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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焱已经做好准备,要承受宝贝妹妹的雷霆之怒了。
几回魂梦与君同
曾晶的电话如期而至。曾焱知道这一场迟早躲不掉,也不避。
电话里曾晶质问的声音非常生气:“哥,怎么回事?成海岩接了你一个电话,人就不见了,我打他电话也不接。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曾焱很无奈地道:“我能把他弄哪儿去?他要去哪里是他自己的事。”
“你别跟我瞎扯。告诉我,你跟他说了些什么?平白无故地,你们俩有什么话好聊的?”
曾焱想了想,觉得实在有必要和曾晶谈一谈,有些问题逃避不得。
“晶晶,你和成海岩,现在怎么样了?”
“你问这个作什么?”
“晶晶,幸福不幸福只有自己才知道。如果生活真得出了问题,强撑也无济于事。不如摊开来解决。”
“哥你什么意思?”曾晶的语气很不善。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不赞成你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那棵树对你有多少感情,晶晶,你自己心里清楚,从一开始,你们之间就是不公平的。到现在,你还要继续?”
曾晶沉默半晌,道:“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怎样处理自己的生活。”
曾焱也沉默了半晌,道:“你考虑过,和他分手吗?”
“我不会和他分手的,否则然然怎么办?”
“别拿然然当借口,我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借口……原来你们都这么了解我,”曾晶淡笑,“看来我果然不是个好妈妈。”
“这样做值得吗?”
“怎么不值得?他爱不爱我又怎样?至少他的自由现在捏在我手里,他还是我的人。就这样大家耗着吧。他会知道谁是真正陪他到最后的人。”
曾焱真是不知道该拿曾晶怎么办,叹道:“晶晶,你不能再圈在你自己的小世界里了。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当初那样。我真不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如果你爱他,怎么会有这种恶狠狠的心理?这叫爱吗?简直是互相折磨。”
最后那句话令曾晶非常生气:“哥,你觉得这世界上只有你才懂得爱情吗?”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爱他。但是晶晶,你试着走出来好不好?给他自由也给你自由,这个世界比你以为的要大得多,值得珍惜的人,不只成海岩一个。你别再钻牛角尖了。”
曾焱觉得自己有理由相信,即使成海岩和曾晶之间曾有爱情,也早在成海岩的冷静和曾晶的高压这样的冰火两重天中圆寂了。
曾晶的世界太简单,看似广阔,实则狭碍单调,因为她只喜欢俯视世界,而且她的眼睛里只看她想要看到的东西。在青春时代,她表现出来更多的是好强,但曾振中和曾焱都无暇发现她的偏执。这种偏执,没有随着她长大成人、嫁为人妇而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也许这跟她的生长环境有关系,她只有父兄,没有母亲。女孩子成长过程中,一个温柔的母亲终究是不可或缺的。同性之间拥有的某些心灵的秘密,异性纵使亲如父兄,也难以理解。
“晶晶,何小姐已经怀孕了。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要怎么办?你放过她和孩子,放过成海岩,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这就是你和成海岩说的话?”
“晶晶,与其这样相互折磨,不如相忘于江湖。失去和得到总是相随的,你不试着踏出这一步,怎么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样的新生活?”
手机那边静默了很久,之后,曾晶冷冷地道:“哥,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做。这个世界上还有哥哥逼着妹妹离婚的?是何闻笙让你告诉他的是不是?招数用尽了,连怀孕这种戏码都端上来了。”
“晶晶,你别这样胡乱揣测别人。”曾焱脾气再好,也有点愠怒了。
曾晶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替她说话。一个出卖弟弟,一个出卖妹妹,你们这笔交易真是做得好!”
曾晶摔了电话。
曾焱有一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所谓,医者不留无缘客,佛家只渡有缘人。一个人自己无心治病,旁的人,就算骨肉至亲,又能怎么样呢?难道绑着她去法院离婚?
曾焱现在越来越忧虑这件事的结果。
绍兴是小城,年味比大城市重得多。闻笙回到绍兴的时候,是大年初二,整个小城是一片难得的热闹。
闻笙悄无声息地回了原来的家。上楼的时候遇到从前的邻居大婶,看到闻笙,颇觉惊讶:“哟,闻笙回来了,怎么不见你弟弟?”
“他在学校那边实习。”
大婶点头:“你们姐弟俩都有出息,以后一个做了画家一个做了音乐家,就不枉你们爸爸一番心血了。”
闻笙只是微笑。这句话里究竟有多少真心呢?闻笙只能当祝福语收下。左邻右舍都是教师家属,他们姐弟俩都学了不务正业的专业,箫箫可能意识不到这些,闻笙却知道当年邻居们是颇有议论的,多少有些讥笑何忆苦不会为人父母的意思。
至于画家和音乐家,少不更事的当年,或者确有过这样的隐愿。如今,兜兜转转,多少晓得了些世间事。少年时的梦想,已经随风远去了。
闻笙回到家,家里仍是她上次收拾过东西之后的样子,冷落萧然。
闻笙站在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仍旧是孤单一人,但心里已经多了几分安全感。过了这么久,人生终究还是停在了它开始的地方。
闻笙顾不得劳累,开始动手收拾东西。需要收拾的不多,不过是她的床铺再加上厨房而已。别的地方用不着,闻笙精力不济,也难以顾全。
在家里住了两天,闻笙一直懒洋洋的,一个人吃饭,自然也不及从前为一家人煮三餐来得经心。买了些挂面和鸡蛋,一把青菜,下一点青菜鸡蛋面,便足称一餐。无事时,待在房里看书而已。她不想见太多人,也就不愿出去。
第三天的时候,因为比头两天睡得好了,早上就醒早了一会儿。看看窗外,太阳才刚想露头,想想这两天一直闷在屋子里,料想对身体也不好。
闻笙想了想,洗漱一番,打算出门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或许是她看世界的眼光改变,眼前的绍兴城和过去相比,总有几分似是而非的味道,既觉熟悉,又觉陌生。
在路边吃了一点早餐,闻笙信步出去,不觉便走到从前她和成海岩一起放舟而下的那个小小的青石埠头。闻笙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
看守埠头的老大爷,守在这里也是因为孤寡一人无事可做,没想到大年初三还真得有人来坐船,连忙招呼:“小姑娘,要坐船吗?”
闻笙下意识地点点头。
给了船钱,闻笙独自坐了一条小木船,沿着旧路顺流而下。闻笙低头去看那木船,是她从小见惯的,用木板钉成的小舟。不知在这埠头经历了多少风雨,已经很旧。但小河水浅,就是跳下去也淹不了人,小木船不过是为外来游客增加一种情趣,不在乎其旧,也不在乎其小。
只不知这和当初他们两人一同坐的,是不是一条船?每条小舟样子都接近,闻笙分辨不出。
沿着旧路,又到沈园。
冬天的清晨,又值年节,沈园更显冷落。闻笙停了小船,上岸,独自一人沿着那些山石树木走了一会儿。偶尔有些晨练的老人经过闻笙身边,看到这么年轻的女孩子一个人来晨蹓,都觉诧异。
沈园对于绍兴人来说,更像是一个寻常的公园,因为太常见,所以不经意地,便辜负了其中的无边风月。
在一个小小的亭子里,闻笙坐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直到身后忽然有人温和地叫了她一声:“闻笙。”
那声音不是不熟悉的。闻笙觉得脑袋里轰了一声,像是一股电流流过了身体,既觉温柔又觉残酷。
她以为是自己幻听,闭上眼,双手捂住耳朵,想让自己静下心来。
但她听到有一个人走上亭子,停在她面前。闻笙不敢睁开眼,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已经跳得不堪承受。
成海岩轻轻叹了口气,在她面前蹲下,拿开她捂住耳朵的双手,放在她的膝盖上,温和地道:“闻笙,睁开眼睛。”
闻笙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人影变得清晰,她的眼睛里已经蓄满泪水。
闻笙觉得自己心里若喜若悲,变幻难测。他自沈园独自离开的那个背影,犹在眼前。是离去还是归来?时光深处,此刻与彼刻似乎重合了。闻笙心中一片蒙昧不清。
“我去过你家,没有人,就猜到你在这里。”
“哦。”闻笙轻声道。
“几个月了?”他的语气仍然很温和。他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快要三个月了……”闻笙颤声道。
他把她从木椅上抱下来:“好了,我们走。”
闻笙任他牵着自己走。她没有问他方向。闻笙已经没有心力去问他任何事了。他为什么而来?好像很清楚,事实上她一点都不明白。
如果闻笙仍然理智,她应该拒绝他,像从前那样。但是闻笙现在很孤单又很害怕,她不想拒绝任何陪伴,何况是来自她最渴望的那个温度。
类似爱情的味道
到了闻笙家,成海岩先去看了一下厨房。厨房里只有几个鸡蛋和一点剩下的青菜,看起来冷清清的。
成海岩皱了皱眉,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买一点东西。”
抬头看到闻笙,黑漆漆的双眸盯着他,神情仿佛还有点恍惚。从沈园一路回到何家,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出现,对她而言是个太大的意外,需要时间来消化。闻笙根本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他们已经分手那么久。
成海岩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那你和我一起去,行了吗?”
闻笙没有回答,只是任他拉住自己的手,带自己出门。
路线都是成海岩决定的。他们先是打车去绍兴最大的书店,买了一本孕妇食谱。接着去超市,买了他自己的日用品,又去电器专柜买了电磁炉、微波炉。闻笙家里用的是煤炉,煮起饭来想必烟熏火燎。原本还想买台洗碗机,但超市里没有,也就算了。
最后去的是食品广场。他想来是没买过菜的,翻了翻那本食谱,从水果、食材到调味品,全部按图索骥。
出了超市大门口时,手里已经累累地提了好几只袋子。
他们在超市门口打车。成海岩看了她一眼,把那只装着自己的日用品的袋子放在她手里:“你抱着这个。”他把其它的都放入后备厢。
之后,在出租车上,一路到家,闻笙一直抱着那只袋子,下巴搁在袋子上没有说话。她知道里面装的是他自己要用的东西。袋子很轻,但放在膝上,闻笙的腿一动都不敢动。下车的时候,腿已经有些发麻了。
中午饭是成海岩做的,闻笙无事可做,端了张小椅子坐在他身后,看他炮制那些食材。从来没有想象过他穿着围裙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又有些陌生,好像哪里有点不协调,但是又绝不难看。
他做菜很奇怪,先看菜谱,看两遍,然后菜谱放一边。他的记忆力真是好得惊人,两遍之后,所有的程序、用量似乎都已经记在脑中,动手的过程中,根本不会再重温一眼。而且他很会安排程序,哪个前哪个后,总是衔接得刚刚好,人就显得很从容,根本没有手忙脚乱的时候。
闻笙坐在那里看着他的身影发呆。所谓的聪明人,大概就是这样了。
成海岩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做了四道菜,清蒸海鱼,什锦菌炒腰果,酸梅姜鸭,宫保鸡丁。四道菜在桌子上摆好的时候,最后一道虾仁豆腐汤基本上也出锅了。
他把汤放在桌子中间,在闻笙对面坐下,递给闻笙筷子:“第一次做菜,味道很可能不好。你先尝尝吧。”
他用汤勺给闻笙盛了一小碗汤放在她面前:“别烫着。”
闻笙默默地用小勺舀了勺汤,吹凉了放进口中。汤里面有一只虾仁,闻笙慢慢地嚼,嚼了很久,也没有尝出味道,反倒是眼泪顺着脸颊滴了下来。是因为什么流眼泪,闻笙自己一时也意识不过来。似乎被那汤的热气一催,眼里的水气都被催出来了一样。
也可能是很久以前就想哭,终于得到机会了吧。闻笙在他面前,总是脆弱一点,因为不必再伪装坚强。他们都可以做自己。
成海岩把自己的座位移到她身边,给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闻笙匆匆地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低声道:“对不起。”闻笙其实很讨厌自己这样,好像在索取。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成海岩反问。
闻笙一呆。
他似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很是温柔。闻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从前她所看到的他,总是微笑的,很少叹息。
成海岩夹了一点鸭肉喂她,闻笙默默地张开口接了。
最后,这顿饭是他喂她吃完的。无论成海岩夹什么,闻笙都不拒绝。
他知道闻笙饭量不大,但女人怀孕以后,也许饭量会增长一些吧。成海岩心中没谱,大致估量了一下,觉得差不多了,再吃多了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