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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健康的家庭才能养出快乐的孩子。闻笙,你不适合做妈妈,而我不是一个好爸爸。”
“你是不是好爸爸,是成嫣然说了算的。”
“闻笙,要怎样做一个好爸爸,把全世界摆在她面前任她挑就是了吗?然然从我这里得到的,并不比你得到的多。只不过她不是一个贪心的孩子,并且爱她的人有很多,所以她很容易得到满足。”
“这不是凭勇气或者毅力就能解决的事情。什么是负责?仅仅是把他们生下来吗?人生是更复杂的游戏,当你感觉到承担不起的时候,已经没有推翻重来的余地。作为私生子需要面临的是什么?一个十八岁的单身妈妈意味着什么?闻笙,我曾经花很多年去体会,这些我比你清楚。你只是凭借你小女孩的本能作了判断,影响你的是感情,不是理智。”
成海岩将她拥进怀里。闻笙用力挣扎,泪流满面。她哭着捶他的胸膛:“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们……”
她被他这种冷静的分析刺伤。也许他用同样的精神分析股票,分析建筑设计。
他用力固定住她,在她耳边叹道:“闻笙,生命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程序,我们根本不知道孩子未来所要面对的人生。你也不知道你所能带给他们的是好运还是厄运。生命本身可畏可怖,充满未知。如果我们不能保证给他们一个美好的世界,又有什么权力给他们选择一个不好的开始?”
成嫣然是他和曾晶之间的一个错误,木已成舟,他只能负责到底。这个责任,远比十家恒基伟业还要重大。成海岩不是一个好爸爸,成君威让人训练他任何事,但不包括做一个好父亲。他竭尽己能,尚不知自己是否胜任,尚不知然然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是否幸福。
这和财富、智慧、能力之间都没有必然的关系,也不是靠决胜负和强弱来判断结局的战场。人生是更复杂的游戏。
闻笙在他怀里痛哭。
他低头去吻她脸上的泪水,那绵绵不绝的液体浸入他口中,温热的,咸咸的。这是这几天来他们之间唯一亲密的动作。
他低声道:“闻笙,也许我爱你,但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每个人的爱情都不一样,我的可能更差劲一些。在感情的世界里我是个穷人,我没办法保证我能付出多少,也不知道我能给的是不是你想要的。我爱你和你爱我,可能根本就是两个永远平行的世界。这是我之所以选择离开你。”
同样是后悔,何必要失去
这个晚上他陪闻笙坐了很久。
闻笙抱着膝坐在那里,直到夜很深很深,闻笙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觉,终于沉到了一个像夜色一样深的湖底。
她叹息了一声,道:“成非,如果我不答应你,你会怎么样?”
“那你就只能留在我身边。”他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
“如果是从巴黎回来以前,听到你这么说,我会很高兴,不惜一切也会和你在一起。但现在,已经不是了。成非,我爱你,到底有多深可能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大概是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一件事。无论受多少伤,无论过程和结果怎么样,我其实很感谢你给我这个可以疯狂的机会。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她转过脸,凝视他很久,倾身过去在他唇上印了一个轻轻的吻:“成非,我仍然爱你,但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这可能是我学到的唯一的智慧。”
她低声道:“我知道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但是我还是舍不得,很舍不得。他们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快乐,但是想到他们将永远不存在,我的心里好像被挖了一个大洞一样疼。”
“但是我会答应你,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理由。而是因为你是他们的爸爸。”闻笙说完这句话,随即闭上眼,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他注视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但是他只是说了一句:“闻笙,对不起。”
闻笙没有睡觉,她害怕一闭上眼,就会看到那两个还没有长出面孔的小婴儿向她哭诉。她倚在他的怀里,成海岩握着她的手,他们就这样坐了一夜。
第二天,他们去上海。春运未过,火车繁忙,他们打车去上海。在出租车上闻笙睡着了。阳光隔着车窗洒在她的脸颊上和头发上,有一片淡淡的光辉。成海岩伸手将她脸边滑落的一缕头发归位。她的睡相很乖,只是在睡梦中双眉轻皱。
成海岩凝视着她的睡相看了很久,但闻笙始终没醒。
他们在上海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去医院。医院是他选定的,闻笙被他牵着手,直到走进候诊厅她才睁开眼睛,她不想知道这里是哪里,以免自己心里有什么挂念不去。
春节过后不久,医院没有平时那么拥挤,来堕胎的人就更少。几乎不需要排队等待,只要按规定办手续即可。
成海岩看了闻笙一眼,她看起来很平静,只是表情恍惚。他心中忧虑,对她道:“闻笙,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个人去办手续。”
闻笙轻轻点了点头。成海岩离开以后,她转过头,看到那里有醒目的大红色字体和箭头,标注着手术室的方向。闻笙下意识地一个人向那个方向走去,直到停在那扇雪白墙壁夹着的门前。
手术室门外的椅子上并没有人等候,那么此刻的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一个孤独的女孩子。闻笙觉得自己的心咚咚地跳得很快,想要撑破胸腔跳出来。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脚步迟缓、神情呆滞的女子。也许有二十七八岁,脸上精致的化妆有些糊掉了。
那一刻,闻笙不知怎地,似乎魔怔了,她跟着那个女子一直走。
成海岩办完手续出来,找不到闻笙。他心里一惊,环视四周不见人,他匆匆地向候诊厅外跑去。
那个好像一抹游魂的女子一直把闻笙带到女洗手间里。闻笙停在镜子前,呆呆地看着她走进一个隔间。里面很快传来了她的号啕大哭,像是被撕裂一样痛楚,哭得毫无保留,毫无节制,像是在号叫。
也许她是在告别一段爱情,也许她是在告别一段人生,也许她是在哀悼刚刚在手术台上死掉的她的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生活看似平凡,千篇一律,但事实上,谁的人生是和别人完全相同的呢?
闻笙很想敲开那扇门,问问她,既然这么舍不得,为什么不留下他或她呢?
这句话在闻笙自己的心里炸开,炸得她心里鲜血淋漓。既然这么舍不得,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她转过头,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那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号哭还响在耳边,闻笙心思恍然,忽然对这个地方深深恐惧起来。
她转身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出洗手间,跑出候诊厅,跑出医院,一直跑到路边,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闻笙才停下来。她站在路边,有些茫然,有好久,头都是晕眩的。
闻笙没有看到的是,一个小时以后,那个女子停止了哭泣,离开了卫生间,在同一面镜子前掏出她的化妆盒补好了妆。她看起来仍旧是一个白领丽人的模样。她离开了那个洗手间,离开了垃圾筒里被她丢下的满满一筒纸巾。
现代都市中,这样的故事也许每天都在上演,有什么稀奇?伤心和哭泣是一回事,决定了要舍弃是另一回事。就好像被打碎的过去是一回事,未来的生活又是另一回事一样。
现代职业女子需要的都有什么?职场、生活、爱情、还有时间,它们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对你怜香惜玉,它只会变本加厉。于是女子们,只好脱下在睡梦中匆匆套上的玻璃鞋,披甲上阵,南北搏杀,婚姻和爱情都被人们日渐儿戏,受的伤只有自己能看见。
哭过了,站起来,打叠精神,再战江湖,她们仍然光鲜亮丽。于是,男人们看到了,以为花开可以不败,以为今天的女人已经如此坚强和独立。
闻笙沿着路边走了一会儿,停在拐弯的地方。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所以也不知道她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她站在路边,有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小姐,打车吗?”
闻笙点点头,上了车。
“小姐要去哪儿?”
闻笙呆了呆,答不出。
“那我先开着,等你想出来地方再告诉我?”
闻笙说“好”。
她一路看着街景倒退。她手机铃声一直在响,是成海岩打来的。他找不到她,一定很着急。但闻笙看了看来电显示,没有接。她不知道此刻能跟他说些什么。
她转过头,看到路边有一座镶着十字架的哥特式古典大教堂一掠而过。闻笙忙道:“我要在这里下车。”
她付了钱,下车,看着眼前的教堂。
司机正要找钱,看到她已经举步向教堂的台阶上走去。“哎,找钱。”他叫了一声,但闻笙根本没听到。司机摇摇头,抛下这个迷糊乘客,把车开走了。
教堂让闻笙想起来一个人。她站在台阶上,打了齐凡的电话。不知道此刻他和成君威,周游列国又到了什么地方。
“何小姐?”
闻笙轻轻道:“齐先生,我想拜托你帮我一个忙。”
齐凡笑了:“何小姐,你有足够的财富和权力,可以做到你想做的大多数事情。说吧,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他想拿掉我的孩子。”闻笙一直没有认可成君威送她的那些所谓的“礼物”,但此时此刻,她想到成君威给她的允诺,终究是有一些安心了。
齐凡停顿了两秒,道:“何小姐,你怀孕了?稍等一下,不要挂电话。”
他离开了有大约一分钟,之后对闻笙道:“何小姐,你现在在哪里?”
“上海。”
“好的。我会在两天之内到达上海,请在上海等我。”
挂掉齐凡的电话,她打给成海岩。成海岩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开车沿着医院到宾馆的方向逐段路搜寻。
“闻笙,你在哪?”
“我在国际礼拜堂。”
成海岩没有问什么,只是说:“在那里等我,我立刻过去。”
他走进教堂的时候,看到闻笙独自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长椅的中间。他走近她身旁,看到闻笙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刚刚开始的基督教礼拜过程。
这座古老的教堂是不分国籍和教派的基督教大礼拜堂,每周日进行三次礼拜,只有在此时才对外人开放。但他知道闻笙并不信仰宗教,她来这里不会是为了观光。
对成海岩来说,国际礼拜堂并不陌生。七年前,他和曾晶的婚礼就是在这里举行的。曾晶并不信仰基督,她只是纯粹地觉得,在古老的哥特式教堂里穿着白纱走上红毯,更加浪漫,更加符合她的期待。曾振中要求婚礼必须在中国举行,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这个欧陆风情的古教堂来进行。
闻笙察觉到他来到,看了他一眼。他在她身边坐下,和她一起看基督教的礼拜仪式。宗教的仪式总是有一种天生的庄严感和神秘意味。
闻笙不信仰任何宗教,但她对所有的宗教都心怀敬意。和信仰有关的东西总是比较圣洁的,并且,总能够人脆弱的时候给人以仁慈和力量。这是闻笙对宗教的全部理解。
“牧师告诉我,堕胎是背离上帝的行为。”闻笙轻轻地道。
“你相信上帝吗?”
“在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是相信的。”闻笙注视着前方,眼神像星辰,有些闪烁的微茫,“要或者不要,可能都免不了后悔的那一天,既然同样是后悔,为什么不留下他们和我作伴呢?”
详和的圣诗歌声一直回荡在耳边。这个世界应该像它所咏唱的那样,美好和平。
他点点头:“闻笙,我尊重你的决定。”
“齐凡两天内会来上海。你可以回你的家了,你的妻子和女儿一定等你很久了。”
成海岩站起来,注视着她,目光中有一种难解的东西,他注视了她很久,温和地道:“闻笙,从你决定这样做开始,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闻笙抬起头看着他。
他俯下身,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闻笙,我爱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伤害你。”
“你同意了?”
“我们走吧,回酒店。”他拉起她。
你愿意输给谁
齐凡如约在两天内到达上海,他在酒店见到了闻笙和成海岩,当时他们正在酒店的餐厅吃下午茶。
成海岩问闻笙:“闻笙,你还记得在绍兴时我说过的话吗?如果你决定要留下孩子,你就只好留在我身边了。”
闻笙摇摇头:“我绝不会留在你身边。”他身边有曾晶,有他的女儿成嫣然。是让成海岩离开曾晶?还是让曾晶和闻笙互相接受对方?两者都不太可能。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补充了一句:“我不想让孩子在一个复杂的环境里长大。”闻笙希望他们不要缺钱也不要有太多的金钱,在一个单纯的环境里长大,做些他们喜欢做的事。她只希望他们是普通的聪明漂亮的孩子,有一点傻傻的可爱。千万不要像他们的爸爸,聪明得过了分,成了人生的负累。
成海岩笑笑,停了一会儿,答