害死她的,真的!”

“慈妈,”他听不进去她那些话,只是哀恳的,焦灼的说:“你快想一个办法,让我能见上梦寒一面才好,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她说……”“我没有办法,我什么办法都没有!”慈妈转身就逃走了。以后,连慈妈都避著他了。

这种日子不是人过的,这种日子会要他的命!一连许多天,他不敢待在曾家,他去了漆树园,和卓老爹、秋贵他们一起工作,锄草施肥,披荆斩棘,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消耗在体力的工作上。他做得比谁都卖力,好像恨不得把一季的工作,全在几天内做完似的。这样卖力的工作,把别的工人都吓坏了。他倒也不去管别人,只是埋著头做自己的。然后,有一天,风雨交加,别的工人都避雨去了,他却淋著雨,继续工作了一整天。那天夜里,他开始发高烧。他自己是医生,深知这些日子来,体力和心力的双双煎熬,硬是把他打垮了。病情来势汹汹,第二天,他已下不了床。

奶奶、牧白、文秀、靖萱、以及小小的书晴,全都来探视他,只有梦寒没来,慈妈也没来。奶奶和牧白都很著急,奶奶把卓老爹骂了个没完没了,如果不是他管理不善,何至于要雨杭亲自去园里工作?不顾雨杭的坚决反对,他们还是给雨杭请了大夫,大夫说了一大堆的“内热”“外寒”之类的名词,开了一些中药,吃下去以后,一点用也没有。雨杭高烧不退,几天以后,人已经憔悴不堪,形销骨立。奶奶真的很著急,私下问牧白:“他自己是医生,怎么不给自己好好的治一治呢?”

“唉!”牧白叹气说:“这所有的医生,都是会给别人治病,就不会给自己治病,他老说他没事没事,也不曾看到他开什么药给自己吃!搞不好他那个药箱里的药,都给咱们家的人吃光了!”“你去瞧瞧去!瞧瞧他那个药箱里还有没有药?我也不管他信不信中医了,我让张嫂给他炖人参,补一补再说!”奶奶说著,蓦然间话题一转:“牧白,我问你,”她严肃的说:“你上次告诉我的那个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说那吟翠是个欢场女子,什么叫‘欢场’?如果她骗了你呢?如果这孩子根本不是你的种呢?你有没有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这件事?”

“娘!”牧白痛苦的说:“我们现在不要研究这个了,好不好?如果你要怀疑吟翠的清白,那么,这是一件永不可能有证据的事!我说过,和不和他相认,对我已经没有那么重要,只要我不会失去他!”“唔,”奶奶沉思著,自语似的说:“对你或者不重要,对我,它却太重要了!对曾家,也太重要了!”

牧白此时此刻,实在没有心思研究这个。他回到雨杭房里,去翻他的药箱,打开来一看,里面的药瓶多得很,每瓶药都还有大半瓶。他忍不住就去推床上的雨杭:“喂!你醒醒,你这药箱里明明有药,为什么不吃吃看?”

“别烦了!我不想吃!”雨杭一翻身就面朝里睡,拿棉被把自己的头蒙住。牧白拉开了棉被,伸手摸摸他的额。

“你烧成这样子要怎么办?已经五天五夜了,烧一直没有退,你不是有退烧药吗?是那一瓶呢?”他拿了一堆药瓶到他床前去。“你看一眼呀!”雨杭被他拉扯得无法休息。忽然间,他翻过身子来,一把抓住了牧白胸前的衣服,睁大了眼睛,激动的冲口而出:

“干爹!我没救了!吃什么药都没有用了!”

“什么话?”牧白脸色大变。“不过是生场小病而已!干嘛要咒自己呢?”他瞪著雨杭,在雨杭眼中看出了一些东西,他担心的问:“雨杭,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这一回,雨杭就再也沈不住气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手握著拳,重重的捶了一下胸口:

“是的!我有心事,我被这个心事,快要压得窒息了!我真的苦不堪言,生不如死!干爹,你害死了我!”

牧白脸色惨白。“我害死了你?是……是什么心事让你这么痛苦呢?是……是……你的身世吗?为什么是我……害你……”

“你为什么要收养我?为什么要让我走进曾家?为什么要让我遇到梦寒?”雨杭喊了出来,用双手痛苦的抱住了头:“我爱上了梦寒!”他呻吟般的说:“我爱上了梦寒!”

牧白猛的一震,手里的一瓶药掉到地上打碎了。他跌坐在床沿上,目瞪口呆的看著雨杭。“干爹!”雨杭话已出口,就豁出去了,他扑向了牧白,抓著他摇了摇:“请你帮助我!请你救救我,我真的心慌意乱,束手无策了!我知道,这是不可以的,这是错误的,我违背了道德礼教,罪不可赦!可是,我就是情难自禁,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我就是爱她,好爱好爱她!爱到我神魂不定,心都碎了!我简直活不下去了!”

牧白仍然呆若木鸡,雨杭再摇了摇他。

“你不要这样子!请你帮我!也请你帮梦寒……”

牧白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你是说,这不是你的单相思?梦寒也……也……”

“是!梦寒上次被奶奶罚跪祠堂,就因为奶奶撞见梦寒从我房里出去!但是,梦寒是来跟我说,我们不可以相爱的,但是,人生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可以’或‘不可以’就解决的!”“奶奶也知道了?”牧白更加惊惶了。

“没有!奶奶只是怀疑,可是,梦寒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她已经全面性的拒绝跟我沟通了!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却见不了面,说不了话,这种生活,实在是人间地狱,我过不下去了!梦寒,她嫁进曾家那天,她的红巾就飞到我的身上,或者,命中注定她是我的!她现在还那么年轻,你们为什么要让她把整个的一生陪葬掉呢?如果我可以给她一个幸福的婚姻,一个崭新的未来,不是也很好吗?”

“住口住口!不要说了!”牧白紧张的一把抓住雨杭,低吼著说:“你给我彻底打消这个念头,放弃这种论调,你听清楚了吗?再也不要提这件事,再也不要让奶奶起疑!你听到了吗?你们不可能有婚姻,不可能有未来,什么都不可能有!这不是我答不答应,或奶奶点头摇头的事!这是整个白沙镇的事!你明白吗?”雨杭眼神昏乱的盯著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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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七道牌坊不单是曾家的,几百年下来,它们已经是整个白沙镇,整个歙县,整个徽州地方上的一种光荣徽帜,它们在老百姓的心目里是神圣的,不容亵渎的,要是谁敢让这七道牌坊蒙羞的话,那会引起公愤的!所有曾氏家族的族长都会出来说话,所有的镇民都会群起而攻之!那会是一个人间最惨烈,最残酷的悲剧!那决不是你能承受的,更不是梦寒所能承受的!假若弄到那个程度,我连救都没法救你们!我不骗你……”他激动的摇著雨杭:“雨杭!你千万别糊涂,千万别害梦寒!这件事到此为止,你的痴心妄想,只会害了你自己,毁了梦寒!这太可怕了!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今天病得糊里糊涂,我等你脑筋清楚了,再跟你仔细谈!”

雨杭绝望的往后一倒,倒在床上,所有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闭上眼睛,不想说话,也没力气说话了。牧白见他这样子,痛在心里,却不知怎样来安慰他。这件事,给他的震惊太大太大了,他必须去抚平自己的思绪。再看了雨杭一眼,他惶惶然的说:“你可能是烧糊涂了,才会说这些,赶快吃点药,把烧退下去再说!”“你不要管我了!”雨杭激烈的一喊,就往床里面滚去,把脸对著墙说:“你随我去吧!我死不了的!”

牧白毫无办法,只得带著一颗惊惶失措的心,忧心忡忡的离去了。雨杭躺在那儿,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脆弱过,真是心灰意冷,了无生趣,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本来就在发高烧,这一下,更是全身滚烫,四肢无力,整个神志,都变得混沌不清了。就在这片混沌不清中,他忽然觉得有人在推著他,有个声音在他耳边急切的低喊著:

“雨杭!雨杭!雨杭!雨杭……”

梦寒!可能吗?他陡的惊醒了!翻过身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于是,他看到梦寒的脸,在一片水雾中荡漾。她坐在床沿上,向他仆伏著身子,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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