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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楼下松口气,只见护理人员不听把损手烂脚的伤者匆匆送进急症室,有一个机车失事少年,头颅几乎已脱离颈部,只余一些皮渣连接,血汩汩冒出,可是他眼珠子还会转动,维元想问:您痛吗,刺激吗,下次还会再试吗。
有人把手搭在她肩上,她一看,正是苏尉文,她很自然地与他拥抱一下。
“伯母无恙。”
“我去看她。”
“她尚未苏醒,你且回家休息。”
“请你陪伴我。”
“维元,我还有病人。”
“是那个头颅即将掉下来的少年吗?”
“他的头尚有颈骨连接,且神气并未伤及大动脉,我们会将之缝合,他的胰脏破裂引致内出血,反而值得忧虑。”
维元点点头,“我先回家去。”
苏尉文拍拍她肩膀。接159楼
家中,女佣正在担心哭泣,维元安慰她几句,叫她煮白粥,并且找出肉松腐乳,预备带去医院,养女千日,用在一朝。
女佣到医院见到太太无恙,喜极而泣。
一个在她家做了三年的工人还比她父亲有情有义,多么讽刺。
母亲尚未可以进食,只是呼痛。
看护送来冰淇淋,“苏医生请王小姐吃。”
王太太也想尝一口。
维元忍不住轻轻问:“为什么不离婚?”
王太太一怔,维元以为她不会回答,她们老一脱的人惯于因循,总有说不尽的理由:家庭、孩子、处境……
谁知王太太却这样说:“说来说去,还不是问王汉铭要生活费,我又不会到茶楼洗碗碟,或是去工厂做缝衣,签下离婚书,搬一个家,叫做争气?拜托,戏文做给谁看。”
没想到王太太理由充份,维元恻然。
“你一个表姨同表姨丈离婚,仍然天天用他的司机与平治,不但可怜,且添三分可笑。”
“为什么此刻又决定分手?”
“被你拆穿了,为着向你交代,只得清清楚楚办手续。”
维元开始觉得整件事里有黑色幽默。
“维元,你不同,你有职业,有收入,你经济独立,你才有婚姻自主。”
王维元这才明白,原来婚姻自主能力,不是挑谁结婚,而是能够结束一段丑陋腐化的感情。
“我会鼓励女儿动辄拍案拂袖离去吗,当然不是,我祝福你五世其昌,母慈子孝,可是,万一火烧眼眉,你有逃生的本事。”
维元按住母亲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有人说:“冰淇淋统统融化了。”
维元转过头去,原来是苏医生。
在异常情绪下,一个星期后,王维元决定与苏尉文结婚。(不是他不好,可也不该在心绪不稳定情况下做任何决定)
王太太已经出院,且也办妥离婚手续,王先生搬出去组织小家庭,整件事平和解决。
维元不想到任何地方度蜜月,她哪里都不想去。
她也只有一个条件:婚后继续工作到五十五岁退休。
他俩简单公证结婚。
签字之际,看见后排有一个人偷偷张望,那是她的生父,可恶,还假装不是坏人,还假冒关心前妻之女,虚伪的假人。
婚后,仍然像约会一般,各归各努力工作,分头上班,只不过每晚在家见面。
有时苏尉文半夜自医院回来,维元很想盛一碗娘家送来的鸡汤给他,但是有心无力,终于转身再睡。
周末有时见得了面,有时不,维元主要任务是回家陪伴母亲。
母亲问:“婚姻生活还好吗?”
维元答:“很好。”
“愿闻其详。”
“呵我俩整天纠缠,爱抚接吻,疯狂浸淫在情欲之中,不能自已。”
王太太笑,“那我放心了。”
维元大口吃着母亲做的肉丝炒年糕。
“你学会做羹汤没有?”
“我一向会做罗宋汤及炒鸡蛋,妈妈请勿为琐事流汗烦恼,我们应努力重生。”
“新派主妇容易做。”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
“三叔娶媳妇,筹备经年,到今天尚未敲板,一会头饰不对,一会嫌蛋糕不美,帖子印坏了,巴黎的婚纱设计师误了期,新居尚欠装修……不知怎地,手忙脚乱,死挪亚上方舟。”
维元接上去:“然后三个月就分手了。”
“维元,嘘。”
维元知道她开始苦涩,她的婚礼没有细节,她选择简约,重病母亲希望她结婚,维元便决定结婚,还有,维元想父亲知道:阁下走了,我们母女能找到幸福,而且,不允你参与。(幸福不是证明出来的,如此聪明的人,还参不破)
事后想起真是一种幼稚无力的抗议及示威。
他老人家会在乎吗,当然不,他一早有了新家庭,待小维一举行婚礼时,他老当益壮,不过七十出头,那时才高兴未迟。
“你拍了结婚照没有?”
维元摇头:租来白裙白纱,在布景板的园林景色前情深款款拍照,印制成油画般,放到三乘四尺大,挂狭窄的公寓内?维元嗤一声笑起来。
维元吃一惊,她对世事越来越讽刺,这不是好现象,现在,自王维元双眼看出去,世上几乎没有好事。
她得掩饰这个转变,因此维元变得更加沉默。
她庆幸丈夫的父母一早移民加国,她免许多繁文缛节,可是,过新年之际,他们还是决定去探亲。
王太太千叮万嘱:“不说话不要紧,一味微笑,礼多人不怪,礼品到了那边才买,挑最大及最名贵的,妈妈支持你,多穿衣服,那边动辄摄氏零下十度八度,入乡随俗,人家反皮裘,你穿羽绒好了。”
“妈妈,不如你也一起旅行。”
“我不去了,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妈妈还有我与尉文。”
“你们是一对,我更不想轧在当中。”
“那你自己总得有正常消遣。”
“我已参加小组麻将会议。”
维元笑,“我帮你到古玩店里找一副象牙麻将牌。”
“玩得开心点。”
维元收拾冬衣时看到那条玫瑰红手织披肩,“久违了”,她心里说,她把它搭在肩上。接172楼
她提着行李回到自己的家。
尉文问她:“你终于正式搬过来了?”
真没想到他如此幽默。
好几个月了,要什么仍然回娘家拿,又时时回娘家拿,又时时回娘家过夜,仿佛尚未结婚。
维元听母亲忠告,微笑不语。
丈夫躺到她身边,“为什么我觉得你不开心?”
“我最高兴之际也不会学洋妇那般手舞足蹈大声尖叫。”
“尉文,我并非不快活,我人生成绩表上没有红字,科科甲等:自幼得父母钟爱,学业有成,下年度可望升级,又有婚姻,夫婿且是专业人士。”
多好多美满,但是为什么心底老是觉得失落。
“我帮你注射感冒针才出发。”他一向实事求是。
维元把头枕爱丈夫手臂上,“我们会白头偕老吗?”她一贯思潮飘渺。
“维元,我已有白发,我相信不是难事。”
维元紧紧拥抱着丈夫,结婚总好过不婚。
抵达北国那天是十二月三十日,除夕早一天,气温零下三度,他们没有麻烦家人接飞机,租了车子直接往酒店驶去。
试想想,半夜三更,劳驾家人雪夜危险驾驶来回飞机场接送,是多么讨厌,维元一早决定要做得比任何人更加独立。
她站在酒店露台上看天降瑞雪。
“奇怪,天地在白雪笼罩下特别清丽。”
“明天一早我们到爸妈家去。”
苏尉文有两个弟弟,分别廿二岁与二十岁,都还在大学里。
维元问自己:你在大学里最希望得到什么?答案是性能高卓汽车一辆。
她建议:我俩合股送一架吉普车吧。”
母亲说礼物越大越名贵越好。
尉文笑,“送两架手提电话才真。”
“送手表,要不,礼券或奖学金。”
“送幸福最好。”
维元说:“幸福不如快乐。”
“两者有分别吗?”
“有,幸福是过好日子,快乐……快乐是快乐。”(突然想到师台最爱的一句话:人生至要紧是快乐)
王维元的生活中,除出快乐,什么都不缺。
第二天一早,维元到夫家拜会长辈。
她有意外之喜,苏家环境比她想象中更好,人人知书识理,都有千金难买的幽默感,兄弟见面说西班牙语,非常特别。
这一家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礼物。
人多热闹,他们拍下许多照片,又到处游玩,维元最喜欢一个藏在高山冰川里的湖泊,像一颗蓝宝石一般,叫做露意思湖。(名字翻译的忒可爱)
尉文两个弟弟活泼可爱,努力把大嫂宠坏,他们把维元连椅子抬起,自客厅搬到书房,像抬轿子一般到处走,煞是好笑,他们又称她为太太、女士,逗得维元合不拢咀。
她自幼一个人长大,没有兄弟姐妹也不向往他们,今日忽然享受现成的天伦之乐,十分感恩。
他们一家人时时到议价海鲜店吃龙虾:新鲜大西洋龙虾,自海中捞起直接进入厨房,敲晕了烩熟,用手掰开来就吃,野蛮行为甚受环保人士非议,但是食客那里顾得了名誉。
因为实在美味,维元几乎天天坐在那里,不过那样尽情乱吃,也不见得立时三刻就胖。
她爱煞这苏氏一家人。
一日,她披着玫瑰红披肩,在厨房喝咖啡,看尉文在后园洗车。
汽车收音机又传出歌声,是维元不甚喜欢的乡镇乐,女歌手如泣如诉地唱:“我想到欺骗你,但是又怕你离去,有人邀我共舞,在我耳畔细诉,香槟及软语,我也心动,可是一想到辜负你,就知道你会离去,我即时离场,不敢荒唐……”
维元微微笑。
是有这种女子的,无论在何处出现,总会像花蜜吸引蜜蜂似,团团围住一大班异性,真幸运。(嘿,就是没想到自己亦是)
尉文看着妻子,“你开心得多。”
维元点点头,伸一个懒腰,站起来帮丈夫做咖啡。
“上一代的事,不必理会太多,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廿一岁之后,你需对自己负责。”
“是,先生》”维元必恭必敬。
这时二弟忽然叫:“大哥,你有访客。”
尉文说:“我出去看看。”
忽然想起什么,他在妻子额上轻吻一下。
假期快要结束,他们又需回去做工蚁。
苏尉文在会客室看到老朋友,高兴得喊出来:“精神是你,真是新年最佳礼物。”(此人来多少次了,呈麻木状)
他俩紧紧握手。
可不就是久违了的许精神,许久不见,他长得扎壮,脸上也有笑容。
“你是路过还是特地看我?”
“我沿路探访朋友,先是老教授,再是乐讲师,还有大傻大块头及大冬瓜,现在轮到你,最后一站去探嘉丽斯。”
“嘉丽斯做了修女?”
“是,人各有志。”
他们两人不住拍打双方肩膀。
许精神喝着咖啡问:“好家伙,你结了婚?”
苏尉文点点头,“我介绍你认识她。”
“一定是个美女。”
尉文大笑,“是,肤浅的我们都喜欢皎洁亮丽的女子。”
“真替你高兴。”
“你呢,精神,你可有对象?”
“我还好,我正在约会,陈祖苗怎样?他用点邮向全世界投诉你并非君子。”
尉文没好气,“他误会了。”
精神心想,她一定是个美女,只有那样的女子,走到哪里,都有异性如蜜蜂围住花蜜似团团转。
“我接受她给你认识。”
苏尉文带老朋友走进厨房,不见妻子,却看见那条披肩搭在椅背上。
尉文问兄弟:“大嫂呢?”
“下雪了,她出去踏雪。”
苏尉文不以为意,他身后的许精神却雷击似呆住。
他认得椅背上的玫瑰手织绒线红披肩,因是家庭劳作,它独一无二,花式独特。
只听得苏尉文笑说:“披肩在此,人却走了出去,冻破皮。”
许精神把那一个傍晚的记忆又勾了起来:他静静打开门,走进实验室,反锁大门,走近长桌,开启煤气喉,宽敞空荡的实验室里,一张椅背上搭着这条玫瑰红披肩,颜色亮丽,似打算陪伴他。
据说,是披肩救了他,披肩主人不舍得它,才折返寻回,顺带发现了他。
许精神定一定神,他的声音微颤,不过旁人可听不出来,“这条披肩,属于你的夫人?”
“是,她叫维元,我有预感,你俩会谈得来。”
王维元,果然是王维元,许精神的双手无法控制地籁籁发抖。
许精神努力驱逐多时的忧郁在该刹那全部回归,他忽然轻轻拉住朋友手臂。
+奇+尉文诧异,“什么事?”
+书+许精神低声说:“不要打扰她,我只得十分钟。”
+网+“什么?精神,我以为你会留下住宿一宵。”
“不,尉文,我赶下一班飞机。”
尉文好不失望,只决愕然,许精神出现的时候,神情愉快,刹时间却阴霾满布,决定告辞,这是怎么一回事。
尉文体谅朋友,许精神的情绪一向不算稳定,需要容忍,他送精神到门口时已经释然。
他这样说:“有空来看我们。”
许精神上车开动引擎,自车窗伸出手来与尉文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